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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刽子手的俸禄相当丰厚,官府又默许他们额外榨取利益。九十九颗人头带来的财富足够他们三代衣食无忧。所以即便为人忌惮,想成为刽子手的人仍然不在少数。”

那群人无法全部继承师父的职业。

任何事做的人多了,跑不了粥少僧多的下场。

“拜入刽子手门下的弟子,并非人人能坚持到最后。私下讹诈死囚家属另算一码,投入公门前,在府衙记录上必须身家清白。”

一旦有过案底,哪怕小如偷鸡摸狗,打架斗殴一类的罪名,也不能出任官差。

这条件对温润如玉的读书人来说不算苛刻,对觊觎同一职位,又血气方刚的舞刀人而言则不是。

“有不少人到头来没能成为刽子手,学了一身猎头的本事,不屑去干其他买卖,于是落了草。”

沉舟所言,应当是翎儿当日所见的那群蒙面人了。

“这群人无缘无故为何烧将军府……”

关翎想不通。

假如收人钱财与人消灾,那群人该趁夜杀入将军府才对。

“他们不光烧将军府,还打算把事儿栽赃在虢氏头上。”

沉舟将那枚持戈猎虎玉佩递给她。

“所以他们不是真心想杀我,而是想借我的手除掉虢公子?”

关翎回想那天在巷子口听到的对话。

“不夜坊的姑娘……又说了些什么?”

她微微抬起眼,躲在刘海后面看伊萨。

伊萨以为她再也不肯理自己了,见她主动跟自己说话,放下了胸中的大石。

“不夜坊的……姑娘说,柳成比幸娘小四岁,今年刚刚十五。幸娘之所以从事花柳行业,就是为了养他。”

他避开“秀娘”两个字。

“他才十五岁?”

柳成长相老成,个头又高,关翎以为他比幸娘年长。

“幸娘堕入风尘后,在薄州为人嗤笑,为了不连累他,与其他姑娘一起来了琥珂。”

“这么说来,柳成住在薄州?”

伊萨点了点头。

“这可怪了。”

关翎摸着自己下颚。

幕后黑手以幸娘为人质,要挟柳成来将军府放火是不假,但不可能为了这目地把他千里迢迢由薄州挟持过来。

由薄州边境的城市到琥珂,少说得一两个月,而他们住进将军府不过几天。

“更何况,要是柳成远在薄州,那姑娘怎么认识他?”

关翎不知道那日对她语气不善的姑娘叫什么,往两旁扒拉眼睛扮成她的长眼。

“她……”

这下伊萨想不提秀娘都不行。

“柳成几天前到的琥珂,与我们差不多前后脚。他私底下去见过幸娘,恰巧被秀娘撞见。”

跟关翎想的一样,那孩子生了一双优雅修长的手,见过一次就很难忘记。

秀娘因此记住了他。

“他被人利用,这么说来是巧合?”

关翎总觉得匪夷所思。

柳成不过十五岁,又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纵使有斩家在背后胁迫,文成、武就怎么叫他轻易药倒,死在耳房里?

在小巷与戴面具的男子对话时,他态度瑟缩,语气又不似与那群人素味平生。

“火灾暂且搁到一边。现在至少知道,在将军府纵火的人与虢氏无关。我们得先解决僵尸。”

尾济提醒她。

“嗯。”

关翎点了点头,定下心。

“靳公子,你此前整理的消息在将军府烧成了灰烬,现在是否能默写出来?”

“这不难。而且写了那么多天,我算是发现了规律。”

“那接下来……”

关翎瞧了瞧伊萨,不情不愿地说。

“有劳纪公子跟沉舟,去检查下传闻提到的几处地方。”

沉舟很快领了命,伊萨回视她,并不回答。

“怎么?你不愿意去?”

关翎噘着嘴,没好气地问他。

“我不像他们两人,在华英国担任官职。你要我办事,不该付我报酬吗?”

伊萨踱到门口。

他的话有理,只不过以前不曾提过这类要求。

“你想要多少酬劳?”

关翎无奈地问他。

伊萨看了靳月夔与沉舟一眼。

“他们两人在这儿,要多了,他们不肯,要少了,我不乐意。等晚上靳公子做好文书整理,我再来找你。”

说罢,他踏出了房间。

他说话时神情严肃,与往日不同。

关翎望着他的背影,想起纪归鸿。

她连日疏远他,他而今又有佳人倾慕,想来心里疲了,不再稀罕她。

……神君又如何?

凡人是依神明样子捏的。

男人有什么毛病,男神全有,一样不差。

不夜坊的姑娘们自他们搬进客栈后就有意往他们住的方向招呼,他怎能留意不到?

“群翠簪花鹊报春,为怜莫利望君舍。”

关翎碎碎念着,一抬头,瞧见靳月夔煞有介事地思考她那句一时兴起之作,不由没好气起来。

“靳公子还不去默写前几日的记录?别琢磨有的没有的,忘了正经事。”

靳月夔想再推敲推敲那句诗,沉舟识趣地拖他出了门。

“群翠簪花鹊报春,为怜莫利望君舍。”

尾济回味着翎儿的诗,语气不太认同。

“秀娘比起茉莉,更像斗雪红。”

“你觉得她样貌艳丽?”

“我觉得她有刺。”

“知道她刺我,你还帮她?”

关翎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往门口方向推。

“今日你这叛徒也不用留在我的屋里了。”

“你这么着急与纪公子独处?”

尾济赖在门口不肯走。

关翎恨恨地捶了下他的肩膀。

“你们在这儿,我为了顾忌你们,不得不搭理他。你们走了,他爱说什么说什么。他要钱,我给钱就是。除此以外,什么也不用听。”

尾济用双手撑住门框,认真问她。

“你不会真打算跟他撇清关系,把他拱手送人吧?”

“他命定之人是不是不夜坊那姑娘,你比我更加清楚。我也好,那姑娘也好,皆是他人生过客。那姑娘不清楚自己身份,我难道也跟她一样糊里糊涂,为个注定与己无关的人撕扯吗?”

她又推了推他。

“你去别处屋子歇着吧,我头疼了一整天。伊萨晚上来前,我想歇会儿。”

尾济垂头,碰了碰她的额角,确认她未发热后依言离开了房间。

关翎步履蹒跚地走到床边,一下倒在床上。

“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怎奈向,欢娱渐随流水,素弦声断,翠绡香减,那堪片片飞花弄晚……全是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