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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进入地宫时,关翎眼前布满了幻象。

这一次,四周静悄悄,她什么也没看到。

她与叶士诚一路走到地宫下方的殿前广场,过道入口毫无动静。

宫里大部分人不知道朝阳殿下有密道,知道的人平时也不关心。

只要关上外侧出口,哪怕有巡逻守卫经过,也很难发现。

叶士诚出奇地镇定,除了开始问了几句,之后安静地跟着她,似乎不意外皇宫有一条地道。

他们一路走一路探,来到关翎住过的那间地殿。

这一时期,地殿的书架上堆了许多卷轴。

关翎点亮了桌上的烛台,打开几卷画轴,仔细观瞧。

里面多是历代后妃的人物绘像。

她瞧得无趣,打算离开,一转身,发现叶士诚全神贯注地看着手里的卷轴。

关翎走到他身后,看到他打开的画轴上,画着一位与她眉目相似的女子。

画像旁题着一首诗。

“巫云浩渺泯天青,泪尽晴空入海涛。素女阳台迎梦客,余生比翼雁飞高。”

落款“王君尧”。

晋王口中那幅水如镜的肖像,大概是这幅了。

王公子居然为水如镜画过人像。

“姑娘无话想说?”

叶士诚用画比着她问了一句。

“人有相似,物有相同,有什么可说?”

关翎将画卷起,塞回画轴堆。

“你认为这首诗如何?”

“什么如何?”

关翎举着烛台,寻找屋内有无特殊的书册。

“传闻王公子在水如镜去世后不知所踪,诗中所咏只是他失落之余的梦境。至于比翼南飞……”

关翎想起叶士诚那头银发。

“先生与鹘霜的雁族有何关联,为何年纪轻轻一头白发?”

“哦,这个?”

叶士诚捋了捋发丝。

“这非天生,而是疾病。”

“先生得过病?”

“是心病。”

叶士诚又抽出几卷画轴,看了没几眼随即塞了回去。

“我年少时曾与一女子定亲,不想为人夺爱,一夜白头。”

“难怪先生对王君尧的诗心有戚戚。”

屋内没有找到更多有意义的字画。

“古来奇才多境遇坎坷,反倒庸碌之辈不至于大起大落。先生年少有为,该不会是情志受创,故而潜心钻研医术?”

“我钻研医术与她是有几分关联,不过非情志受创而起,是为了还债。”

一文钱难死英雄汉。

关翎同情地望了他一眼。

叶士诚身为名医仍然要冒险进宫盗宝,欠的钱应该不少。

“姑娘想找什么?”

叶士诚瞅她无心屋内字画古玩,不知道她此行目地。

关翎没有回答,径直走到房间最后的木门前,打开后半截密道的入口。

她取下房间一角的夜明珠,走进密道。

叶士诚紧赶几步,跟了上来。

与光禄年间的密道不同,现在的密道多了不少灰尘。

所幸关翎端的不是烛台,她一进密道立即打了好几个喷嚏。

夜明珠的光亮勉强照出石砖的沟壑,关翎费了半天力,摸索到那堵通往神木宫的石墙。

神木宫、凤梧宫与龙霄宫乃同一时期建造的三宫,神木与龙霄皆有地下宫殿,凤梧宫地下的就是璟翎殿。

她关于宏明与靳妃的记忆,源自于凤梧宫宫女所写的话本。

而她所知的那段剧情是彩燕彩蝶焚烧掉的稿子。

那几页稿子又烧在了凤梧宫的火道口。

所有细节串联起来无一不令她心惊。

她必须知道璟翎殿里关着谁。

关翎由通往神木宫的入口折返,仔细查看途中每一块砖石。

终于,密道的地面出现了一块与其他石头略有不同的青石。

关翎轻轻踩下青石,一股夹杂湿气与霉味儿的风扑面而来。

一阵隆隆声响过后,密道一侧打开了一个入口。

“等一下。”

水悦秋抬脚往里走时,叶士诚拦住了她。

“我先进去。”

他接过夜明珠,走在前头。

“地上湿滑,留意脚下。”

叶士诚用脚在地面拖擦两下后,告诉她。

密道的地砖上遍布青苔。

关翎抓住叶士诚后背的衣服,谨慎地跟在他身后。

这一段密道的空气比之其他地方古旧许多。奇怪的是陈腐的霉味儿里混了新鲜的焦臭。

“这里的气道似乎与上方宫殿的地下火道相连。”

叶士诚嗅了两下告诉她。

“先生如何知道?”

“北六宫用的菊花炭里混了檀木,散发的香气与其他地方不同,与龙霄宫用的炭也不一样。”

关翎没在宫里过过冬,还真不知道这些事。

“可现在尚未到用炭的时候。”

最近气温骤降,公公跟她们说用炭有定额,让她们忍忍。

叶士诚背着她轻笑了一下。

“除玄鹿苑外的地方好几天前开始生火了。”

关翎早料到如此,心里仍然堵了一阵。

她沉默不语,叶士诚不禁好奇。

“后宫苛待姑娘,太子不闻不问。你一不哭二不闹,继续忍辱负重,莫非肩负大计?”

“先生是想打听清楚了,好有机会去未来的皇后殿下面前邀功?”

关翎反问他。

她的反应让叶士诚笑出了声。

“在下以为姑娘处事淡然是因为心性豁达,这不是憋着一股气吗?与在下生气,何苦来哉。”

“处事淡然是因为习惯了人心如此。怨怒皆无意义,不如随它去。不意味了软弱可欺,容他人不断试探。”

“哦豁,是在下失礼了。”

叶士诚背着她道歉,声音里掺有几分笑意。

关翎不懂哪里可笑,但知道他的试探与歉意毫无诚意。

叶士诚……毫无诚意之人起了这么个名字,大概是缺什么补什么。

“与其打听我,先生不如说说自己。听先生口音,又由王氏举荐,莫非是榆州人士?”

“正是。”

“今年贵庚?”

“二十六。”

“既然先生是情变之后潜心医术,至今学医当不足十年,何以有如此成就?莫非有名师指点?敢问尊师是谁?”

“诶。”

关翎一连串问题,叶士诚一个也不答。

“姑娘何以突然对在下感兴趣?你有无听说过,平白无故对人好奇,多半是动了心。”

“呕——”

关翎一阵干呕,叶士诚不得不停下步子帮她拍背。

“在下不过开个玩笑,何至于如此?”

叶士诚颇感委屈。

“不是……”

关翎摇了摇头。

是她肚子里的兴福公主在抗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