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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小说网 > 都市言情 > 绝嫁病公子 > 073、露锋芒当断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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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九上前一步站在台阶上,挡住了大部分的风,摇曳的烛火停止了颤动,她伸出手接过他手中的烛火,又打开一旁案架上灯笼的罩子,将手提的灯笼点亮。

他竟然是亲自点燃灯笼里的蜡烛。

他究竟点了多久……

他是怕她找不到路吗……

种种交织于顾九的脑海,她说不出一句责骂他的话。

千言万语只成一句:“我们进去吧。”

他没有问她去了哪里,也没有问她遇上了什么人,他随着她的步伐踏入门楹。接着就有两个小厮躬身走过将门外的东西收了进来。

顾九提着灯走的稍稍靠前,他紧随着她,二人一路沉默,只有当顾九不时从哪个岔路口走反了方向,他才轻轻抬手示意她。

正房门口站着一群厨房的婆子和小厮丫鬟,听得人传唤了一声,芝娘和尤如黛二人从屋内走出。

“可得回来了。”芝娘道了一句,正欲继续说下去,却被寡月一个眼神给止住了。

“少爷姑娘快进去吧。”芝娘低下头道。

顾九从芝娘和尤如黛身前走过,她感受到一道幽冷,余光一辩,方知晓是尤如黛……

她心紧了一瞬,自知她是为了尤如素的事对她生了嫌隙。

她不甚在意的与寡月进了屋内,现在的她,在这一宅子人眼中,不过一个“外人”罢了,或许有人把她当将来的少夫人,不过也只是一个“善妒”的少夫人罢了。

突然一股无边的落寞袭上心头,这个宅子里家仆虽不及世家府邸,到底是不缺;今日又是年夜,红色充斥着整个宅院,而她却感到难言的落寞,即使是屋内温热,暖炉生烟,也不过只是一个她不喜的宅子罢了,每个人都是各怀心事,这便是高门妇与高门仆。

她心生逃意,若不是那人还在这里……

她想寡月与她是一样的想法,她尚且如此,那么占着南衣身份的寡月,内心之沉重与挣扎,定比她更甚。

“夫人吉祥。”顾九倒是比众人快了一步先道,她来了才一日便知晓这靳郑氏是个典型的高门妇,这么多人虽不说一定是等着她回来再吃饭,到底是她没回来,这便怪也只能怪她。

靳郑氏沉默了一会儿方笑道:“都坐下开饭吧,叫丫鬟小厮们去侧厢,许婆子给凑上一桌。”

“是是是,谢谢夫人。”许婆子连连道谢。

顾九心里明白这些都是寡月安排的,以靳郑氏对“靳南衣”的依赖,她也只能尽其所能讨好“靳南衣”。

这一顿饭吃得很安静,许婆子和一个丫鬟忙着传菜,芝娘忙着上菜。

顾九埋头吃着,一抬头,碗里又是堆积如山……

她一面吃,他一面给她夹着,她秀眉一皱,着实是在慕华胥那里吃了很多,这会儿又要她如何再吃的下。

顾九缓缓动了动右脚朝右侧的寡月移去。

寡月本是在给顾九夹着菜,顿然觉得脚背一疼,他愣了下,随即望向左侧的顾九,顾九佯装着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顷刻间寡月红了俊脸,不知她是何意,又没有遇见过这种状况,他想了很久,最终下定结论是九儿有意和他和好,忘记昨日种种,他们重新开始。

他心中顿感欣慰,愉悦之情溢于言表,却又碍着喜怒不形于色。

他心下一欢喜,便是更卖力了的给顾九夹起菜来。

顾九看着她好不容易吃空的碗又堆积了许多,愣住了。

正巧这时候许婆子将小炉摆在桌子正中,上得是一道炖腊鹅肉,洒了大葱大蒜,许婆子便退下了。

众人愣了一会儿,倒是芝娘先开口道:“大家都吃。”

说着芝娘的筷子向那腊鹅锅子里移去,正巧这时寡月的筷子也移去,两人都落在那鹅腿上。

整桌的都知道芝娘夹菜,定是给夫人夹的,这鹅腿夫人啃不啃是一回事,她不夹便是她芝娘的不是了。

芝娘愣了一下,反应快,收了筷子让给寡月,又去找另一只。

哪里晓得寡月也收了手……

这一时间就算是没有瞧见的靳郑氏也反应过来了。

芝娘一愣,眼珠子一转忙道:“给少爷和姑娘一人一只。”

顾九一听这话心里莫名的窝火起来。

“我不要,给夫人吧。”顾九低声道,又伸出左脚猛地踩了那人一脚。

那人没料到陡然受这么一脚,定是低呼一声。

“唔——”

尽给她惹事!

