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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一道清凉的光照进黑暗,李汐看着那个背光而来的人,虚眯着眼打量,想要看清楚那个人,却怎么也看不清。只看到那人裙裾处翻飞的两匹红鬃烈马。

“公主、公主、公主醒醒……”

有人在耳边轻唤,李汐蓦然睁眼,撞进新衣焦急的双瞳中。她愣了片刻,紧绷的身子送了下来,额头大汗开始往外冒,又闭上眼几缓缓。

新衣替她擦了额头的汗,待她缓了片刻,方才扶了她起来,“公主方才被梦魇住了。”

“想起了些从前的事。”虽然只是一个梦,李汐却仍旧心有余悸,看了看外头的日晨,问道:“四皇子如今在何处?”

新衣不解,还是回禀道:“眼下被软禁在台州。”

“令看守他的人不可松懈,不许他与外人接触,一应的俸禄皆按照六品大臣给。”李汐急促地说完,似乎还心有余悸,伸手抚着胸口。

新衣惊讶,端了一杯凝神茶给她,“主子放心,这些年来,一直都是这样办的,下头的人不敢松懈。”

李汐稍稍安心,缓和过来,察觉刚才自己的失常,“这两日我总不安,思及昔年的往事,便闷得慌。”

“主子把弦绷的太紧。”新衣心思一转,“四皇子曾经对主子做了那样的事,合该死无全尸的。”

李汐未语,捧着茶杯,悠悠看着泛着黄晕的天空,良久,方才说道:“他终究是我兄长。”

不待新衣说话,外头有人女侍匆匆进了门,急切回禀道:“三殿下病情恶化,童儿急的没有办法,请公主拿主意。”

李汐才闭上的眸子又睁开,人已经到了门边,蹙着眉头往外走,“新衣,你去请沈公子,去水月别居。”

新衣不敢大意,嘱咐了女侍一番,便匆匆赶往乾清宫。

李汐一路疾走,路上碰到行人也不曾理会,一张脸苍白的毫无血色,眉间的忧愁久久化不开。

三皇兄的身子这几年虽不见好转,可修养的好,也不见恶化的情况,以至于自己一直疏忽了。

今儿天气温和,李盈盈领着丫头到花园里散步。

原本她是要趁着李汐生宴,好好羞辱她一番,却没想到凤铭手中,竟然藏了先皇遗诏。不仅没有趁机报仇,反而让她化解了嫁不出去的流言。

几个丫头都知道李盈盈心情差,皆小心翼翼伺候着,不敢丝毫大意,生怕一不小心惹了这脾气暴躁的主子,自己小命没了。

李盈盈心里寻思着,左右父亲已经派李尚武去了边关,定教凤尘有去无回,到头来李汐落了了个克夫的污名,倒也不错。

如此一想,李盈盈心里才算好过些,瞧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也明艳了许多。心思一沉,见斜里几个丫头匆匆赶了过去,眉梢一挑。

身后领头宫女连星得了她的意思,连忙追了上去,不多时便回来禀报,“是水月别居那位,得了重病,公主着人去看呢。”

“李昭!”李盈盈眸子暗盈雾水,脸上再无盛气凌人,一丝懊恼,一丝担忧,一丝怨恨。最终咬咬牙,“去水月别居。”

连星犹豫道:“可公主说……”话才说了一半,被李盈盈怒目一瞪,再不敢吐半个字,垂首跟在身后。

李汐赶到水月别居,童儿领着她入内,却见沈清鸣已经到了,正在为榻上的人请脉。

李铮着急地立在一旁,一手抓着李昭的手,瞧着那紧闭的双眼,眉宇尽是担忧。

见李汐前来,担忧淡了些,却仍旧紧紧皱着眉头,“汐儿,好好的,三皇兄怎么会病倒?”

李汐如何知情,瞧着李昭本就苍白的脸上此刻泛着点点白皙,担忧不比李铮少。只是不能表现出来,故作镇定,安慰一番,随后才将童儿叫了出去,细细询问一番。

“奴才也不知怎的,殿下命奴才去沏茶,转眼回来,殿下便睡着了,奴才给殿下盖被子时才发现殿下的身子冰凉一片。”童儿焦着眉头,眼中晕着雾气。

李汐深吸一口气,“平素照顾皇兄的太医呢?”

“殿下嫌他们吵了清净,每月只让他们入宫一次,前两日才来瞧过,都还好好的。”见李汐目光犀利,童儿又道:“奴才已经着人去请了。”

“她在哪里?”李汐眯着眼,几位太医皆是先朝留下的,医术自然了得,他们既然说皇兄的身子没事,就不该出现恶化。

童儿道:“奴才不知。”

李汐张嘴要说,听得开门声起,沈清鸣出门来,顾不得额角的来细汗,沉眉道:“三殿下本就被寒气袭体,此间又染了风寒,体温才会比旁人低了些。”

李汐闻言,稍稍放心,可瞧着沈清鸣一脸的严肃,她不敢大意,挥手令童儿退下,方才问道:“沈公子与本宫一句实话,皇兄的身体,还有多少日子可活?”

