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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阿生带他们进去时,黄七月正穿着旗袍, 侧躺在床上吞云吐雾。

见有人进来了, 她动也不动,只抬头懒懒地抬眼一瞥。

烟视媚行!

顾妩看着这幅场景儿, 心里无来由的冒出这个词来。

可下一刻,她心口一跳,一把攥住林绪之的手。

果然, 才进来闻口烟的功夫, 这人就已经手脚发凉,四肢发僵了。

顾妩知道林绪之戒烟才没多长时间, 好不容易控制住了。

没想到跟着自己出来了一趟, 就被勾得犯了烟瘾。

黄七月一看他这个样子, 哪里还有不明白的,笑着招手:“来两口?”她以为这个男娃儿只是单纯的烟瘾犯了,就好心的招呼了一声。

顾妩忍住心里的不满, 手腕儿一翻,从袖口里掏出一颗丹药来,掰开林绪之咬地咯噔噔的牙关, 强行把药喂了进去。

林绪之缓了好一阵子,僵直着的身体才慢慢放松了下来。

他一恢复过来, 赶紧安抚似的捏了捏顾妩的手, 示意自己还好。让她别担心。

顾妩看着他含笑的眸子,心里蓬勃而起的那股无名火,总算是压了下去。

黄七月让人扶着她起身, 口气有些怪异地问:“这小孩儿在戒烟?”

顾妩绷着脸,忙着把脉查探林绪之的身体,没理她。

林绪之见状,有气无力地接口道:“嗯!刚戒了没几天,适才闻到这味儿,没忍住!”

黄七月听了这话,赶紧转头示意手下人把烟灭了,开窗通风。

她看顾妩那副气急的模样,眼里闪过一丝羡慕,有些嗔怪地道:“你也是,小孩子家家的,沾这玩意儿干什么?没的伤身体。”

自己这种没指望的人,抽着消遣时间也就算了。

他身边既然有这么个知冷知热的人,不好好过日子,沾这玩意儿干什么呢?

闷不作声半天的顾妩这时忽然冒出来一句:“既然师娘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东西,那还抽它干吗?早点戒了才好。”

黄七月没料到这女娃儿会说这个,呆了一呆,她身后一直跟着的秦嘉棠却再也忍不住了:“要你屁话!”

秦老头儿要收的徒弟,果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顾妩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只上前摸了摸黄七月的脉搏,叹了一口气。

黄七月心里本来还有点生气,但看她这样,好奇得紧:“小囡还会探脉?可探出什么了?”

自从西医传进来后,中医就饱受诋毁,没想到这女娃儿这么年轻,居然跑去学了这个。

顾妩也没瞒着她:“您虽然烟龄大,但自制力还算好,抽的次数也不多。可近来已经过了量了,再这么下去,你不仅精力会越来越不济,连面容也……”

“喏……”说到这里,顾妩干脆取了窗边的镜子给她看。

黄七月定眼一瞧,发现清晰的玻璃镜里,印出了一个颧骨高耸,形容枯槁的女人来。

她心里一惊:这还是年轻时人称“靓绝上海滩”的自己吗?

她这么想着,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鲜红的指甲衬着眼窝深陷的脸,显得分外的刺眼。

顾嘉棠看她这个样子,心里不忍,怒目仇视顾妩:“你闭嘴,二爷就是这么教你规矩的?”

帮规里第一条,就是不许欺师灭祖。

这女人初次见面,就敢不敬师娘,真该送到刑堂里三刀六洞才解气。

“哦?难道像你这样,口里说着天地师亲,却亲眼看着师娘糟蹋自己的身体,才算孝子贤孙吗?那恕我做不来了。”

顾嘉棠一听这个更气了:“你知道个什么?月姐能这样,还不是二……”

“够了!”听他越说越不像话,黄七月喝道。

这些东西是能跟她说的吗?

这是生怕老头子不知道自己心里对他不满,还是怕自己脸面上好看?

这种狗屁倒灶的事儿,也敢往外传。

“你也算见过人了,我今朝身体不太舒服,你退下吧!”