看他那么个人模人样,通晓经史子集,熟读万卷诗书,怎地也有这般糊涂的时候!

寡月脸红的似抹霞,尴尬的朝一脸紧张的靳郑氏道:“没事,我磕到桌子了。”

说着他又将那块腊鹅腿夹起放到了靳郑氏碗里。

“娘亲多吃些。”他柔声道,心里却是百般滋味,原来踩他的脚是要他别给她夹菜了,到底是他误会了。他原以为九儿原谅他了,有意与他“亲近”,没想到到是他想多了……

先前的好心情消失无疑,寡月沉闷的扒着饭,再也不说什么,再也不动手夹菜了,沉郁的凤眸低垂下来,纤长的睫羽于眼帘打下一片阴影。

许久,只听靳郑氏说道:“如黛,将这份给如素端去。”

郑裕安指着芝娘手边夹满菜的碗说道。

这一提尤如素,所有人都顿下了,卫箕与卫簿相视一望都望向靳郑氏。

“是。”尤如黛将那案盘端起,离去时深望一眼对桌的顾九。

顾九突然间觉得实在是吃不下了。

过了许久,见众人都吃足了,靳郑氏拭了唇,方道:“撤了酒菜传点心吧。”

卫箕卫簿相望一眼,从桌上站起,随着婆子们撤走杯盘,又将一旁桌几上的点心盘放了上去。

郑裕安端起面前的茶杯,望了眼芝娘。

芝娘怔了下,方道:“关于如素的事情,少爷既然每碰也不想要,夫人决定将如素许了别人。”

芝娘说完下意识的望了眼少爷,见自家少爷似乎是吁了一口气,不由心道:还真是一个少年薄情的……这般刺激他也没给将话接了过去,若是别的男子,自己宅子里的人自己看过了身子,再送与别人到底是心底膈应的,这少爷分明就是一点感觉也没有,眼里心里只有这姑娘了!

她与夫人,就是见缝插针的机会都没有。

靳郑氏见少爷如此,心中亦是窝火,她放下茶杯,方道了句:“隔壁刘家是江南茶商,既然少爷肯了,就将如素送与刘家做续弦去!”

郑裕安方说完气话便抬眼再看少年脸色,他知南衣善良,必是会求她,这一求她,她便顺道将如素塞与他。

她凝着他许久不见他开口,俊脸上没有丝毫神情的波动。

靳郑氏氏怔动一下,心中一沉,暗道:到底是真长进了,不知是心中当真薄凉无情了,还是已不为外人三言两语所惑了。

郑裕安可不是一个软柿子,她唇角一勾,她的确存了让他动容之心,可是他若不开这口,她便绝不收回这话,尤如素,要怨就怨她命不好!

“那就这么定了,既然少爷不要,别家的也不敢要,刘家的来求娶过多次了,三月一过便将如素送过去!”

这话到底是被将将进门的尤如黛给听了去。她深吸一口凉气,眸光更暗沉了些许,抬步向前走去。

倒是顾九比寡月表现的要明显,要那尤如素这如花的年纪去给人做续弦到底是暴殄天物了。

“夫人,不能许给别家吗?”

经顾九这么一说,众人解皆一愣。

尤如黛虽生的温润,到底性子有些急,当即走到顾九面前道:“九姑娘若是要这般假惺惺的装好人,何不要少爷收了我姐?”

“混账丫头!”郑裕安一拍桌子朝着尤如黛道,“亏我平日里没少咵你比你姐聪明,怎地说话这般无礼了?”

尤如黛一听,泪便落了下来,呜咽道:“这园子里又有哪一个不知我姐妹俩就是为少爷准备的,既然少爷被姑娘霸占了去,我们便也指不得正经人家了,又或者这正经人家又有谁敢要?问起来是打小跟在夫人身边伺候少爷的。既然少爷不要了,我和姐便是一辈子不嫁!”

