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之予耳里响起一近一远两个声音。近的那个一改刚才嚣张的态度，唯唯诺诺地大喊饶命，远的那个几乎是命令的语气；近的那个很陌生，远的那个很熟悉；近的那个让人生气，远的那个让人……更生气。
是郭准。
一杯热咖啡泼在他的身上，迅速钻入布料的间隙里，只留下一滩不规则的痕迹。
佟之予一没后悔，二不感激。她不后悔泼出这杯咖啡，更不后悔咖啡泼在了她的未婚夫身上。她也不感激郭准阻止了事态恶化。虽然这确实为佟之予省去了很多麻烦。工作人员变脸，郭准巧合地出现，这两点加在一起其实不难让人想到这是节目组策划的一场恶作剧。但想通也晚了，覆水难收，泼出去的咖啡也一样。佟之予索性推翻一切利益考虑，现实考量，统一选择三个字“不后悔”。
“混蛋东西！”她破口大骂，又气又急。“你知情对不对？”佟之予指着郭准鼻子，“还是你也是策划者之一？”
“我是。”
那个工作人员眼看事态越来越严重，逃似地跑下楼，朝着人多的地方去了。佟之予眼神飘远，觉得周围的一切是那么下贱又虚伪。刚才怎么都不肯去找导演，现在看事情兜不住了不用说也自觉去做了。这难道不是一种下贱？还有郭准，“我是”，多么深情多么苦情，全都是照搬他演戏的那一套。更深层的原因佟之予都不用细想，“你为什么答应录制这种内容，你有没有考虑过我。”
“都是节目组的安排，我们抽到‘祸福’的主题，总要听从他们的安排。”
“哼。郭准，骗骗别人可以，你连我也想骗？你还在道具组的时候，我就认识你了！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私下和他们谈好了另外的价钱。”
“是。”郭准没必要隐瞒，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演技在佟之予面前不算精湛，反倒容易弄巧成拙。
佟之予气得眼眶泛红，直接把包丢在郭准脸上。“你想钱想疯了，为了钱什么都肯做！”
“你别大呼小叫！”郭准明明让佟之予不要吵闹，自己却喊得更大声。仿佛只有用这样的声量，才能压住佟之予的怒火。
“怎么了？不是和他们商量好了嘛。是想录我耍大牌，发飙还是想要我我声泪俱下？郭准，郭大影帝，不如你和我直说了吧。我也是演员，今天我们就同台竞技，我陪你演！”
“好了，之予。休息一下，一会我们重录就好了。”郭准也隐隐觉察到，佟之予并不是在表演生气，而是真情实感地在气他的所作所为。
“好了？”佟之予一滴泪直接落在地上。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两个字，就想要扑灭她心里的火焰山。“是啊。是该好了。”一瞬间，佟之予想到了分手。她追问，“你在答应节目组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我的名声，我这个人。”
郭准捡起佟之予的包，想用袖子擦一擦，结果刚才的咖啡泼得到处都是，双手袖口，胸前，后知后觉的郭准有些局促。他把包还给佟之予，这一次的答案没有多选，只有唯一。“当然。所以我才要在你酿成大祸以前出现。”郭准仍在谎话连篇。佟之予只要随便问个看门的人，都可以知道郭准才到了没一会。或者，她较真起来查个监控，郭准更是无从抵赖。不过这些都不需要了，因为她是佟之予。她太了解郭准了，“有没有导演说过，你的演技其实很差。”
郭准明显地神色一变，二十年前的记忆翻涌浮现。
“演技这么差还想当主角，当个背景板都多余——你们两兄弟哪来的滚回哪里去。”
“没法看。龙是龙，虫就是虫。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别整天发梦。”
“你可以什么呀。外面多的是人等着上我的戏，轮得到你吗还毛遂自荐。赶紧去吧炸药弄好！”
……
郭准紧闭双眼，在脑中一一反驳。
“没关系的，用心做，总有出头的那一天。”
……
“为什么？”郭准问。明明那时候的佟之予会笑着过来安慰他，鼓励他，为什么现在的佟之予只会用语言来攻击他最脆弱的地方。“你变了，之予，你变了。”
“你也一样。二十年了，你没变吗？”
郭准不想继续争辩下去，导演也在这时候跑了过来，对着两人连连赔笑，“呦。郭哥，佟姐。底下人不懂事，我们没有把握好。原本想让画面真实一点，就瞒着郭哥没打算告诉你……是我们考虑不周，是我们考虑不周了。您看，不然我们重……录……一次？”导演像是被人捂住嘴一般，声音越来越小，语气越来越心虚。
此刻佟之予的眼中只有两个互相掩护的男人，没有任何姓名的投射。“你不用为找理由他开脱。重录？那就重录吧，以后我只会按照发给我的脚本来表演。我演技太烂，做不到临场发挥。希望你……”佟之予转向郭准，“你们理解。”
“哎，好好好。马上准备，我马上去准备。”导演连连点头，“郭哥，我先下去了哈。”
郭准没有理他，就好像他和导演并没有那么熟一样。
佟之予略过郭准，坚定无比地走下台阶，可惜前臂勾着的包随着主人不断下降的高度在半空中摇摇晃晃，无法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