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岩汐自苏醒后博览群书,他知道什么是哆啦a梦,可他心里回答:根本不是哪里都可以去,我回不到她身边。
宋佳见他不回话,也已习惯。转眼见几位坐在斜侧桌边的女生在偷拍楚岩汐,她心里想拍吧拍吧,累死你们也拍不到他的样子。果然她们几个聚头一起查看已拍照片,看她们的表情就知道结果很不如意,她们以为是手机的问题,重新再拍。
宋佳幸灾乐祸。
楚岩汐看着她与莲一一神似的脸庞,只是她的脸侧没有胎印,更没有那朵艳丽的荷花。她们笑起来一样,说话时神态也一样,一个是前生,一个是后世,她们明明是一个人,他怎么就能将她们两个区分开。当年魔尊虽用着莲一一的身体,可是神情姿态都不同,他能区别开很正常,可是宋佳,是他等候了八百年的莲一一啊!
他的悲伤似决了堤,汹涌澎湃地席卷各处,心底处处都是灾情,他感觉有些扛不住的兵败如山倒。无论是身为神龙尊者还是楚岩汐,他都从未尝试过这样的挫败。
看着楚岩汐那样怔怔地看着自己,宋佳脸红心跳,她假装低头喝饮品避开他的目光。
“还是不一样。”楚岩汐心里自语,转过头去看窗外,似乎听到莲一一气愤地对他说:“你不是嫌我丑么,为什么总看我?!”
“不看怎么知道世上还有这么丑的女人!”
“你就爱逗我不开心,你知道女人都喜欢别人夸她美。”
“我昨天夸你美,你说我虚伪。”
“昨天……你还敢说,我被你害得摔了一脸的泥,你居然说我这样很美,怎么不是虚伪!”
“那是讽刺,真笨——过来!拉我一把,我脚坐麻了。”
“打坐还能将脚坐麻,是不是又在骗我?”
“是在骗你,过来!”
楚岩汐脸上『露』出个恍神的微笑,念及往事,他心里既痛又快乐。
虽与她一次相遇换来了几世寂寞,但他不后悔那日闯入禁制,与她在一起的那么几个岁月,点点滴滴,他全记得。他记得她的每一个笑容、她的每一滴泪珠,她最后同他决绝的那句话更是无时无刻不在撕痛他的心。
原来,是你还在恨我,你说过永生永世都不想再见到我,即使等到你的转生,我都无法找到你。
他心里疼痛如电闪过,“砰”一声,随后他听到宋佳一声惊呼,转头才发现自己将桌上一只玻璃水杯握碎。水流满桌,艳红的鲜血混在水中,玻璃扎入了他的手心。
很痛,可楚岩汐不想用任何法术去平息手心的痛,他将玻璃拔了出来,血流得更快。周围人的嘈杂尖叫让他听得厌烦,心里一念法咒,这个偌大的店里只剩他们两个,店门被下了禁制,无人能再进来打扰。
宋佳搁下勺子拉过他的手冲店里喊:“服务生,消毒水、绷带!”
她这时才发现刚才还坐了七成满的咖啡店里静悄悄找不到第三个人,她虽惊诧但也没有去想那么多,起身要拉楚岩汐去医院。
“看得见的伤痕最终都会愈合。”楚岩汐轻扭手腕挣脱了她的手,道,“坐下,我有些话要问你。”
宋佳无法违抗他的命令,坐了下来。
楚岩汐面前狼藉一片的桌面也在同时变得光洁如新,没有水印与血痕,亦无玻璃碎片,但他手上的血还在淌。楚岩汐右手一扬凭空拿出一条白纱,将受伤的手缠了起来。
“你记不记得,你最后同我讲的那句话是什么?”
宋佳看着他,沉默半晌,缓缓答道:“我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前世、后世、永生永世!”
楚岩汐明知她只是复述当时的话语,可再次听到,他的悲伤还是无法自抑,平静无波的双眼中全是痛楚。他不禁握紧了双拳,左手的白『色』纱布上马上沁满红『色』血痕。
宋佳赶快将他的手抓住要他松开拳头。
楚岩汐却反手握紧她的手,猛然站起身,一字一顿地问道:“那你现在为什么不恨我?我宁愿你恨我,让我知道是你。不要这样,一一,我感觉不到你,这让我害怕。”
宋佳被他握得两手痛若断骨,手掌感觉到湿热,显然是他手心的血还在流,她叫道:“痛,放手,好痛。”
“你也知道痛,一一,你知道我有多痛?我是故意隐瞒你,可你让我怎么开口对你说?可不可以尝试体谅我?”
话说得咬牙切齿,可是口气却软。楚岩汐在请求,他在示弱,只有在莲一一面前他才会这样。即使知道莲一一就是八百年前的自己,是自己的前世,宋佳也嫉妒难受。
“我是宋佳,不是莲一一!”
楚岩汐望着她,他情绪激『荡』,一时还未反应过来,直到宋佳大声重复一次,楚岩汐才如梦初醒似的放开她的手,后退一步坐回圈椅中,他眼中的风暴亦平息。
“我为何要恨你,莲一一或许有恨你的理由,但我没有。”
恢复了平静的楚岩汐敏锐地听出她这句话的问题,他问道:“你有莲一一所有的记忆,怎会不知道她为什么恨我?”