靳郑氏眉头一挑,虽说这哭哭啼啼的,到底是称了她的心。她眉头一挑打量着一旁的顾九与寡月。

寡月苍白的脸阴暗了些,顾九也是一脸无语,到底是她多言了,若是知道是这般结果,她便是说什么也不会问出口,管她是许哪家做续弦,这倒是给她一个警钟,这大宅门内,便是不可多说一句,更不可多文一句,这嘴只要管吃管喝便是了。

阴寡月修长的手端起面前的杯盏。

“你们一辈子不嫁与我何干!这话便是说给我听的?逼着我娶,或者想着我一辈子愧疚了去?我到底是向姑娘说明白了,我靳南衣不会为任何人的命运感到愧疚,除非是,我在乎的人!”

他一番话言得铿锵。

尤如黛震了一下,竟是一个不稳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高几,芝娘忙去扶她。

连郑裕安也唬了一跳有些不可置信的凝着他。

寡月一勾唇角,郑裕安眉头一皱似乎在寻着什么。

且听得寡月再道:“我原是想着将你二人以我娘的干女儿的身份嫁了,我再拿出一分好的嫁妆来,既然你们不愿嫁,便就如此吧。”

这时连芝娘都震到了。

寡月从座椅上站起,又伸手去扶顾九,他微微躬身朝郑裕安道:“娘,我先扶九儿回房了。”

“尤氏姐妹你们如若想清楚了想留,还是想体面些嫁,只管和卫箕卫簿说了通传我。”

寡月说完拉着顾九的手离去。

顾九讶然的盯着他,他怎地一瞬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连她都觉得陌生了,那么靳郑氏和芝娘他们又是如何认为的呢。

她被他拽着出了房门,一直往前走,穿过抄手游廊,穿过垂花门,直至越行越远,越来越接近宅子的正门。

她方知道他不是要送她回房,终于她开口问道:

“你,你要带我去哪里?”

他不做声而是径直的带着她出了们,走了许久,顾九觉得有些凉意,出来的匆忙,也未将那斗篷给捎出来。

他带她拐了个弯,便在墙垣处停下。

顾九顺着墙垣低头一看,数块砖块之中掩着一些东西,光线太暗,她看不清。

他松了手,伸手将那砖块移开些。

顾九才认出是礼炮的盒子,和一节鞭炮。

“你……”顾九竟是笑了,原来他带着她来这里便是要来放烟火的吗?宅子里当是有靳郑氏的命令不让放的,所以他便将这些东西买来藏在了这里。

他抱着礼炮盒子拿着鞭炮,凝着顾九,柔声道:“九儿……新的一年里,我们要忘记那些不开心的……”

顾九重重的点头,是的,新的一年里不应该为那些不相干的人和事给牵绊着。

顾九随着他的脚步走到宅院前的大街上。

“九儿,这鞭炮还是在大街上放有感觉。”寡月笑着道,将礼炮盒子放在地上,又将鞭炮散开来挂在一根竹枝上,又从怀中去摸火折子。

“咦,听你这么说倒像是放过的?”顾九道。

寡月愣了一下,放下手中继续着的动作,走近顾九轻声解释道:“以前很小的时候殷叔带我放过……”

他的话音里带着一声叹息,似饱含追忆。

顾九默了,拿过他手中鞭炮,正要从中撕断一截。

“九儿,你要干嘛?”寡月忙拦下她。

“撕成两截,你放半截我放半截啊。”顾九很认真的道。

寡月竟是笑了:“这过年的东西都是整的,鞭炮还是整条的好,就你想着要将它弄断……”

他话音刚落,两人都沉默了,倒是有些双关的意味在里头。

寡月红了脸,有些紧张的道:“不若你我各点一头?”

