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准笑，看到我出丑你就开心。”
“哪里，我们小雪怎么样都不丑。”霍铮答道。
“霍哥哥现在也会夸奖人啦，好大的进步。”慕雪笑道，“以前的你，同太子哥哥一样，太不苟言笑，沉默得能让我闷死。”
霍铮脸上的微笑陡然消失，慕雪也知一时开心讲错了话，她垂下眼眸，道：“霍哥哥，我又惹你伤心了，对不起。”
霍铮看着她，道：“小雪，我昨夜梦见殿下，就似那次土地带我入梦一样的感觉，是梦又不是梦……”
慕雪惊喜道：“真的？太子哥哥说什么了？”
霍铮正要说话，门外一阵喧闹，杂『乱』的脚步在饭堂前停住。隔寒的厚布帘被掀开，十几个官兵打扮的人鱼贯而入。
领队者说：“查店！宫中选秀女，但凡符合年龄的未婚女子都要被送入宫，不可私藏。”
饭堂中虽然有那么多一起用膳的人，但慕雪是那样出『色』，轻易就将大家的目光吸引。领队者一双不大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慕雪，眼神中尽是惊艳，心里盘算着可以领到多少奖赏。
霍铮将慕雪拉至自己身后，道：“官爷，这位是在下的内人。”
领队者冷笑着上前，道：“胡扯。店家明明说你们是父女，怎么现在又是夫妻，拿大爷们消遣是吗？”他一抬手即令手下上前去捉慕雪，其他用饭的客人见状偷偷溜走。
既然瞒不过，霍铮也不再费口舌，拿起桌上的剑。
剑，是一把极普通的便宜铁剑，而剑鞘更是粗糙。看着霍铮将这样的剑拔出来，几位官兵都忍不住在笑。不过他们的笑容未持续多久，他们很快发现剑术好到一定地步时，剑好不好并不重要。
慕雪退至窗边，她亦习剑，在赤焰山闲得无聊时与霍铮对阵练一练，霍铮剑法如何，她知道得清清楚楚，所以她一点也不担心。
窗外挂有一盆禁冻的花草，有只蝴蝶在这晨光中瑟瑟飞来，慕雪伸出食指，蝴蝶停在她的手指上。
“霍哥哥，你看，好美的蝴蝶。”慕雪转过身递给正在打斗的霍铮看。
地上已躺了七八位伤者，还有六人将霍铮围在中间，霍铮已三年没与人真刀实剑地对阵，与慕雪练时总怕伤了她，不敢使出真气力。但他很失望，这些人的能力实在太差，十几人合力都不及慕雪，让他兴致全无。
慕雪有些气恼，道：“霍哥哥，你快一点，蝴蝶要飞走了。”
霍铮抽身后撤赶至慕雪身边，任那几个人东倒西歪滚了一地，可是他还是晚了一步，蝴蝶翩翩飞远。
那是一只蓝翅蝶，果然很美。
两个人如此轻慢的态度让官兵们气恼不已，但技不如人，他们无可奈何，拾了剑相互搀扶着离开。等他们走远，店家才敢回来收拾残局，一双眼睛不住地往这一对继续吃早餐的人身上瞟，其实他也想知道，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再次上路，慕雪习惯『性』地挽着霍铮的手，道：“霍哥哥，你刚才说我是你的内人，讲得真生涩，谁都听出是假的呢！”
见霍铮没有回话，她也不意外，一边走路一边怡然自得地看四周景『色』。走了好一会儿，她才突然想起，道：“你刚才说在梦中与太子哥哥相见，他说了什么？”
霍铮转头看她一下，道：“照顾好慕雪，等我回来。”
“然后呢？”慕雪仰头问他。
“没有了。”
慕雪看着他线条刚硬的侧脸，没有再问什么。
霍铮久处宫中，并无走江湖的经验，不太懂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他刚才在客栈中将那几位官兵打伤，很快就惹来一大批官兵，而每一批后面总还有势力更强的另一批。他这两个月一路走一路收拾过去，不小心将自己收拾成江湖中的知名人物。有剑客特意找他来比试，亦有不少人慕名而来请他做义军的领袖，这时霍铮才知道这三年来发生了不知多少起义，而皇权已到了即将崩溃的地步。
霍铮一路也看到了许多他曾经生活在宫中不曾看过的景象，亦知道民众活得水深火热，但要他去反皇室，他还是做不到。无论楚岩汐是否还在宫中，也无论他是否还是太子，在霍铮心里，皇宫就是楚岩汐的家。
