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辛见罗书明只是换了个坐姿，丝毫没有起身去锁门的迹象，突然不满道：“不用锁门吗？”
罗书明对孟辛带有指使意味的提问并不感到意外，这样的情绪暴露反而令罗书明感到兴奋，看向孟辛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剖判。
罗书明起身锁门，然后回到座位，问道：“你似乎很在意隐私，怕有人突然闯进来吗？”
“谁爱进来谁就进。”孟辛抬头张望着说。
显然孟辛对这个问题有所回避，罗书明也不必张扬地追问下去，暂且把这个可能有分析意义的点先放在一边。
“放心，没有人会打扰我们。”
“那是你的宠物？”孟辛忽然说道，并抬了抬下巴，示意罗书明身后的书柜上摆放着的照片。
罗书明顺着孟辛的分神回头看去，是自己和家里那只金毛犬在公园散步的照片。
照片里的男人蹲下来亲昵地抱着金毛犬，一人一犬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嗯。”罗书明很自豪能拥有不齐这样的伙伴，“不齐”是他家金毛的名字。
“真好啊，我小时候也曾有一只……”
说着说着，孟辛脸上渐渐多了几丝冷漠，甚至是憎恶。
看孟辛犹豫，罗书明鼓励道：“是什么品种的狗呢？”
孟辛没有回答，而是直勾勾地盯着罗书明，差不多十几秒才缓缓说出自己和曾经拥有过的伙伴的经历：
“暂且叫它‘小黑’吧，是只黑不溜秋的田园犬，我妈从……路上捡回来的。它很乖，狗粮和剩饭它都能吃，洗澡也很听话，简直像一只玩具狗。”
“可惜，在我6岁那年，小黑死了。”
孟辛的叙述戛然而止，让还在解读这段经历的罗书明也随之停止了思考。
根据罗书明多年的经验，在外界没有干扰的情况下，来访者叙述的突然终止，其实是等待对面的咨询师的回应。
就像我们平日谈话一样，别人说到一个关键点就停下来看向你，这时你只需要继续追问，无论是语言还是动作上。
罗书明饶有兴趣地朝孟辛点头。
孟辛长吁，“我老爹是个酗酒的赌鬼，三天两头偷偷拿家里的钱出去睹，攒了几年的钱，他几分钟就输光了，欠了一屁股债居然还从亲戚那里骗了不少拿去输；我妈还算个正常人，但也仅仅在审美上正常，不然我爹没了那张看得过去的脸，就他的烂德性，天下真是没男人了才会嫁给他。”
“两人因为钱的问题没少吵架，愈演愈烈，直接动手都算轻的了——小黑，就是那个赌鬼用东西砸死的。”
“我和小黑躲在门背后，赌鬼吵上头，用夹蜂窝煤的铁钳，你知道吧？像剪刀一样，但是两只腿更长的东西。”
罗书明点头。
孟辛继续说：
“赌鬼用铁钳打我妈，我妈扭开了，铁钳朝我这边甩来——小黑，铁钳直直地穿过他的肚子。”
“假如我按照我妈说的，老实呆在房间里……”
孟辛骤时怅然若失。
“如果你不出去，小黑就能免于灾祸，但你那时候才6岁，你也想为父母的关系做出一点改善，所以不用太自责……”
罗书明的安慰还未说完，孟辛突然转移了话题，提高了嗓门抱怨道：
“小黑是条好狗，但外面的狗就不一样了。tmd，我在老家被狗追，在学校也被狗追，现在路过小街小巷也得提心吊胆的。”
想追问不幸家庭经历的罗书明只能先将疑惑搁置，让孟辛先说。
罗书明身体前倾，“哦，展开说说？”
“也不是多大的事……我小学三、四年级，和我正在读初中的堂哥俩个人回老家过年。在乡下，我们一群小孩在街上玩，不知道哪个孩子家的狗突然一副凶相的跑向我，我撒腿就跑，直接跑了一条街，跑回家了——我真应该踹踹那条该死的狗。”孟辛回忆道，最后不忘吐槽他不可靠的堂哥，“我回头看，我堂哥居然还站在原地和他们一起看我笑话，一群没良心的。”
罗书明点头，继续安静地听孟辛的叙述。
“六年级那会，和同学在院子玩抓人游戏，角落里有只恶犬，我注意到了，但是玩的时候还是跑到了角落里，小腿被它咬了一口，但是不痛，或者说不是那么痛，可能是我被吓傻了或者说，终于被它咬了？我在期待什么啊……”
说着说着，孟辛为自己可笑的想法叹气。
“我和狗的缘分真是……妙不可言……高中学校里来了一群流浪狗，到我最初被他们缠上，发现他们没有攻击力后，也曾投喂过几次，以为他们很亲和。”孟辛自嘲地笑了起来，“某天路上遇到它们，我像往常一样经过，大狗却呲牙咧嘴、发出低吼，我先是愣在原地，然后跑了。”
“畜生就是畜生，真tm良心全都喂狗吃了！”
孟辛愤懑道。
“流浪狗大多生活环境恶劣，缺少必要的训练，也很容易遭到外界不怀好意的人的毒手，所以野性更强。当然，根据你刚才说的，你并不是这类人，它们性格的突然转变可能和环境有关，并不能全部归责在你身上，或者它们。而且这是校园安全的一部分。”罗书明分析说，“后来学校妥善处理这些流浪狗了吗？”
“妥善？”孟辛略微激动挺直了腰杆，朝罗书明投以可笑的神色，“没过多久，我在学校又被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狗追了一路！别期待大人们，他们只在乎表面工作，只在乎上级能给予他们什么好处，从来都不关心我们的真实感受。”
罗书明看得出孟辛现在正在气头上，也不着急问下去。
罗书明注视着孟辛，思考了一会，“对于这些不美好的记忆，我也有相似的感触，虽然不能完全感同身受，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继续谈一谈当时的感受，以及在你看来这些事情对你生活造成的不便。”
孟辛重新靠回沙发，“不幸的事情多了去了，你说哪一件？”
“在学校两次被流浪狗追逐。”
“那还用说？都是恐怖啊，就像有酒疯子突然在路上拦住你，除了离他远远的，还有什么办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