顾九眸光一闪点点头。

长长的鞭炮被散开放在地上,顾九从怀中拿出火折子。

寡月督促了一声要她小心点后,就随着顾九的动作,掌握好时间与她一同去引燃那导火线。

“兹”的一声,鞭炮便噼里啪啦的炸了起来。

顾九欢喜的捂着耳朵后退几步,古代的鞭炮的威力可不比现代的小,而且炸出来的烟雾不是一般的大。

顾九倒是只顾着自己撤退,倒是没在意寡月,烟雾中,她瞧着寡月竟然站在那处盯着鞭炮发呆。

顾九先是心中骇了一下,随即又觉得他痴傻的样子有些好笑。又在鞭炮声声中,的声唤他,先是唤了声“靳南衣”,也不知是鞭炮声太大了还是不是他的名字的原因,那人没有反应。

“小寡月,小月月,小寡寡——”

顾九又连着唤了数声,都说放鞭炮的时候能炸出人的孩子心,鞭炮的刺激声,当真有这个效果。

可是寡月到底是个例外,此刻他身处炮鸣声声中,想到的更多的是儿时和殷叔在一起的时候。

他还记得,那一年,也是这样的寒冬,大雪。

他穿着殷叔买来的红袄子,因为算命的先生说,要穿红袄子才能平安过完年,那一年他平安了,可是殷叔却没有……

那一年年夜的鞭炮是他含泪自己燃的,也是那一夜,长安最寒冷的雪日里,推开门扉他遇到了夜风……

顾九跑到寡月身边,一把拽过发怔的他。

“喂,我叫你半天呢,你在想什么?”

寡月回过神来,许久才说道:“哦,没什么,只是想起些往事。”

鞭炮声停了,顾九放下捂着耳朵的手,方才寡月说了什么她没听清,只看见他动了动唇。

也不甚在意,她跑到礼炮盒子前蹲下道:“还不快来放这个给我瞧瞧。”

寡月见多日不曾笑过的顾九笑了,心中不甚暖意,他竟是像个听大小姐吩咐的小厮一般连声答“是”还有模有样的颔首。

顾九心情好,他便心情好,他早说过,她就是他的世界。

烟火从竹筒之中“兹”的一下冲向天际,炸出一朵绚丽的花朵。

烟火在天空中绽放而出的那刹那,顾九的唇边又扬起一抹微笑,只有这一刻,她才寻到一丝久违的熟悉感。

寡月偏头望向顾九,他还记得他们新婚之夜的烟火。

禀得十年,长安,七月初七。皓月,烟火,伊人。

从那一日,她闯入他的生命里,他便将她深深的印入脑海之中。

次日的清晨,寡月与顾九作别靳郑氏,相约回梅花庐。

“载我去毓秀坊即可。”

马车上顾九脱下女装穿上卫箕早前给她准备的男装。

“好的。”寡月颔首道,“对了,你包的衣服我都送给靳郑氏了。”

顾九系着腰带的手顿了下,抬眼望向寡月,点点头,又低头将腰间的腰带再系紧些。

“需要我陪你去坊里吗?”寡月凝着她道。

“不必了,你早些回去吧。”顾九立马回到,抬眼望着寡月,见他眉目阴沉了不少。

似乎想起了什么她一拍脑袋道:“我倒是昨日夜里给乐忘记了!”

寡月凝着了眉更深了几许。

“嗯?”

顾九动了动身子,离他更近了些,这么近,少年难免红了脸颊。

“其实我昨日见到了慕七。”顾九沉声道,抬眼打量他。

见他只是眉目怔动了半瞬,薄唇动了动,也未开口问话。

顾九暗自道,还真是一个沉得住气的少年,倒是不闻不问。

“璃王归政了。”她直截了当道。

寡月难免怔动,无疑慕华胥那里绝对是从长安来的最新最快的消息,时隔这么多日,璃王才归政,若不是璃王回京的路上耽搁了些时日,便是让夜帝归权又废了些时日,璃王卿泓,倒也算是年少诸多不顺的一位皇子了,世间称心如意者真是少之又少。

“我知道了。”他浅浅道,唇角微微扬起,白皙的手接过顾九手中的小木梳。

“你……”顾九怔了一瞬。

“别动。”他柔声道,“我为你绾发。”

以前的顾九都是随便一扎,可是从未绾过男子的发。

“我们都未至弱冠的年纪,这发也是扎一半留一半的好……”那人浅浅道。

顾九想颔首,却被那人双手指腹固定住了脑袋。

“别动……我不会弄疼你的……”

顾九又是一愣,很乖巧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小木梳从头梳到尾,青丝绕行于指尖,寡月心生异样,车轮辘辘,他却梳的小心翼翼……

顾九的发丝乌黑而柔顺,他便是喜欢她这一头秀发。

只是一瞬木梳滑下间突然一滞,一根银丝跃然于目。

他心颤了一下。

许是停顿的时间太长了。

“怎么了?”顾九狐疑的问道。

半晌他才抬手用拇食指细细的捻起那根银丝,声音沙哑的道:“别动……是根白头发,我替你拔了……”

这一下连顾九自己也震到了,白头发?这么早的年纪里就生出白头发来了?

