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楚上下打量了韩俏俏几眼，黑衣黑裤，帽子口罩一应俱全，十有八九是个明星。“不好意思，你的身材我没兴趣拍。”他转头就走。
“那就更好了。”
聂楚不知道眼前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见到你之后，我就更加确定，‘性骚扰’的指控是有人给你下套。”
聂楚神色一变，“有人？谁？”
“拜托，我不是警察。我只能保证我自己相信你，谁给你下套，谁知道呢。可能是那个你要拍的女孩，也可能是她的竞争对手。这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聂楚想了想，不重要。
韩俏俏在这时候摘掉了口罩，刻意地抬高下巴。“任何作品展都该有个完美的结尾。”
“你和完美可差得远了。”
韩俏俏并不恼怒，“好久没听到这么伤人的实话了。”
“你不符合我的标准，没戏。”聂楚摇摇头。
“真正的大厨不会因为食材普通而害怕做不出食客满意的菜品，真正的……”
“行了。你说话不用拐弯抹角。”聂楚最受不了的就是有话不直说。
“好。我的意思是，在有限的条件下，开动你的脑筋，做出让你我都满意的作品。”
“不可能。”
“我看你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那和你无关。”聂楚这次没有任何犹豫，消失在韩俏俏的视野里。
此后的每一天，韩俏俏在练完“时钟腿”后，都会在大厦入口等上一个小时。如果看到了聂楚，她就朝着他摘下口罩，抬起下巴，然后一句话不说地离开。就这样过了十多天，聂楚终于忍不住先开口：“你到底想怎么样？”
韩俏俏面带轻松地回答，“我是不过想帮摄影师Nc完成他的愿望。两个跌到谷底的人，互相帮助。”
韩俏俏锲而不舍的精神确实触动了聂楚。“没有一家场馆愿意承办，我的作品没有意义了。”
“事在人为，不然你也不会天天跑过来要钱。”韩俏俏知道，并非没有场馆肯出借场地，只不过聂楚给的钱不够多罢了。特别是像他这种身负骂名，脾性又古怪的，平时得罪的人太多了。
“说吧，还差多少钱。”韩俏俏一早就有这个打算，砸锅卖铁也要帮聂楚把作品展办起来。
“不需要你帮忙。”
“现在这个时代，艺术和金钱是分不开的。你只可以决定自己的价值，决定不了别人的价值。还差多少钱？”
聂楚抬起头，眼前这个女人比他想象中更加直接更加拥有智慧。在他的眼中，此刻的自己就像是一个向神明祈求庇佑，却意外招来恶魔低语，无意识被诱惑奉上自己一切的愚蠢信徒。“三百万。”
“三百万？”韩俏俏简直不敢相信，“你定在什么位置，四方馆吗？”
“对。除了那里，国内没有配得上我作品的地方。”
聂楚的心气还是高，都这样了还敢要订国内数一数二的场馆。费用着实比韩俏俏想象中高了许多。但韩俏俏有自己的盘算，万一《蜘蛛》这部片子不能把她从谷底捞出来，聂楚的作品展将会是她种下的第二颗种子。韩俏俏硬着头皮答应下来，“钱我来想办法，我只有一个条件。你可以继续你原有的主题，但你必须留一个馆，展出关于我的作品。”
“关于你？”聂楚惊觉这个女人早就想好了一切，“你有什么想法？”
“我的想法是……”韩俏俏对着聂楚悄悄说了几句话。
聂楚激动地喊出来，“太棒了，天才的想法，简直是活的艺术！”
韩俏俏把自己的电话号码给了聂楚，“韩俏俏。”
“叫我Nc。”
“钱的事情我来搞定，你放心挑你的作品。”
韩俏俏翻遍了各种卡，怎么都缺一百万的口子填不上。她坐在地上，陷入沉思中。几个包挂在进门的衣物架上，鲜艳亮丽的颜色让人很难不注意到。
