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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病了,小侯爷也病了,这五月可但真是个易生病的季节,侯爷可要千万保重身子,莫要哪日这剩下的太师椅也空了,本王会觉得寂寞的。”六皇叔李权与安、凤二老素来不睦,长琴侯爷安佑又是安国候的长子,一张嘴得了他老子的真传,从不饶人,尤其是对他从未敬过。得到这个机会,李权自然不忘奚落。

安国候虽觉儿子顽劣,可也不容旁人如此诋毁,眉眼一扬,反唇讥讽道:“亲王大可放心,不见炎夏百年基业稳固,本候万死不敢病倒。”

“侯爷的意思,炎夏现在不稳固了?”六皇叔反击道。

安国候冷笑一声,“那个君王敢说自己江山百年稳固?”

李汐叹口气,这样的舌战,每日早朝必要上演一次,若有凤铭在时,更是精彩绝伦,芝麻绿豆的小事也能被三人轮番论述一番,若传出去,只怕要让天下百姓笑掉大牙。

“昨日本宫去看过凤老,情况不容乐观,众卿家但凡有杏林妙人,皆可举荐,若能医治好凤老,本宫重重有赏。”李汐开口,总算是阻止了二人舌战。

百官议论纷纷,皆瑶头。

李汐放眼望去,大抵是扼腕惋惜,也有恨己无能者,又有幸灾乐祸之辈,一一看在眼里。

朝中大臣分为了三个派系,安国候为首的文官与凤铭为首的武官,再有就是拥护六皇叔的人,这三派的人在朝中呈现三足鼎立之势,而安国候与凤铭又是多年至交好友,二人常与六皇叔作对。

散去早朝,转入后头勤政殿,李汐脸色还来不及柔和下来,身后一声轻呼,一双大手已经将她抱在怀里,额头顶在她发间不断蹭着,“汐儿……”

“站好。”李汐沉声一喝,身后的人立即站好,却是一脸委屈的泫然欲泣。转身看着那人,无力感传遍全身,“皇兄,汐儿说了多少次了,你是一国之君,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身份。”

李铮垂首,手指搅着衣袖,无辜道:“从前汐儿最喜欢皇兄这样抱着你的。”

他的智力停留在六岁,自然只记得六岁前的事情,而那六年中,最多的记忆便是李汐。

李汐闻言身躯一震,幼年时,确实最爱赖在皇兄怀里,喜欢听他说着夫子课堂上讲的故事,犯了事被父皇罚,也总是被那双大手紧紧护在怀中。

一直到李铮十岁那年,那双大手便再也不能保护自己,身中剧毒的李铮,虽然捡回一条命,智力却如六岁的孩童。

那一年,八岁的李汐看着紧紧依偎在自己怀中的人,暗暗发誓:皇兄,从今以后,汐儿保护你。

往事被勾出,李汐红了眼眶,却强迫自己忍下泪水,拉住李铮的手,轻声道:“皇兄保护好自己,便是对汐儿最好的保护。”

李铮不懂这话,却还是点点头,紧紧回握李汐的手。

送李铮回乾清宫,李汐才又回到勤政殿批阅奏章,午膳草草吃过,时间晃眼已经日渐西斜。

见李汐伸手糅糅臂膀,一旁的新衣忙上前替她糅着,心疼道:“主子,歇息一下吧,您这样拼命,身子可如何受得了?”

“这些折子多积压一日,也许就是上百条人命。”李汐糅糅生疼的双眼,示意新衣退下,又提起朱笔批阅。

新衣一旁瞧着,咬咬牙,若有一人能替主子分担些,该多好。只是主子一心守护皇家,年过二十还未谈婚论嫁,先帝倒是有几个皇子,可除了三皇子李昭和六皇子李铮,没一个好的,可惜三皇子虽有才华,却是个世外之人,又久病缠身。

月上柳梢,李汐才将折子批阅完毕,唤来侍女,分先后下放六部,并细细叮嘱其中细节。

“主子,偏殿已经准备好晚膳了。”新衣见李汐还要看书,上前夺过书本,强硬说道。

李汐眉头舒展,笑了笑,“我还不饿,你陪我去走走吧。”