红了脸颊,顾九忙道:“连根拔了。”

“嘶——”顾九痛了一下。

那人一颤,手一滞,忙道:“你没事吧九儿?”

“没事。”顾九道,又伸手,“给我看看。”

寡月将那拔下的头发递与顾九。

顾九拿着瞄了许久,见那白头发近根部还是黑的,心道,还不是连根也白了……

“九爷,主子!到了!”

卫箕在车帘外唤了一声。

“且等会儿。”车中飘来主子的声音,卫箕震了下,心中疑惑车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寡月的手熟稔的给顾九绾起头发。

又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白玉冠来。

顾九透过找慕华胥蹭来的袖镜瞧见那是一个全新的冠冕,她以前不曾瞧见过。再见他给她绾好的发如此熟稔而完美,不禁疑惑更深几许。

“你,你怎么这么会给别人绾发,还有这冠冕是谁的?”顾九不禁问道。

寡月给顾九把玉冠固定好,方愣了一下。

“我常给自己绾,然后我拿卫箕和卫簿做过练习……”他说道,低垂下头。

顾九愣L一下,拿卫箕卫簿做训练?这么说她不是经他第一个绾发的人?想到这里她不禁觉得有些堵的慌,可她竟然忽略了,虽不是第一个,却会是最后一个。

顾九伸手摸了摸白玉冠,不禁又问道:“这个呢?”

这下少年竟是将头低垂的更深一些,目光也不知落在哪出。

许久,才道:“九儿,别让卫箕和苏娘她们久等了。”

他掀起车帘,送顾九下车。

顾九下了车,是同卫簿一道进去的。卫箕载着寡月离开了。

车上,寡月想,是时候,再度投入到备考当中了,无论怎样,再入靳公府,唯一的前提便是先入翰林。

靳南衣为轩城北路解元,文学之功底当是相当深厚的,他也时常研读南衣文章,文采斐然也如他性子一般温濡……

这头,顾九同卫簿走进毓秀坊。

在入坊门的那段路上,卫簿偏头就望向顾九头上的高冠,微微皱起了眉头。

顾九感受到他的目光,不解地道:“怎么了?”

卫簿性子洒脱方直言道:“我前日还以为这是主子给自己打的,原是给九爷打的新年礼物。”

因卫簿常跟着寡月去玉石坊,所以知晓这高冠的来历。

顾九怔了片刻,方明白过来卫簿说的是她头上的高冠。

原来,这是他亲手打的。

“我不记得他会这些的……”顾九欲要挠头,方想起这发是他给绾的,便收起了爪子。

卫簿笑了笑:“主子爷原是不会的,跟着玉石坊的师傅们学了好些日子呢。”

顾九又给这话愣住了,他竟然亲自去学。她干笑了笑,不再接话。

卫簿也不再多说,只是他没有告诉顾九,主子那时一直想动手给她打一根发簪,可是试了多次都没有成功,方在一品楼里挑了个最好的“水玉合欢簪子”。

苏娘带着绣娘小厮们上前来行礼。

“九爷新年吉祥!”

“同吉祥!”顾九笑道。

卫簿抱着一大包袱走上来,笑着对大家伙道:“这是主子和九爷给大家安置的红包,每人都有!”

一群绣娘们都乐开了。

“九爷真好!”

顾九扶额,道:“不是只有九爷,还有主子!”

“少爷也好!”苏娘忙补充道。

“好了,大家伙忙,我奉主子的命还要去农庄一趟,卫簿告辞!”卫簿朝众人说道。

卫簿与卫箕相比,多了一丝豪爽与干脆,顾九自是不会同苏娘们那般留他。

等卫簿走后,堂前的绣娘与小厮们也各自忙着各自的去了。

顾九忙唤住苏娘,问道:“可曾探得原布的情况?”

