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牧眼神一凝，真元气机散发，背后剑匣蠢蠢欲动。
段萱化作厉鬼，他没有去打断，是故意为之。
因为除非是彻底将段萱的灵魂超度净化，将其送往轮回转生。
不然哪怕这次他顺利打断厉鬼化的过程，假以时日，段萱的游荡怨魂，依然会重新凝聚阴煞，化作厉鬼。
届时若找不到害了她的韩府人报复，只怕这怨气会进一步侵蚀她的神智，让针对韩府的仇怨，化作针对所有活人的无差别嗜杀。
若没有道长高僧及时制止的话，只怕会不经意间养出一个绝世鬼王，遗祸无穷。
而超度亡魂这种事情，陈牧并不擅长。
于是他顺势而为，放任段萱变成厉鬼，去这邙谷义庄之中，寻苦主复仇。
冤有头债有主。
在刚死亡的头七日，怨魂的神智不会彻底泯灭，能记住仇家是谁，怨气有明确的指向。
只要在这段时间内，大仇得报，属于人的一点真灵，就会短暂重新占据上风，抑制住厉鬼的本能。
这时候，只需要简单的道家安魂之法，就能助其超度，去往轮回。
陈牧本打算等鬼新娘复仇成功，怨气消散后，再亲自押着她去城中寻找得道高僧，将其超度。
但人算不如天算，陈牧怎么都没想到，明明已经彻底厉鬼化的段萱，竟然能重新变回“段萱”的模样。
这就很恐怖了。
鬼有鬼样，人有人样，都属寻常。
最怕就是人模鬼样，又或者，鬼模人样！
比起之前那副人见了都会本能畏惧害怕的枯槁模样，如今这样的段萱，以美人形象，厉鬼本质，若是出现在人口密集的城池内，后果，不堪设想！
他可能搞砸了。
少年心想。
但事已至此，后悔无用。
他亲手放纵诞生的厉鬼，若是有危及无辜百姓的风险，当由他亲手杀灭。
剑匣之内，一柄长两尺的青铜古剑，吞吐日月辉光，蓄势待发。
剑名定光，可照破万邪！
正是最为适合对付邪祟鬼怪的神兵利器！
而此时，段萱抬眸，神色哀恸，眼泛泪光。
“公子可是想要杀我？”
陈牧沉默不应，依旧手握剑柄，一切尽在不言中。
“小女本就是死人，是公子点化了我，又放任我成为厉鬼，若公子要斩我，小女绝无怨言，任由公子处置便是。”
“只是，小女猜测，公子亦是有悲悯心之人，怜惜小女遭遇，又痛恨那韩府为非作歹，欲借小女之手，除掉韩府，以绝后患，然否？”
陈牧抬头，却是被说中了心思。
他没想到不久前还陷入疯狂之中的女子，此刻在杀人之后，竟然完全恢复了神智。
不仅能忆起所有事情，更能推出前因后果，敏锐捕捉到他的一抹私心。
段萱说得没错，他就是有意放纵女子化身厉鬼，借刀杀人，除去韩府这颗毒瘤。
既然他已经遇上了大红花轿内的被害女子，不可避免地染上了红尘因果。
那就干脆以红尘因果为刀，去斩杀……该杀之人！
反正届时韩府上下，都是厉鬼所杀，因果业力算不到他陈牧身上。
只要他再将鬼新娘带去超度，送入轮回，韩府上下，不仅在阴曹地府，找不到他陈牧算账，甚至还要反过头来，对他感恩戴德呢。
如此，相当于用段萱一人之因果，去化解了韩府上下数十条人命的因果。
这笔买卖，
划算！
可惜天不随人愿，还没等他带着段萱去三棺城，找到正主，计划就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段萱见陈牧意动，继续说道：
“那公子又可知，这义庄之内，并没有那韩良骏的尸体？若这次不能一劳永逸，彻底杀绝韩家，只怕过不了几日，又会有不知何处的无辜女子，要遭他家毒手。”
“小女情知，人鬼殊途，不能两立，我不求公子能够饶我一命，只求公子能宽限些时日，让小女将韩府上下作恶之人，统统杀绝，届时自会引颈受戮。”
“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陈牧眸光幽深，盯着女子看了半晌，忽然展颜一笑，右手松开剑柄，说道：“也好，不过，你要答应我，只杀祸害了你的仇家，不能殃及无辜。”
段萱盈盈一拜，叩首道：“小女遵命！”
…………
唢呐高亢，锣鼓喧天。
热闹喜庆的迎亲队伍，走在荒无人烟的深山古道上，边走边挥洒冥币。
最前方，有一匹高头骏马，马鞍华丽，配着镶金的缰绳，缓缓踱步。
而在马鞍之上，盘坐着一个脸色青灰的青年男子，他双目空洞无神，身体僵直，唇色黑紫。
但青年却又身披梁冠礼服，绸缎面料上有象征祥瑞富贵的云纹和龙凤纹，华贵异常。
紧随在高头骏马身后的，是一架檐子，由四个健硕的家奴肩抬，檐子上盘腿端坐一位鹤发童颜的道士，此时正对着身前的香案闭目打坐。
而在这支队伍的最后方，还有一个鼻青脸肿的光头小和尚。
小和尚身上戴着镣铐枷锁，赤脚，被几名持棍的恶奴推搡着前行，脚掌磨破，留下一路带血的脚印。
突然，闭目打坐的道士睁开眼睛，眸中有精芒爆闪，他一挥拂尘，出言道：“止！”
整支队伍突然间就停下了脚步，唢呐锣鼓声也戛然而止。
一个大腹便便，身穿皂色圆领外袍的中年男子，气喘吁吁地跑到道士跟前，恭敬问道：
“仙长，为何驻足于此？我们离庄子已经不远了，再辛苦走上半炷香时间，就能看见。”
“聒噪！”
道士一个凌厉的眼神扫射过去，竟然让这位在三棺城内，权势滔天的韩家家主，噤若寒蝉，一时不敢说话。
“哼，贫道早就说过，不要节外生枝，手段温婉一下，你们倒好，平日里横行霸道惯了，半点不将贫道的叮咛放在心上！”
韩琦一缩头，讪笑着不敢反驳。
的确，这位道号神虚子的道人吩咐过，只可以财帛富贵，引诱那殷家就范即可，不要动用其他手段。
但韩家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哪里会将一个小镇上的寻常百姓人家放在眼里？
哪怕他这位家主不去吩咐，只要对方有半点不顺从的迹象，手下自然有人会为了邀功，主动替主人摆平麻烦。
“仙长，那，现在这是？”
“祸事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