顾妩扶了一把林绪之,转身要走,可想了想,还是叹着口气,往桌上留了一瓶丹药:“您瘾起了就吃这个,多少能缓解点儿。”

黄七月这个身体,也是吃过大亏的,再这么糟蹋下去,个把月她就该起不来床了。

作为一个医者,虽然看不惯抽这东西的人,但也不能看着她死。

说完她扶着林绪之就出去了。

眼看着她出门了,黄七月深吸了口气,瘫倒在床边儿,颤着手把住还灭着的烟枪,猛抽了一口,白眼儿都快翻上来了。

秦嘉棠本想把顾妩留下来的药全给扔了。

可看她这个样子,吓了一跳,赶紧抖着手从瓶子里拿出一颗药,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颗,嚼着吃了。

等了一会儿,才给黄七月也喂了一颗,见她真的缓过气来了。

秦嘉棠赶紧珍之重之的把药收进了抽屉里。

两人出了门后,又去见了秦蟒一面。

他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样,给了她“通”字辈的号牌,才道:“三日后,正好有一批倥子1入帮,你就跟着他们,一起把流程给走了。”

说到这里,他状似无意道:“等正式入了帮,我再给你找个好差使。”

顾妩仿佛没听到他拉长话语里的试探,直接回道:“除了鸦片,其他的事,师父只管交代就是了。”

她这话一出口,秦蟒仿佛听了什么笑话似的,笑着摇了摇头,但也不多话,直接转身走了。

……

秦公馆外。

林绪之揉着她的手,安慰道:“我没事儿,别担心,嗯?”

今天这事,还真是估摸不来的,因为这时候的大上海,虽说新政府明令戒烟,租界里也高挂着相关的法律。

看着查得热火朝天,但民众私底下偷偷抽的却数不胜数。

各处的烟馆子也开的光明正大。

这样的人,原主算一个,黄七月也算一个。

所以就算今天碰不上,迟早也要遇上的,不值得她气成这样。

不过这得亏是低纯度的鸦/片了,要是后世的毒/品,怕是不管自己有多大的自制力,照样儿戒不掉。

这玩意儿简直就是直通神经的。

他这些天,把功夫也捡起来了,过量的生成代谢,让戒掉烟瘾的效率也大大的加快了。

这都两天都没犯了,他还以为自己已经戒掉了呢。

没想到一闻到那个味道,人还没怎么样,身体却已经自动记起来了。

果然,一旦沾了这种东西,就再也没有成功戒掉这一说——最厉害的,也只能做到一生不再复吸罢了。

她这好不容易用了回弯弯道道的计谋,可别因为这事儿,就前功尽弃了。

顾妩阴着脸反捏了回去:“能走捷径就走捷径,如果实在走不了,真刀真枪的,也没什么不好。”

她刚来上海滩时,只是想先找到林绪之,然后再谋后事。

可去了一趟十六铺码头后,她才发现:光这块地皮上,差不多就有百分之八十的人,都结社入会了。

要不然出去卖个力气,都有人上赶着找茬儿,直到你也加入组织。

不光工人们如此,连赌场、茶馆……娱乐场所也一样,只要是出门做生意的,不是投靠了帮派,就是警察厅、租界官员里有人,要不然生意就做不下去。

可见在这个时代里,除非手里有人有枪,要不然无论干什么行当,都是放在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可这时候从军的话,非但没有仗打,还会惹一身腥。

与其在不对的时机里贸然闯进军队,被人惦记着。

还不如趁着青帮还是“大”字辈儿掌权,直接混成头儿。

毕竟这时候的青帮里,虽然已经有良莠不齐的迹象,但还没有真正插手烟土、人口买卖。

只要有人能整一整帮派内的风气,除掉肆意绑架勒索、骚扰百姓的渣泽,还是可以一用的——刀虽然是利器,但握在不同的人手里,自然有不同的作用。

毕竟青帮“大”字辈的前辈里,有一小半儿,都是死在革命里的烈士。

其他加入革命军里死战的,就更多了。

可见青帮里,也不全是一心讨好洋人的卖国贼。

后来大概是死得太多了,才让“大”字辈的断了顿。

等“通”字辈儿的这一批上台后,广召门人,实在控制不来了,才有了贩卖鸦片、倒卖人口、肆意卖国……这些恶心事儿。

可见帮派这个东西,端看怎么安排了。

等理顺了青帮,到时候真打起来了,紧急换个皮儿,就能上战场杀敌。

但走捷径归走捷径,却并不代表着它能违背了自己的底线。

与其为了速度受制于人,还不如脱离青帮,一刀一枪的去拼。

别的大佬们都能做到空手起家,难道她反而就做不到吗?

那还不如收一收心思,窝在家里种田呢。

反正以她的能力,就算真打起来了,也绝对伤不到家里人的一根豪毛。

“你自己掂量吧!”林绪之并不劝她。

这要是他,为了尽快地达到目的,肯定能狠下心来牺牲一小部分人的。

但她这个人向来如此。

要是她什么时候不这样了,他还得摸一摸她的脑袋,看她是不是被人给偷换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1倥字:还没有正式加入帮派的实习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