苏娘走近些,忙道:“听华胥楼主的人探听的情况是,姚家的已命江南赵家、苏家都不要卖布给我们毓秀坊,这除去这三家的货质量都……”

“我知道了。”顾九道。

“九爷,你说着要不我们去求求华胥楼主?”苏娘道。

顾九抬起手,道:“若是慕华胥当日想帮他早就帮了。”

“九爷什么意思?”苏娘骇了一跳。

“楼主想看我顾予阡到底有多大本事,这事他不会帮,求人不如求己。”顾九叹了声,“苏娘你去忙吧,我过了初五再来。”

顾九说完出了楼。

“九……九爷,你等吃了饭再走吧。”被顾九方才的话唬主的苏娘赶上去说道。

“不了,我先回庐了。”顾九道,她也不是回庐,她只是想去一品楼见见天字三号房的杨水心。

等顾九入了一品楼上了二楼,经天字号房时就瞧见一间房外站着个小厮,似是将将出来站着,顾九打他身旁走过,她感受到那小厮身形一震,他下意识的偏头过去,凝了那小厮一眼,恰好对上那小厮的目光。

落日见顾九望了过来,忙仓皇的收回目光。

顾九有一种感觉这小厮是认得她的,可她不认识他啊。

她望了一眼房门的牌子:天字二号房。

杨水心将配好的药递给顾九。

“事先说好了我这配出的药可不敢保证你这身上的香气消失,不过我倒是能肯定可以变淡。”

顾九大失所望,她可是将所有希望放在杨水心给她配的药丸上的。

这药丸若是无效,她便是性命有虞啊!

杨水心凝着顾九这般苦色,不解道:“小公子,你这到底是缠上了什么人要你这般苦恼?”

顾九摇摇头,忙道:“不,不碍事,不过是个不知名姓,无足挂齿的路人丙罢了!”

远在长安的孤苏郁连打两个喷嚏。

杨水心皱起秀眉,也不再多问,方道:“这药你今日便用,过三日来告诉我效果便是。”

“好的,那么予阡就先告辞。”

——

长安城落着厚厚的积雪,整个皇城一片银装素裹。

城门口的守卫冻的发僵,寒风呼啸着,白日里城门的篝火也不曾熄灭,正门口有几个士兵将油再浇了半到一堆干木柴上,又生起一堆。

有几个新兵在闲聊。

“我倒是情愿去南方打仗,还能立功,这他娘的长安城也太冷了!”一个士兵道。

“别人还觉得你天子脚下、月俸高,人家上阵杀敌的不叫惨,你还在这里喊冷。”另一个士兵道,说着话上下牙齿打着架,“不过话说回来,这他娘的可真冷!”

这时候一个老守卫走来呵斥了一声:“谁允许你们交头接耳了?”

那老守卫踹了他们一脚,方再道:“这样的冬季算啥?禀得元年的冬天才叫惨呢!”

那老守卫苍老的目一扫长安城城楼下一望无垠的雪。

“那年像你们这么大的新兵都不知死了几多……”那老守卫一句话没说完,脸部就抽起筋来,他伸手解下腰间的酒壶,灌了一口酒,方觉得好受了些。

老守卫走后。

那两个新兵“切”了一声,齐声道了句:“酒鬼!”。

长安城内一处府宅内。

一身黑袍的男子横躺在榻上,头发湿漉漉的,身前的暖炉烧得正旺,原是刚刚沐了浴。

黑色的锦袍松松垮垮的裹在身上,露出白皙的肌肤。

青丝上的水一滴一滴的滴露在面前的火炉里,他一手拿着一沓纸,一手将那纸一张一张的扔进火炉里。

榻旁立着一位青衫人,正是韩溪。

“找到我说的那个姑娘没有?”榻上的男子问道,指尖一滞。

韩溪自是知晓主子说的是谁,主子可是将那姑娘的画像画好了交与他,还告诉他那姑娘服用了主子特制的“露凝香”。

韩溪走上前去,躬身作揖道:“回主子,璃王回京的队伍里没有主子要找的人。”

孤苏郁怔了片刻,良久才沉声道:“继续找。”

“是。”韩溪眉头凝起,想到了什么,继而道,“主子,有没有一个可能。”

韩溪顿住,抬头望向孤苏郁。

“说下去。”孤苏郁抬眼望着他。

“若是那姑娘本是江南人,只不过与璃王是旧时,救了璃王而已?”韩溪说道低下头去。

孤苏郁将手中还剩下的一沓纸放下,托着腮回想起那一日的种种。

那个女人不是随着璃王一路的,若是她是璃王的人得到消息赶来也不可能这么快。

还有她的称呼,她对桓青衣所用的称呼——

“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带你家主子离开!”