点点星辰点缀夜空,月色朦胧,树影斑驳,二人静静走在小道上。

“主子为何直接下诏让凤公子回京,反而要下那样一道告示?”这个问题在新衣脑海中盘旋许久,仍旧不解。

李汐冷笑一声,“那样的顽劣子弟,也配我下诏?”随后,眉宇又凝聚了忧愁,“这些年来,皇兄的病情没有丝毫进展,若能借此机会寻得良医,便是万幸。”

勤政殿后面便是皇帝居住的乾清宫,一旁是李汐居住的来仪居,在乾清宫后面,有一座鲜有人问津的别院,唤水月别居。

李汐抬首看着飘逸的四个大字,四面翠竹掩映,与皇宫中名花异草格格不入,却深得她心。

门前小童不过二八,一身短打素衣,见了二人前来,忙上前行礼,“殿下来了……”

“童儿,三皇兄可歇下了?”比之白日,李汐声音柔和不少。

“三殿下还在里头描字,今儿个不愿见客,只怕公主殿下要白跑一趟了。”小童轻声答道。

李汐苦笑一声,自摄政五年,三皇兄只在节日方才见自己,平日里要见上一面,难也。

“照顾好他。”李汐无奈,带着新衣离去。

“主子要见三殿下,大可进去便是。”新衣不解,自家主子每次来水月别居,十次有九次被拒在门外。可三殿下自小对主子就好,那一身的才华胆气,皆来自于三殿下。不明白为何主子摄政之后,三殿下反而与主子疏远了。

李汐摇摇头,她何尝不想进去,可以那人的性子,即便自己进去了,也是见不到的。“罢了,三皇兄自小便淡泊名利,不愿惹世俗尘埃,本宫也只是想起了幼时的光阴,想与他说说话。”

二人漫步小道,微风拂过两旁人高的夹竹桃,窸窸窣窣。

身后传来声音,却是小童疾步而来,见了礼,递上一张便条,“三殿下送与公主殿下的。”

李汐展开,上头只有十六个小楷,“不忘天心,不离忠心,不弃孝心,不抛本心。”她含笑,命新衣取来纸笔,书道:“为国为民,为君为臣,为父为兄,为己为人。”

折叠好,交还童儿,转身离去。

这是当年她初登摄政之位,三皇兄手把手教她的三十二个字,永生不敢忘怀。

夕阳渐斜,黄沙漫漫,一望无垠,零星乱石之间,点点绿色娇娇俏俏的傲然立上头。

古老的卞城就立在这片沙漠的最北边,犹如沉睡的雄狮,默默扞卫着炎夏的领土。

眼下正是五月的天,边关的太阳尤其毒辣,城上士兵戎装而立,在这看似平静的地方平添了一抹肃杀之气。

“哒、哒、哒……”

黑衣人手握一纸,脚跨红鬃烈马,自古铜色的城门下疾驰而过,直奔后山树林。

后山树林深处,一汪湖水泛着点点莹光,湖边有一块干净平整的石头,其上放着一袭黑色锦衫。

湖面微动,几缕水泡翻滚,顺着水波扩散的幅度变大,一个身影自水内窜出。

一头黑发湿嗒的贴在身上,俊逸的侧脸滑下几滴水珠。深邃的双眸泛着缕缕寒意,高挺的鼻梁下的薄唇轻抿,冷然中带着一丝邪恶的狠意,如狼如虎。小麦色的肌肤在水波的映射下泛着点点莹白。

飞身上岸的瞬间,一把抓住衣服迅速套在身上,不过是眨眼之间就已经穿戴整齐,将一羽扇撇在腰间,拿起石旁靠着的黑色长剑,冰冷的美眸淡淡的看着树林一旁。

“还不出来,要我亲自来请吗?”男子冷然的吐出一句话,低沉的嗓音夹着一丝无奈。

一语出,黑衣男子从树丛里步出,一头长发松松散散系在脑后,双手随意怀胸,修长的身体懒懒地靠在树干上。“还想着能赶上美人出浴,你动作可真快。”

“兰青言,你最好给我个来这里的理由。”凤尘冷冷的扫了他一眼,他知道这人一来,准没好事。

“老爷子贵体欠安,只怕是…….”兰青言收起平时老不正经的样子,微有些担忧。

“这把戏老头子玩了五年,他精力旺盛你也想陪着胡闹吗?”不等兰青言把话说完,凤尘便出言打断他,语气中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这次可能是真的,你看看这个。”兰青言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待凤尘看过后,才继续说道:“老爷子虽然胡闹,不可能公主也是跟着胡闹吧,皇榜岂能儿戏?”

