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拉的表情十分精彩。
起初是呆滞。她的脑子里，许多回忆一闪而过，就像收养塞莱斯这十年的时间浓缩在了一秒钟里，飞速的播放了过去。
紧接着，强烈的怀疑冲撞着她的思维，她用力摇了摇头，想要否认着塞莱斯的话。
最后，是被欺骗的愤怒，赫拉瞪大了眼睛，嘴唇剧烈颤抖，伸出手，用力的扇了塞莱斯一巴掌。
这一巴掌仿佛倾注了赫拉半辈子的力气，扇得塞莱斯的脑子嗡嗡作响。
根据神圣法的规定，奴隶有两种。一种，是自己的父母中任意一人是奴隶，那么生下来的孩子自然而然就是奴隶。另一种，则是主动出卖自己的自由，换取生存的资源。
在繁荣的年代，前一种奴隶的数量占大多数。而在战争爆发，或者发生天灾的时候，后一种奴隶的数量会更多。
一旦成为奴隶，就很难再得到平民身份。只有当地主教签字认可，才算是摆脱了奴隶的身份。但这种情况少之又少。
在《三神说》里，奴隶不像是人，更像是一种牲畜。魔法之神托娜认为他们承载着远古的罪恶，他们只有匍匐在地，舔舐别人，才能消除身上的罪恶，然后在生命的最后卑贱的死去，灵魂回归乐园。
这种承载着原罪的人，圣职者自然会敬而远之，更何况是大主教那个层次的圣职者。因此，很少有奴隶能够重获自由，他们大都死在了主人的鞭子下。
塞莱斯就是一位奴隶。
她的母亲是奴隶，所以她从出生起就是奴隶，被自己的主人圈养在一个五平米的空间里。她本来还有两个姐姐，她们都是托娜教虔诚的信徒，然后在主人的猥亵和抽打中离世了。
塞莱斯一直制定着逃跑的计划，当她的最后一个姐姐离世时，塞莱斯开始了自己逃跑的计划。
一切都那么顺利，她逃到了茂密的森林里，用死鱼的腥味掩盖住了自己原本的气息，躲避了家犬的追击。再然后就遇到了赫拉。
塞莱斯说，自己是猎人的孩子，父母都死在了野兽爪下。
赫拉是个仁慈的人，仁慈得有些傻。塞莱斯随口撒的谎，她深信不疑。
赫拉带着塞莱斯回到东境的灰野城，用圣水洗礼她的身体，传授她神圣术，教她写字。就像母亲照顾自己的孩子一样，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她，一度将塞莱斯视为自己的后继者。
塞莱斯也很优秀，学东西很快。虽然等阶提升缓慢，但她很聪明，收养她的第二年就学会了写祷告文，第三年，就能将五多万字的《三神说》一字不漏的背了下来。
这样的孩子，怎么会流淌着奴隶的血液？
赫拉难以相信，但塞莱斯认真的表情不像是说谎。眼泪滑落她苍老的脸颊，无声的控诉着塞莱斯对她的欺骗。
塞莱斯挨了赫拉这一巴掌，捂着红肿的脸，不敢去看赫拉的眼睛：“老师，那时的我快要活不下去了，我只能撒谎...”
“啪！”
赫拉又是狠毒一巴掌扇在了塞莱斯的脸上。
“就是因为收养了你这个流淌着奴隶血液的家伙，我才会停滞在六阶十多年。就是因为你，三神才会抛弃灰野城。
因为你，我无法回归乐园了。”
赫拉歇斯底里的说完这长长的一段话，朝着塞莱斯吐了一口唾沫。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眼睛蒙上了一层痛苦的阴霾。
“三神啊，原谅我。我没有遵从您的指引。但我的灵魂依旧纯粹，请让我回归乐园。”
“纯粹？”在浮在天上的叶然看不下去了。他缓缓落到了地上，周围的气压更低了。
“奴隶这个群体的存在，只是为了掩盖贵族存在的合法性。”叶然冷冷的说道：“当平民意识到，这个社会有比自己还弱小的群体时，就会成为贵族制度的拥护者。”
“哼，你什么都不懂。”赫拉抬起头望向叶然，冷着一张脸：“我听说，你身边有一位从哥布林巢穴里逃出来的奴隶女孩，她也叫你主人吧？你这高高在上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否认神明制定的规则。”
叶然的脸上覆盖上一层冰凉的寒霜，但嘴角却是扬了起来。
他手一挥，隐身在不远处的白莉显现了出来。白莉身穿干净的白色连衣裙，娇憨的脸庞上有着淡淡的伤痕，灰褐色的瞳孔里，有着令人陷入沉寂的奇怪魔力。
从一开始，叶然就用神隐术隐去了小姑娘的身影，让她一直跟在自己身后。这是一开始就制定好的计划。
对付教会的所有准备，他都早早做好。要战胜教会，绝不能仅仅从物质上将其消灭，还要在思想上，彻底将其碾压。
“你说的是那名女孩叫做白莉。”叶然径自说道，他摸了摸白莉的脑袋，目光温柔：“她也是魔女教的寂静魔女。是我的下属，我视同亲妹妹。”
白莉甜甜的笑了一下，对着叶然唤了一声：“哥哥。”
这一声亲昵的呼唤，让远远观察的瘟疫魔女阿雅呆住了。她的眼中闪过一抹浓郁的嫉妒，嫉妒之后，是深深的孤独和寂寞。
这个称呼，叶然训练了白莉好几十遍。这小家伙，好像对这个亲近的称呼有着某种抗拒。如果不是自己下了死命令，现在她喊不出这声哥哥。
“奴隶？在我眼里不存在那样的东西。或许如你所说，我身居高位，是虚幻境的最高统治者，但我不仅仅是我，我代表着虚幻境的所有人。”
叶然深吸了一口气，抛过去最后一句话：“懂了吗？这就是三神永远无法理解的东西。”
赫拉脸上的血色消失殆尽，变得十分难看。她看了看白莉，又看了看叶然，最后看了看身旁的塞莱斯，冷笑了几声，彻底撕下了自己伪善的面具：
“你以为你是谁？神制定的规则是永远不会改变的，而你和你的魔女教，只会是三神的足迹之下一粒小小的尘埃……”
不等赫拉说完，叶然闪到了她的面前，一道黑色瘟疫触手刺入了她的身体，
“三神是神，我就不能是吗？”叶然说道。
他抽离了赫拉身体里的所有魔素和五岁以后的记忆。只要几秒钟后，她就会变成一个有着稚嫩思想的老人。
让她老死吧。或许将来，她会看到新秩序建立的那一天。
正当叶然打算走进教会，处理剩下的信徒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身后的赫拉茫然的望着塞莱斯，嘟着苍老干瘪的嘴巴，问道：“妈妈，主人什么时候给我们送饭啊。”
听这话，赫拉过去难道也曾是一名奴隶吗？..…
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