宋佳摇头:“我不知道。”
楚岩汐人高手长,他一抬手即触及宋佳“v”字衣领,冰凉的手指下滑按在那粒又在发烫的痣上。宋佳骤然想起那个午后第一次遇到楚岩汐的情景,这件事本来莫名地被她忘记,这时却又清晰浮现。可是再去搜索有关莲一一的前尘往事时,那真像是隔了『迷』雾一般,渺渺茫茫让她难以捕捉。
楚岩汐已收回手,几道玫红『色』的光影在他手指上缠绕。
“这是……”
“她的记忆。”楚岩汐轻声道,“它本就不属于你。”
可这些记忆却是宋佳与楚岩汐之间的联系,宋佳犹豫一秒还是说道:“请不要拿走。”
脑中混着他人的记忆并不是件舒服的事情,就如在异域桃源他被强塞入小齐的记忆一般,楚岩汐现在才知道自己做错了。宋佳那日酒醉后说的话没有错,她是宋佳,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莲一一,即使拥有莲一一的记忆,也似在看他人的故事,无法有真切的代入感。
光影隐入他的手指,宋佳不禁落了泪,伤心地说道:“若我没有了她的记忆,你是不是再也不会在我面前出现?”
楚岩汐没有立刻回答,宋佳以为他又如往常一样不想理她时即一言不发,略等了一会儿后,他却开了口:“如果我要你离开这万丈红尘,与我一起归隐到一个无人的异域,没有任何娱乐,没有朋友,没有网络,没有灯红酒绿,没有商场,你愿不愿意?”
“我愿意。”宋佳脱口而出。
“你撒谎。”楚岩汐平声静气地说道,“你做不到。”
宋佳一愣,想起学校假期时在他那里住十几日所感觉到的无聊。尽管他那里充满神奇,要山有山,要水有水,任何自然景观都可以随他们心意出现,可是那里没有手机信号,她刷不了微信,更连不上网络。她想念可乐,想念呼朋唤友的畅快,想念现代生活的便利……要她一辈子都与这些东西绝缘,她还真的如他所说,她做不到。
“可是,我可以努力,我可以试。”
“没有必要,我不想为你做什么改变,你也不用为我做任何改变。”
“可你为莲一一改变了很多,不是吗?你只是不爱我,即使我是她的重生,你都不爱。你爱的,只是那个你爱着的莲一一,不是她的前生,也不是她的后世。我做什么努力都没有用,谁都替代不了她在你心里的位置。”
“是,谁都替代不了。”楚岩汐喃喃低语。
“可是为什么,你等了八百年就是为了知道这世上谁也替代不了她?你知道她再也回不来,你这样不是自己折磨自己?你为什么要这么倔强!”情急上来的宋佳忘了顾虑,将心里想说的话全说了出来,“你既然等到了她的转世,为什么又要放弃?其实只要你愿意,我们总可以找到一个两全齐美的方式在一起过得很好。你只是太习惯于她,你脑中所记住的,全是她曾经的样子,你对过去太念念不忘。你既然不肯放弃过去,为什么又要等这八百年?你明明知道这世上不可能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你从来都是倔强的『性』格,可这样坚持只会让大家都痛苦,你何必勉强!我不愿意做任何人的替身,我就是我,有些虚荣,有些小心眼、市侩,有时还会自作聪明地算计,这样的我,你到底还喜不喜欢?”
她的话戛然而止,室内静若空谷,唯有挂钟在嘀嗒作响。
楚岩汐又在转头看窗外,远远的地方有道浓黑的烟雾飘起,隔了那么多幢房屋又隔了那么远的街,宋佳什么也看不见,在这里当然也听不到消防车的声音。
景物在楚岩汐眼前迅速快进,他很快看清十几条街外环岛的对面马路上停着一辆消防车,一间房子的窗口浓烟滚滚,隐隐可以见到有人站在窗口挥白巾呼救,那辆消防车的云梯即将伸至窗口相对位置,但瓦斯炉在这时爆炸。
现场没有一个人看清了事情发生的经过,事后采访那位被救的少年,他说他被什么卷住跃出窗口时他才发现瓦斯在爆炸,他看到一个通红的火球挟着钢罐裂片向他扑冲过来,再下一秒他就平稳地站在地上。事情都发生在刹那间,他不知道卷住他腰部的是什么。
那位有着十几年消防经验的消防员也无比兴奋地对记者说:“完全不符合正常原理。”
他看到火球从窗口冒出还未及听到爆炸声他已知发生了什么事,心底寒凉。
他靠窗口那么近,这样的爆炸他首当其冲,他没有时间思考,只是抬臂弯腰做了最自然的本能反应,但心知这个动作毫无实际意义,他肯定会被炸得血肉模糊。火球在他面前炸开,他未被灼烧亦未因热浪而窒息,他的面前似挡了一块无形的挡板将爆炸的冲击波挡住,先前感受到的炙热也被隔绝。他看到火焰及钢铁的碎片接二连三地冲击至他面前然后消失,就似超近距离地看了一场无声的高保真宽屏幕的奇幻录影,让他心惊胆战却毫发未伤。
没有人怀疑这两个人的叙述,因为爆炸过后,火焰莫名其妙地熄灭,每个人都看见了爆炸,可是他们听不到声音亦未在大街上找到任何有关爆炸产生的碎片,明明墙都被炸掉一半,可那些碎砖破玻璃却离奇消失,未伤及周围看热闹的民众。
宋佳转回头,楚岩汐已不在面前。她在空无一人的店中静静坐了许久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