面对人们的误解，霍铮选择了逃避，他并非人们想象中的英雄。
慕雪对他所做的一切都支持，霍铮放弃官道走山路，她也不抱怨。虽然这样避免了再遇见官兵或是义军，却不可避免地会遇见野兽，不过正好让他们解决了没有食物的困扰。
只是越靠近京城，天气越寒，已是隆冬。他们在赤焰山住了整整三年，对积雪一点都不陌生，霍铮已习惯严寒天气，而慕雪有赤焰石护身，再寒冷的天气也是一套单薄衣裙，在寒风中飘飘若仙。
他们在深山处找到一处房屋，看来被主人废弃良久，霍铮将小屋略做收拾，打算在这里休整两日再走。屋中主人走得甚仓促，一应生活用具都在，衣柜中挂有几件男子衣物，书桌上有几卷打开的书，已积灰结网。坐榻上放着一柄剑，霍铮对书不感兴趣，对剑情有独钟，况且他所购的那把便宜铁剑早在对阵中被削断，腰上所佩的这把是从对手那里缴获而来的，现在也伤痕累累。
他在赏剑的时候，慕雪却对屋中一些物品起了兴趣。
她伸手揭下几张符印，道：“霍哥哥，这个屋子不可以住，有妖。”她将符印拿给他看，道：“这是斩妖符。喏，你手上的剑，亦画有道符，看来是给屋中这位先生驱妖用的。”
“那你为何撕下这些斩妖符？若真有妖，不是更让它们得逞？”
“施术者用的阵法是五行环抱，蕴含阴阳变化与五行循环，互为因果，相生相克，是个易守难攻的阵法。”看霍铮一脸不明白的样子，慕雪咯咯笑道：“可是，屋中主人将这门口的符撕掉了，一环断，全阵毁。是他自己不要抗妖，所以剑也未拿走。”
霍铮不禁多看了她两眼，慕雪得意地走到他面前，拉着他的手仰头讨赞赏：“霍哥哥，你要赞扬我聪明。”
霍铮被逗笑，抬手『摸』『摸』她的头表扬：“小雪真聪明。”
慕雪笑意满面，却还是说道：“不诚心，眼中没有一点崇拜的样子。”她放开霍铮，在屋中转了两圈后将法符重新贴上，道：“好了，既然缺一张符，只能重布一个法阵。”
霍铮别好剑后即开始收拾房间，他对布符不置可否，妖亦有好妖，就如梅郎，这是他唯一认识的妖，心地纯善。若屋子的主人宁愿撕符撤阵，可见来这屋中的妖也不是坏妖。
灶间食材本就不太多且因日久风干或腐败，他们两人翻捡良久才选出一些东西，努力拼凑出两个菜，再蒸了点米饭。坐在桌边看着对面的小雪，霍铮的思绪不可避免地又转至那日与楚岩汐在莲一一家中吃晚饭的情景。那是他第一次与楚岩汐一起共桌进餐，他紧张得很，筷子都拿不稳，好在莲一一在一边同楚岩汐争吵，没有人注意他，让他略略自在一点。
三年前，他还完全不懂灶间事，但为了照顾小雪，他在雪山中不仅潜心练剑，更是专心学厨，现在已经能独自做一桌好饭菜。
世事果然多变。
慕雪看他握着筷子目光呆滞，知道他肯定又想到了太子殿下。这天底下，除了楚岩汐，没有谁能让他不时失神。
“霍哥哥，”慕雪轻摇一下他的手臂，见他看自己，她才问道：“若你找不到太子哥哥，你还回赤焰山吗？”
霍铮从不违抗楚岩汐的话，但这一次，在梦境中，楚岩汐命他返回赤焰山，他没有唯命是从。他给自己找个借口，那是梦境，不可信以为真。但另一方面，他亦清楚地知道这次是真的见到了楚岩汐，那是以法术托的梦。
无论如何，这让霍铮知道殿下一直也在记挂他们的安危，并非三年未见就完全不念。他的行踪，楚岩汐知道得一清二楚。
这次梦里的相见，让他心安却又使他更焦急，复杂矛盾的情绪将他煎熬。或许回赤焰山能等到殿下返回，但他已经无法再按捺着『性』子日复一日地等待。他心存侥幸，希望他这样违令会让楚岩汐生气，或许他一气之下就现了真身。他知道这想法天真，可是谁能告诉他其他的方法？
自那次楚岩汐入过一次他的梦后，霍铮的梦境又归复平常。甚至，这一个多月来，他根本就梦不到楚岩汐。
殿下果然还是老脾气，完全不给霍铮任何机会去抗衡，甚至在梦中都不行。
他虽未回答，但慕雪知道他的答案，若找不到楚岩汐，他决不回头。若找一辈子呢？慕雪心里自问自答，或许找一辈子是好事，最好永远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