你家主子……

她不是璃王的人!

即是如此,事情便容易许多!只要她不是璃王的人,就足够了!

“加派人手,在江南寻找!”黑袍男子沉声说道,他说过,吃了他的药丸,无论她在哪里,只要她还在这个世界上,他都能找到她的。

“是,主子。”韩溪低头道,抬眼时又瞧了一眼主子手边的药碗,又难免多嘴道,“主子药记得喝。”

“嗯。”榻上人轻不可闻的嗯了一声。自与桓青衣一战他伤得不轻,这一晃许久都未恢复。

——

长安城另一处府宅。

“还没有查到那日刺杀我的是何人吗?咳咳咳……”水蓝色衣衫的少年捂着唇说道。

中年男子在卿泓面前一揖。

“主子,太子的人里面查不到此人,臣猜测此人隐藏了身手。”中年男子答道。

“那哥哥营救我的‘少年’?”

中年人摇头。

“咳咳咳……”卿泓又咳嗽一阵。

“主子,您没事吧,臣再传药吧。”中年不安的问道。

“不碍事,只是染了风寒罢了,你且先将青衣照顾好。”卿泓吩咐道,绝美的凤眸黯淡下来,若是卿瀚身边有能与桓青衣打成平手的高手,当是师承何人呢?

“且慢!”

那中年止住步伐,方恭敬的面向卿泓:“主子还有何事?”

“命桓青衣务必在伤好后将那日的一招一式全部绘下。”

那中年骇了一下,颔首。

那黑衣人心思复杂,既不像完全帮着太子,又看不出到底属于哪一边,这样复杂的人不明势力,将来必成隐患,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

江南,轩城。

初五之后,街市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小贩开始摆摊设点。

顾九坐着卫箕的车,倒是先去了一品楼。

入了一品楼直入天字三号房。

“如何?”杨水心边给顾九斟茶边问道。

“淡了,倒是没消!”顾九回道。

杨水心掩着袖子笑了笑。

顾九凝着眉狐疑的望着她,见她面露得意之色,颇有些不解。

“姑娘是何意?”

杨水心笑意更浓了些。

“我倒是觉得很有成就感的,这香丸能被我淡去一半的香味倒是我的本事,可是我那‘去香丸’你也万不能再服用了。”她道。

“不能再服用了?”顾九愈发不理解了。

“就是说这‘去香丸’有利有弊,若是服用多次,这香味又会回来的。”她解释道。

顾九表示她要抓狂。按这么说这香还得跟着她一生了?

顾九很是失落的从天字三号房走出来,一路低垂着头,路过诗阁,听到里头有人在谈论“璃王归政”之事。

她心一紧,当即靠得更近了些,想听歌真切。

站了许久,她已大致知晓,璃王上奏圣听请旨科举复辟!

璃王卿泓,她是心底希望他能成为这普天之下的王,至少他是一个有着赤子之心的人,与那些世族皇族贵族不同……

她转过身来,低头走了数步,就撞在了一人身上。

“公子,我说你怎么走路也不看着点,这撞了我还好,若是撞了我家……”

落日揉了揉被顾九撞痛的脑袋吼道,刚抬眼就傻了眼。

顾九抬起头,就瞧见落日还有他身后的……

“是你……”姚思珩凝着顾九,眉头深深凝起,“你是那个小娘子?”

顾九的脸瞬间阴沉下来,她想起一句话: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姚思珺不是说她哥眉头忙得像条狗一样,天南地北的到处跑吗?怎地出现在这里?