卖包吧。
韩俏俏看了一眼她曾经引以为傲的战利品——有时她自己都觉得，真是个狠心的女人啊，韩俏俏。接下来的问题是，如何寻找买家。她变卖包袋的消息肯定不能走漏出去，必须找信任的人才行。
揽姐？不行，虽然信任这一条没话说，但是揽姐负担不起。
虞樊？不到万不得已，韩俏俏并不想去麻烦她。
韩俏俏逼迫自己再想。她把条件一一列出。第一，必须是她信任的人，特别是在陈斌事件之后，没有对她落进下石的人。第二，负担得起，也确实有这方面需要的人。
卢米？不行，卢米本人倒没什么问题，只是她那个经纪人是个多舌多事的，绝对会把消息泄露出去。那就只有……余光启，对了，余光启！拍戏的时候听他提起过，他还有个姐姐，或许他会需要呢。
韩俏俏拨下号码，手指又悬在挂断键上犹豫不决，她干脆把脸别过去，一切交给命运。
“谁啊，坏事。”
“怎么又是你？”韩俏俏听着好不容易接通的电话里头传来讨人厌的声音，自然也没有好话。
“关你什么事，你找他干嘛。”
“你让余光启接电话。”
“他和他姐姐在忙呢，有什么事你和我说也一样。”
韩俏俏心里升起一股无名火，“一样一样，什么一样。你能替他买包，你能替他付钱是吗？”
“你胡说八道什么。”
“赶紧让余光启接电话，不想和你废话。”
“不是你把话说清楚，什么买包，他要买包？”
“不是他买……和你说得清楚吗。我一会再打过来，你可别接了！”
“哎，别挂这么快。”
韩俏俏立刻挂断了电话。
余光启再度替余韶羽端菜上桌，看着霍骥野拿着自己的手机，随口一问，“有消息来啊？”
霍骥野随口撒谎，“没有，垃圾短信。”
余光启当场揭穿，“我的手机全拦截的，是不是有人打电话来了。”
霍骥野一愣，“哦，韩俏俏打来的。”
”她打来有什么事吗？”余光启随口一问。
“上次你给她导演的联系方式，她试上戏了，打过来谢谢你，让我转达。”
余光启想，如果是这件事，霍骥野没必要先借口“垃圾短信”。余光启决定小小地惩罚一下这个满口谎话的模特。“好啊，那你转达吧。”
“啊？”霍骥野没挺懂余光启的意思。
“我是说，转达谢意吧。”余光启又去了厨房一趟，刚出锅的菜有些烫手，他习惯性地摸了摸耳朵。
“谢谢。”霍骥野不知道余光启脑子里想的什么，只想先把谎话圆了。
“手机给我。”余光启又出第二招。
霍骥野递出手机，却被余韶羽半路拦截。“吃饭时间，手机来手机去的，蔑视我劳动是吧。好好吃饭！”余韶羽把手机扣在一边。
余光启偷笑着帮腔，“你的也拿出来！”
“姐弟两个合起火来欺负人是吧。”霍骥野嘴上这么说，手里却乖乖地把手机交给了余韶羽。
余韶羽“啪”的一声把霍骥野的手机扣在余光启的上面。
吃完饭，霍骥野今天难得的没有陪余光启洗碗，韩俏俏好巧不巧又打电话来。
霍骥野坏笑一声接起来，说出了熟悉的几个字，“谁啊，坏事。”
“霍骥野你有完没完！”
“你先别着急，刚才我想过了。你是不是要卖包？”
“是。但不会卖给你，让余光启接电话。”
“先说说，什么包。”
“h牌的，带钻。”
“那你更得卖给我了。我保证不把消息泄露出去。”
韩俏俏一招不慎，被霍骥野拿捏了。现在他知道自己要卖包的事，坚持卖给余光启已经没有意义。“三百五十万，不二价。”
“哪有你这么卖东西的，至少给我看看成色。”
韩俏俏早都准备好了，把图片发到余光启的手机上。
“你真以为我不识货，把我当余光启骗呢！二手货你原价出？”
“三百三。”
“三百。我也不亏待你。”
“成交。”韩俏俏也不想拖延，霍骥野虽然算不上她心中最满意的买家，但总算帮Nc把钱凑到了。场馆布置也需要时间，理论上钱越早到位越好。
三百万，霍骥野也得花些时间才能凑到。不过如果一个包可以换来他的生活安宁，那他也愿意花这个价钱。
