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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妖若有情妖非孽 人若无情怎为人

荷心心下不解,千裳堂堂女王,如何要将这等要事交由眼前这不知来历的公子决定。她不曾听见二人间的对话,只见着郎情妾意如丝柔。

她不过是得道小妖,不曾遇见过此事,只听鹤童那老妖与她说过二三事,说那年三藏法师去往西天佛祖处,一路有不少女妖想与他缠绵,皆被他害。因此,一直以来,荷心只觉得男人甚是可怖异常。

她这边正是疑惑,那男子却不知为何站起了身。似是没病,却又略显苍白,青丝凌乱,许是因为卧躺了太久,又许是因为小宫女们下手没轻没重。

男子走至她的跟前,低头看着他,他的眼眸是淡然的水色,却在这水色的双眸里好似藏了万卷乾坤。荷心有些看着出神,似乎被卷入了他眼里的漩涡。忽然间,男子的嘴角抹过一缕诡异的笑,荷心吓得不觉浑身一抖。

这是怎么回事?这种异样感如此似曾相识,他好像明白她的内心,她也好像与他心心相惜。

不可能的。荷心甩了甩头,清醒了一下脑袋,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陛下,私以为国家大事询问一个外人许是不妥。”

千裳听罢也愣了一下,她也有些不明白自己如何就轻信了陌生男子。她对视上男子,男子也看着她,温柔如丝绸,顿然像是明白了,他是她的恩人,是她前世的情人,自己不信他许是太过薄情了。

“荷心,我自有数。”千裳笑了笑,却不道破内里乾坤。

那男子也不生分,对荷心道:“你且去选精兵百人,将那寒梅捉来问话。”

荷心听罢不觉冷笑一声,小声嘀咕着:“若能如此简单我还来汇报作甚?”但蓦地想起千裳尚在场,赶忙闭了嘴,立在原地也不再言语。

那千裳也发现端倪,但她本不知寒梅厉害,只是觉得一个能杀百来灵儿的妖人,哪里能被自己轻易掌控?不免疑惑起来,又顾及了无衣脸面,因而隐晦道:“许是不能莽撞,我宫中皆是娇柔女,怎能敌她狠心妖?”

无衣淡然笑道:“你莫不是信不过我?我怎会害你呢。”见千裳依旧困惑,便又道:“我与那寒梅有过交手,不过是只蝎子成精罢了。你听我的,定能将她带来。”

“陛下,此人甚是胡言!”

千裳一时没了主意,见荷心态度坚决,只得找了个台阶下:“此事方由太师决定为妥。”虽这么说,却也心生疑惑,眼前的男子似是与之前说的不一,他说他渡过涅盘便来了此处,如何会与寒梅相识?莫不是编了瞎话来唬自己的,许是另有企图。

无衣欲要出门,因见他身体尚是虚弱,千裳本想扶他一把,一瞬间又顾及了自己的身份,赶紧止住了自己的动作,沉吟半晌道:“荷心,你服侍公子出门走走。”

荷心哪里愿意,她是天生自由人,在水底遨游惯了,谁能管的住她,只有她愿意的事,没有她必须做的事。因此杵在一旁,动也不动。

无衣倒不与她计较,独自走至门边,然后不知从何而来的风拂面而来,撩起青丝万缕。

忽然之间,那风急促,将他的长袍吹起。

荷心蓦地苍白了脸。

因为长袍之下,赫然是一条殷红的丝带。

她本是妖道,自然知晓些妖道奥秘,腰系红丝,是傀儡之迹,男子来路不明,又缕出奇言,本已是怪事,近来毒敌山又时有动静,今日又无意窥见这诡异红绳,莫非这男子……是寒梅所派?

丝带只露出了一小截,却已让荷心不安,她看向千裳,想示意与她,但那千裳似是着了魔,直愣愣望着无衣出神。

“陛下!”荷心慌张一声,将千裳唤醒。

这荷心虽看着单纯,但却心思缜密,她目视千裳的双眸,心下多少明白了一点。女王陛下是被这莫名男子蛊惑了心,思忖片刻,大着胆子将千裳拉出门外。

那千裳何曾料到这个,像回魂一般惊醒,微怒道:“荷心,谁教你这般不知礼数的。”

荷心顾不得这许多,急匆匆道:“陛下息怒,荷心有一句话不能不说。”

千裳尚在恼怒,不曾回她,她便自顾道:“荷心本是妖族,因逢太师妩娘赏识因而得以摆脱妖道来到陛下身侧,荷心对陛下绝无异心。”

荷心一番表白虽听得突兀,却句句是肺腑之言。

这小鱼儿原先着实过得坎坷,修炼刚成便逢了寒梅出世,未能躲过浩劫,父母兄弟皆亡于忘忧河,从此无依无靠,只得独自逃到子母河。那妩娘某日路过子母河,见她一人小小一只衣衫褴褛地坐在河边,尾巴还未曾完全修炼成双腿,实在可怜,便将她带回,许她住在这御花园的池塘内,因而她对妩娘是全心全意自不必多说了。