顾九忙低下头,装作不认识:“公子,你认错人了……”

说着顾九就要离开。

“九爷,你走这么快作甚么?”这时候一身男装的姚思珺从天字二号房里走出。

顾九的脸色随即更难看了些。

“姚思珺,你是何意?”顾九回头道。

“原来真的是你!你可不知,我命人找你找了你多久,小娘子,你这些日子都住在哪里,怎么穿着男装出来啊,祝贺大过年的有没有人给你发红包……”姚思珩在完全确定了顾九的身份后,那嘴就像开闸的水龙头似的,再也止不住了。

“停、停、停!姚思珩,你若再不住嘴休怪我将你一巴掌打到墙上,抠也抠不下来!”顾九急红了眼,厉声道。

“噗……”姚思珺没给忍住笑了出声。

她伸手,拉过她哥,又朝顾九道:“九爷,我有事同你商量。”

“九爷我没兴趣。”顾九表示她今天的心情指数极低,先是得知身上这香去不了,后是遇到这两兄妹。

不过,她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姚思珩不像是姚家的人,真不知道有没有人和她一样的想法。

“九爷这可是关于你们坊的事情,我和我哥可不能在这外面站就了,九爷若是有意就随我兄妹二人进去,若是无意请便!”姚思珺一把拽过她哥进了天子二号房。

“诶!小娘子!”姚思珩唤了一声。

顾九哪里管他这声猪嚎,只在脑海里过着方才姚思珺的话。

“且慢,我随你进去!”顾九沉声道,进了天字二号房。

姚思珺命落日给顾九看了茶,便将落日遣了出去。

顾九接过,放在了一边,坐了一会儿顿觉脸颊似火烧一般,偏头以冷凌的目光狠狠的剜了一眼姚思珩。

“姚思珺,说出你心中的想法。”顾九说道。

姚思珺一愣,微眯了眼道:“既然九爷能这么说便是猜到了我的想法,不若九爷说来听听?”

顾九愣了一下,方捧起热茶杯,她只是捧着,并不饮用。

“姚思珺,你叫我进来,不是想将布匹卖给我?我可以考虑答应,但是你得告诉我你要的好处,还有,你不怕姚老爷发现么?”

顾九淡淡道。

姚思珺愣了片刻,瞳孔微缩。

“九爷果真是九爷,我姚思珺虽不待见你,但九爷确实与其他女子不同,即是如此我姚思珺就说明白了,这合作,你到底答不答应了?”姚思珺从座椅上站起踱步走到窗台前。

顾九放下手中的茶杯,也从座椅上站起,朝着姚思珺淡淡道:“你能做得了主?”

姚思珺怔了下,道:“我做不了主,他可是做得了主的。”她如葱的白皙的手指指向姚思珩。

顾九眉头抖了抖,望向姚思珩又望了眼姚思珺,扶额嘀咕道:“我怎么觉得,这世界上最靠不住的便是你们二人......”

“诶!我说你别把我和他说一路刑部,怎么样我都比他可靠。”姚思珺说道。

顾九揉了揉发昏的脑袋,复看向姚思珩。

“姚公子,你是何意,我若找你购置布匹,你能卖给我?”顾九问道。

姚思珩一理衣袍道:“当然可以,不光是正品,而且不会惹人怀疑,请九爷放心。”

顾九被他突然的正儿八经模样弄得怔住。

“怎讲?”

“若是九爷肯合作,我日后给你发的货,一看不出是姚家产的,又不会比九爷你要的差,若是经人查起,也是从淮南来的货,不会是轩城......”姚思珩凑近了些,轻声道。

顾九眸子一眯,好你个姚思珩,看似这般痴傻,可是一点都不愚不笨。倒是还能做出些儿子算计着老子的事情......

“我很奇怪,你兄妹二人到底是姚家的儿女,为何处处想着和姚家作对?”顾九问道。

到底是姚思珺反应更激烈。

“哼!我就不妨说句让九爷笑话的,若是日后姚家让大夫人肚子里的种得了去,便是我兄妹二人饿死街头!”姚思珺说道。

“怀上了?”顾九愣了片刻,这一个多月,姚大夫人在古代这么高的岁数还能怀上!真是让她感慨的!

“哼!如今那姚元长可是把她那宝贝夫人当个菩萨似的供着呢!”姚思珺道,“想当年我娘......”

顾九正竖起耳朵来听,方见姚思珺顿然止住,复望向姚思珩一脸惨白。

她难免震了一下,以姚思珩的性子绝不会有这种表情,当是什么对他打击极深的事情。

且听男子抬首朝她道:“总之九爷只消与我合作,我赚你钱财,便是送你最好的货,还请九爷保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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