凤尘拽紧信,双眉凝起,久久不语。

“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待在边关,甚至在军中都是用的冒名,到底是为了什么?”兰青言好笑地看着好友,世人都传凤家世代忠烈,凤老爷子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偏偏得了个二世祖的儿子,凤家气数也算是尽了。

可谁又知道这位不成器的二世祖,要是一跺脚,整个边关都要颤三颤。

凤尘眸子阴了一下,没有说话,兰青言又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无非就是不满咱们公主监国,这原本也是无可厚非的事,不过是你该死的自尊心在作祟。凤尘,你就承认罢,你不过是不甘心在一个女子的手下做事罢了。”

见他还不开口,兰青言又道:“平心而论,这护国公主是但真了得,仅仅五年的时间,挫败了大皇子的阴谋,更以雷霆之势软禁了二皇子、四皇子、和五皇子……”

“今天话这么多,想做我的陪练吗?”凤尘瞥了眼兰青言。

脖子一缩,兰青言夸张地躲到树后去。边关谁不知道,做凤尘的陪练,得提前请好大夫,若遇到他心情不好之时,要直接预订棺材。

“你待在这里。”

这一句没头没尾的的话,兰青言自是明白,眼下虽是休战期,可北狄多年来对炎夏虎视眈眈,不容小觑。

虽明其中道理,兰青言却把嘴一扁,桃花眼微挑,一脸委屈,“都说京基美女如云,你莫是见色忘义,把我这个多年旧交抛在这里??”

一语出,凤尘自是一如既往,只留给他一个修长的背影。

“冰块。”嘟囔一句,兰青言双手环在脑后,跟上凤尘,心中想着自己怎么会与这个家伙成为生死之交?

皇宫,勤政殿。

李汐正襟危坐,三千青丝挽成髻,用一凤凰花冠扣起,水蓝色长袍逶迤落地,一手执奏折,一手执笔,不时批阅三两字。

“公主,安国侯求见。”新衣推门而进,恭敬的立于一旁。

“宣。”

新衣领了安国候入内,看座上茶,

李汐仍旧埋首看着奏折,直到批阅完毕,将奏折放于桌上,揉了揉脑袋。

安国候这才放下茶盅,起身行礼,“老臣参见公主……”

“舅舅无需多礼,坐罢。”李汐看着眼前这位一身儒雅之气的老人,万分纠结的心竟慢慢平复下来,待安国侯落座,才又问道,“舅舅这个时候来,可有要事?”

“那老顽童胡闹之举,公主怎和他一起胡闹?”捋了捋胡须,安国侯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

“此番做法目的有二:其一为凤老爷子思念其子,顺水推舟而已;其二便是借此机会看看能不能找到民间所传言的清莲公子。毕竟皇兄的病……”李汐看了看窗外,无言的叹息一声,兄长的病一直是她心里的一个结,一有点机会都不能放弃。

安国候闻言,话到了嘴边也噎了下去,打小就瞧着这兄妹二人长大的,自然清楚二人之间的情谊。

自李铮中毒的十年间,朝廷遍寻名医,皆不得治,几乎都放弃了,却只有李汐还坚持着。

这清莲公子不过是民间传说,究竟是否有这人还是未知,李汐如此做,无异于大海捞针。

“皇上的病,虽说七分人为,可也要看三分天意,炎夏国如今正值太平,公主也不必如此着急。”虽知这安慰的话没甚用处,可除了这个,安国候实在不知说什么。

“汐儿到底还年轻,又是女儿身,这五年来,若没有舅舅和老爷子鼎力相助,只怕早已死于非命。”李汐由衷道。

二人正说着,有人推门而入,却是一黑衣女子,披散长发,面容隐在一片轻纱中,一双眸子半点波动没有。

见到女子出现,李汐眉宇皱起,“幻樱,何事?”

名唤幻樱的女子微微欠身,“皇贵妃在御花园戏弄皇上。”

李汐眉头一皱,咬牙怒道:“李盈盈……”

安国候脸色也沉了下来,这李盈盈是李权亲生女儿,当初为了稳住他,才会劝李汐迎她入宫。

李汐起身,见安国候表情,便知他心中所想,安慰道:“舅舅不必自责,我且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