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山城之中，有一片枫林，每至秋日，红色的枫叶便会落满山城。
赤鸢缓步走来，踏枫而行，停在枫林之中，随即盘腿而坐，一身大红长袍，倒是与这枫林相得益彰。
轻挥衣袖间，一长桌，两杯淡酒，缓缓浮现在其身前。
赤鸢神色落寞，端起一杯酒水，递至唇边，却是久久没有饮下，他微微低头，望着杯中微微泛起涟漪的酒水，忽的轻声问道：
“小师妹，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话音落下，便是青光流转，一袭翠绿长裙，在其身后缓缓浮现，清眉琼鼻，亭亭玉立，正是碧落神君收下的最后一个弟子。
青雀，曲凝。
曲凝望着赤鸢的背影，嘴唇轻咬，却是不肯答话，不声不响的坐在了赤鸢身侧。
赤鸢苦笑一声，眉眼间满是寂寥之意，苍白的手掌，转着手中的酒杯，苦涩道：
“你不说话，便也是认为我错了吧。”
曲凝眉眼低垂，只是指间轻点，画出一个酒壶，放在桌上，沉默许久后，才轻声说道：
“你知道的，师傅从来都不是什么死板的人。”
赤鸢闻言微微失神，眼中泛起追忆的神色，他望着酒杯，但视线却是失焦，恍恍惚惚的模样。
“师傅确实不是死板的人，但我是，终归得有人，让这世间记得曾有一个人，名唤碧落。”
曲凝闻言，神色瞬间黯淡了下来，微微扭头，望着身侧的赤鸢，神色哀切，嘴中轻轻说道：
“你一直都是这副德行，总是自以为是的替师傅着想，做一些傻事。”
赤鸢指间一动，眼神忽然有几分闪躲，但迎着曲凝的视线，他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却还有几分挣扎的说道：
“我......没有做过太多的傻事吧？”
曲凝正要说话，赤鸢却是眼神一凝，轻轻抬手，按在曲凝唇边，低声说道：
“那人来了。””
闻言，曲凝眼神的复杂意味，却是又浓了几分，但也没有违背赤鸢的意思，静静坐在他的身侧，望向前方。
却见，一抹剑光，破开天地长云，带着无匹威势，向着这枫林轰然而来。
铛！
剑吟声气，如龙腾虎啸，震动整个山林，而那剑光却又在接近枫林时，瞬间收势，缓缓落下。
毫无疑问，这道剑光若不收势，可轻易的将整座山城，一分为二。
如此收放自如的剑势，让赤鸢的眼中多了几分凝重。
剑光之中，两道人影飘然而下，仔细望去却都是一身白色剑衫，为首之人是一名中年男子，气宇轩昂，龙行虎步，眉眼间颇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而跟在中年男子身后之人，却是年轻许多，虽是英俊，可气势远远不如中年男子，只是带着些许温和笑意，望着赤鸢与曲凝二人。
来者正是许久不见的林寻。
赤鸢不敢怠慢，与曲凝一同缓缓起身，向那中年男子行了一礼，朗声道：
“晚辈朱潜，见过午前辈。”
若是说，当年的碧落神君还有一些自知之明的话，那朱潜这个名字或许便是证明了。
当年其他三个徒弟，都不要碧落取的名字，唯有赤鸢，一直都将红中这个名字，当做了姓名。
当着外人时，也总是毫不遮掩的报出红中这个滑稽的名字。
碧落终归是没拉下老脸，再三叮嘱赤鸢，有些强迫的让他给自己起一个对外人用的名字。
朱潜，这便是赤鸢对待外人时所用的假名。
午司，正一宗之主，林寻的师傅，也是修真界中为数不多的老怪物。
“朱城主多礼了，神君大人辈分可比我高的多，真要算起来你们这些徒弟也是比我辈分高的。”
午司神色淡淡，微微欠身，便算做回礼，嘴中虽是温和，但那股逼压而来的气势，却是没有收起半分。
林寻跟在午司身后，神色温和，没有说话的意思，一副以他师傅为主的意思。