余光启洗完了碗，走出厨房又看见霍骥野拿着手机在说些什么。他看见霍骥野自己的手机还扣在旁边，大声喊道：“霍骥野你又拿我电话。”
霍骥野笑着挂断，把电话还给余光启，“诈骗电话，我帮你回了。”
余光启回，“你真是不长记性。我都说了我……”他看了眼来电记录，“韩俏俏遇到什么困难了？”
“没有，她给咱姐送包呢。”
余光启懂了，“她打来卖包？”
“是啊，h带钻，所以我才说是诈骗。”霍骥野也不藏着，本来他买包送余韶羽余光启肯定得知道，知道了肯定会追问，不如现在解释清楚咯。
余光启知道霍骥野的意思，“其实现在这样也不错，你没必要拿那么贵的东西来封我姐的嘴。”
“远远不够。”霍骥野回答。现在这样远远不够，至少在霍骥野找到其他办法以前，他绝不满足于只是过来吃吃饭。
“那么请问诈骗的金额是多少呢？”
“三百万。”
余光启吃了一惊，“我建议你立刻报警，这位受害人。”
霍骥野突然站起来，压迫感随之而来。他居然不自觉地双手环抱余光启，“那么请问这位警官，你有什么好的解决方法吗？”
余光启十分窘迫，轻轻地推了推。“这边建议你及时止损。”
霍骥野放开了他，没有再强迫的意思。“我建议我们合伙经营，共同出资，这样关系会更加亲密。”
余光启背过身去躲不过蔓延到耳后的脸红。他用霍骥野绝对听见而自己催眠自己霍骥野没听见的声音说，“我出一半，再多一万。”
“这边建议您增资到二百取得绝对控制权。”霍骥野补充道。
简单、快乐又自由的时光结束了。霍骥野又回到那个只有一个人在的家里。事到如今，这个家他没有丝毫留恋。因为一回到这里，就意味着他的身体早晚会被谢冠黎占据。之后发生的一切，他不得而知。从事后的周遭的一切来推断，谢冠黎只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剧本，演戏，看剧本，演戏……像极了应考前的考生，事无巨细地准备着每一个环节。而谢冠黎永远也解不出的一道题，还是老生常谈的那句，“掌握不好和韦康之间的分寸”。正因为这样，霍骥野好几次醒来，都站在余光启家楼下。
他发现，只有待在余光启家，他才能保持清醒和自主。霍骥野不敢把自己的发现写在日记里，尽管这本日记最近的诉主成了谢冠黎。
【找机会让我和韦康排演一次。】
这是用红色记录的一句话，霍骥野不想理会。他只祈求，谢冠黎永远也解不出这一题。但霍骥野面前也有一道未解的难题。他百分百肯定，自己演不好刘震名这个角色。如果保持清醒，务必会陷入违约赔钱的境地，有什么办法能把谢冠黎的演技偷来呢？
霍骥野的头好痛，他又要来了……
韩俏俏拿到钱以后，立刻让Nc定了四方馆。等待排期的时间里，Nc准备先实施韩俏俏的方案。
韩俏俏的身体线条完全不符合这次Nc作品展的主题“完美”。所以她提出的方案是只拍摄她的五官。Nc立马反对，“你的五官也不算完美。”
“所以你的主题我要加三个字，想象中的完美。”
“然后呢？”
“利用断臂维纳斯的效应。把我的脸放大，然后把眉眼鼻嘴留空，做成拼图。在展馆门口放一个垃圾桶，捅里面放着这些拼图，让参观者自己来决定什么是他们心中的完美。”
“那我们可以做成阴阳两面，一面是我拍好的照片，一面是完全空白的，让他们自由创作的。也就是，我的眉眼鼻嘴该是什么样子，全由观众决定。”Nc激动地说。
“那就应该把我的名字用hqq的形式公布出去，等到展览的最后一天才公布拼图的第二面，阐明这个展览的终极意义。”
“对，就应该这样。”
“那就需要Nc大摄影师发挥才能，好好构图，尽情欺骗观众的视觉。”
两人越说越投机，迫不及待地实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