“荷心,你想说什么我明白,我却也不是糊涂之人。”千裳轻叹一声道,“只是我自己修行不够,不能参悟佛祖的微笑。”

千裳顿了顿才又道:“我不曾与别人说过,前一世我本是凌云渡的莲花,是一位男子将我带到佛祖身侧。这莫名出现的公子,许就是前世的男子,我也不能肯定,只是毕竟是恩人,不敢怠慢……”

荷心这小妖,听这样的前世之缘自然是不能完全明白,但多少还是看出千裳的为难之处,想了想道:“陛下要是左右为难,不如……不如将这男子交由我来看管,我将他藏进水底,既不会害他,也会少些麻烦。若弄清楚了身份,再放他出来也不迟啊。”

千裳想罢,倒是觉得不错,便将男子交予了她,也不曾敢回头再看一眼就离开了。

荷心独自回到屋内,不曾多话,只默无声息的用绳子捆住无衣的双手,将他牵出屋子往御花园去。

“这……这莫非也是待客之道?小生初来驾到,不知礼数,若是有什么做的不妥,还请见谅。”

“什么待客之道,你倒是想得开。我如今捆着你,就是捆着你,没什么意思。”

“原是这样……小生不明白,姑娘为何对小生颇有戒备?”

“公子是何许人也,荷心并不能得知,可纵然你是什么蓬莱仙人,我也绝不许你在西梁女国胡作非为。我国陛下千裳,生性善良,她许是受得你的花言巧语,可我却不会,公子还是请好自为之。”

“姑娘好生了得,一席话毕,我这厢竟无言以对。不过不说其他,你如何觉得我是要害千裳陛下呢?”

“你敢告知你……”她本想直言问个究竟,到底那袍下的红绳是什么,却又怕男子城府颇深,因而引发不必要的灾难,于是将后半句话硬生生吞了回去。

“罢了,陛下让我给你安排住所,你不如住我隔壁好了。”

“姑娘是不放心我还是……寄情与我?”

“好个轻薄男子!竟说这种浑话,我必然是怕你胡作非为,放在我眼皮底下方能让我安心。”

“姑娘莫恼,我见你我同住一院,正所谓男女有别,住在一起哪还有别呢?故而随意问问。”无衣一本正经地说出这句话,到让荷心红了脸,自己不知男女之事,听他此言方觉恐惹了笑话,又恼他对自己的不敬,故而转身便往水里走。

那无衣倒也不曾想着挣脱离开,不远不近地顺着绳跟了上来

“姑娘好酒?”无衣突然发问,许是看见了被堆叠在一起的酒坛子。

荷心心一慌,问道:“如何这样问?”

无衣不曾在意她的异样,自顾道:“小生也对此略懂一二,俗话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譬如朝露,去日繁多’。酒这东西,是越品越有味的,不懂之人自是不懂,能懂酒却又是女子,实属少见。不过我见姑娘貌如月中霜里的青女素娥,颇有遗世独立的神仙气质,倒是真有酒仙韵味。”

荷心被他这么一说,气焰顿然消了一半。自己虽是天生好酒,却从不曾把这事儿当做得意之事,反倒是每每沉醉其中,必会有罪恶之感。毕竟《戒经》里说的清楚:“若依我为师,不得饮酒,不得与他饮。”便因此,荷心常常困惑不已。

今日得以听闻无衣一席话,顿然似是寻得知己,不觉甚喜。

但顾及面前是个男子,便不能轻易表露心意,故而皱眉道:“莫要贫嘴多舌,任你怎样花言巧语我都不会放你走的。”无衣倒也听话,乖乖闭上嘴立在一边。

正这时,忽有鱼侍女进来传话,说陛下有事要商议。既是陛下召唤,荷心便也顾不上其他,不曾多问便整装而出。

那无衣竟也不声不响地跟在她身后。

“你跟来作甚?”

“姑娘不是说要盯梢小生吗?便跟了过来。”

“陛下议事,与你无关,你在府中老实待着。”

虽这么说,心中倒也对男子换了看法,原以为他不过是个不知好歹的轻浮男子,如今看来却觉得也风趣得很。

想至此处,忽然慌张,心想恐怕自己也中了他的迷魂蛊,便抬眼打量了男子一番,思忖道:我若是将他带着,四处在这西梁女国走动成何体统?若是将他独自留在此处,岂不是等于眼睁睁放他离开?想了想便取了锁链将他锁在屋里。

男子并无反抗,任她捆绑自己。

“姑娘好去,若是见到女王陛下,千万替我说些好!”无衣被困得死死不能动弹,努力勾着头对荷心道。荷心本已走出屋子,回头看了一眼,见他这幅模样,竟也不觉笑了笑。

待荷心离远后,无衣轻易便解了锁链,起身疏松了一下筋骨,便无所事事在屋里来回踱步。

他回想了刚刚的一幕,不觉笑了,心想,自己好赖也是有长相有修行的芝草妖,如今竟要陪这些小女子谈情说爱,山主也太过拿自己玩笑了。

诗云:

巫峡之水能覆舟,若比人心是安流。

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