午司也不客气什么，径直在桌前坐下，看着那杯早已备下的酒水，微微一笑，便拈起酒杯，淡然说道：
“朱城主约我来，应该是那件事已经做好了。”
赤鸢不卑不亢，缓缓坐下，轻声向着午司说道：
“午前辈猜的不错，碧落城的逆徒天狐涂山汐，白虎白心怡已经被我制下，不再是问题了。”
午司闻言，露出一丝微笑，双眼中却露出一抹精光。
“既然如此，不知道朱城主要如何处置这两人呢，若是狠不下心，午某倒是可以代劳。”
“这九尾天狐和白虎可都是难得的天地灵兽，炼丹，炼器，都是不可多得材料啊。”
如此赤裸裸的挑衅，赤鸢仍是没有动怒的模样，反而温声而笑，单手举起酒杯，缓缓说道：
“这是碧落城的事，自然不劳午前辈费心了。
我这次邀前辈前来，还是为了你我交易之事。”
午司没有继续刁难下去，而是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林寻，淡淡说道：
“交易的事好说，我这徒儿既然神君转世，本就该留在你碧落城，只是他与我正一宗的因果，终归是要做一个了断的。”
赤鸢心中轻叹一声，手中却是没有任何犹豫，清光一闪，一本书册便出现在其手中。
“这是我师傅留下的修行心得，我等弟子愚钝，参悟不了几分，今日便送给午前辈吧。”
闻言，午司眼神一动，那本书册便化清光，落入其身。
用神念短暂检查后，那张不怒而威的脸上，便罕见的露出几分狂喜之意。
许是太过开心，午司对着赤鸢抱拳行礼，微笑道：
“朱城主绝非池中之物。”
这般言不由衷的恭维之词，赤鸢自然是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笑着又和午司说了许久。
待到日暮时分，宾主尽欢，午司才带着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林寻，唤起百丈剑芒，潇洒离去。
......
黄昏夕映，遮天蔽日的剑芒之上，午司背手而立，望着前方金色的云端，忽然向身后林寻问道。
“徒儿，你觉得这朱潜如何？”
林寻闻言，微微欠身，双眼一眯，却是说道：
“此人够狠，也够果断，居然敢放开碧落城的大阵，让师傅来碧落城，只是......”
说到一半，林寻脸上忽然多了几分狐疑，犹犹豫豫，没有说下去。
午司见状，便出声问道。“只是什么？”
林寻眉头轻皱，回想着赤鸢的一举一动，若有所思的说道：
“只是这赤鸢身上，却有几分阴柔之气，按理来说，他是男子之身，又是纯阳至极的赤鸢鸟，怎么会有这阴柔之气呢？”
闻言，午司大笑几声，眼中多了几分古怪，说道：
“因为，这朱潜并不是男儿身。”
“师傅，你是说......？”
“也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碧落收了四名弟子，都是天地灵兽，还皆是女儿之身。
当年的修士们，虽然不敢在明面上说些什么，但背地里的议论却是少不了的。
想着碧落神君向来霸道，便要给他扣一个贪色的帽子，还要传他碧落城师徒不正，不然为什么他的弟子都是女儿身呢？
便是如此这般，那赤鸢鸟为了维护自己师傅的名誉，便开始以男儿身示人，千百年间，都是如此。”
说到此处，午司眼中闪过一抹嘲讽之意，冷冷笑道：
“因为这件事，碧落那厮大怒，将那些口舌不净的人收拾了一番，使的旁人不敢再说什么。
可笑的是，这小姑娘还以为是自己的法子有了用，便再也没有改过模样。”
闻言，午司身后的林寻露出笑意，摇头说道：
“看不出来，这朱潜也做过如此蠢事。”
午司眼神一动，听着身后林寻的笑声，眼中闪过一抹复杂，却是在心中暗暗叹息道。
若是自己也能有那么“蠢”的弟子，该有多好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