沈清鸣没料到她问的如此直接,不给自己留丝毫的退路。他行医的原则,从不对病人隐瞒病情,可对病人亲近之人,却是三缄其口。

在李汐淡漠视线的注视下,沈清鸣终于开口,“一年。”

李汐身子一软,踉跄着退后几步,伸手紧紧扣着门方,咬着唇瓣,如此才能令自己不发出声音。

虽早做好了准备,却高估了自己的承认能力,一想到那人不过几百日的光景,心痛的滴血。

沈清鸣伸出的手到了半空,陡然想到什么,立即缩了回去,只是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目光看着李汐,“若殿下应沈某医治,可保三年。”

李汐将目光转入房间内,李铮还守在床边,一心都在李昭身上,加上二人说话的声音很小,他也不曾听见。

三皇兄不是没有傲骨,只是他所有的傲骨都被自己磨尽,这五年来,他明着不管朝中大事,可每次自己遇到难关,第一个出现的总是他。

李汐在门边站了许久,久到双腿已经感觉到麻木,方才缓缓转身,朝沈清鸣盈盈一拜,“肯请沈大哥,救救我三哥。”

她这一拜,不是以公主的身份,只是一个想要哥哥活命的妹妹。

沈清鸣没有拒绝的理由,“只怕殿下……”

“他会接受的。”李汐第一次不等沈清鸣的话说完,便打断了。

沈清鸣不知李汐哪里来的自信,却没来由地相信她的话。“沈某定当尽心竭力。”

“多谢。”

李盈盈一路来到水月别居,踏入院子,斜里一道寒光闪来,几枚银白的蝴蝶标就落在她脚边。

几个丫头吓得慌乱一团,李盈盈身子却站的笔直,眼中甚至有一丝恨意。她知道暗中的人,必定是李汐派来水月别居的,朗声道:“本宫不过进去看看三殿下。”

黑暗中没有人应话,李盈盈脚才刚提起,又是‘噌’的一声,火光在她脚边绽开。

她稍稍惊愕,明白自己弱再走下去,那人下一个瞄准的目标,便是自己的喉咙。

然而,紧紧是稍稍的停顿,李盈盈有抬起的脚步。火光一路在她脚边绽开,却没有一枚暗器落在她身上。

行至院子半中,一声轻呼从门口传来,“皇贵妃留步。”

来人说话间,身影已经窜到她前面,正是新衣。

新衣着白色束腰长衣,衣身绣着红艳艳的鸢尾。她朝李盈盈俯身行礼,脸上却丝毫没有敬意,甚至能够在她眸子最深处,看到一抹杀意。

“任何人没有公主的指令,不得踏入水月别居。”言罢,她做了个请的手势,态度强硬。

李盈盈心中暗恨,新衣是李汐贴身丫头,极得她信任,对李汐更是忠心耿耿,又是个软硬不吃得主。

她和幻樱两个,才是最难办的。

心思一转,李盈盈冷着脸道:“皇上给过本宫特权,宫里任何地方,本宫都可以去。你的意思是,公主的命令可以覆盖在皇上的命令之上?”

新衣动了动唇,“皇上说的任何地方,不包括水月别居。”

“你不过区区一个奴才,也敢拦本宫?”李盈盈心中又是担忧,又是怨恨,陡然提高了声音。

听得外面动静,李汐蹙着眉头大步出来,见二人对峙的局面,也猜出了大概。目光落在李盈盈脸上,犀利犹如芒刺。

“隐华,你在做什么,本宫不是说过,任何人擅闯水月别居,格杀勿论吗?”李汐看着李盈盈,话却是对着那个隐在暗处的人说的。

一旁的婆娑的树影开始摇晃,一抹冷冷清清的影从树上落下。她的全身,都包裹在黑色中,连唯一露在外面的那双眸子,也是漆黑一片,没有丝毫的光。

行至李汐跟前,隐华单膝落地,反手将一枚蝴蝶标插入自己的肩膀,未语。

“再有下次,这蝴蝶标取得便是你性命。”李汐这话是对隐华说的,目光却仍旧看着李盈盈。

李盈盈心里清楚,李汐这话摆明了是说给自己听的,她不由得退后,再退后。

一直退到门边,看着那座种满水竹的院子,突然间服了软,“我只是想看看他。”

“看他?”李汐一声冷笑,示意新衣将院子里的丫头都打发出去,一步步逼近李盈盈,“李盈盈,你不要忘了,当年是谁害的三哥变成现在这样的。”

李盈盈是心高气傲的,可在听到李汐这句话时,却不由得身子打颤,说话的声音又软了几分:“我没忘,但……”

“没忘就好。”李汐不想与她多做纠缠,打断她的话,转身,恶狠狠道:“若非为了炎夏,早在五年前我就杀了你。”

“李盈盈,你不要考验我的忍耐力,这些年死在我手上的人不少,多你一个,也不多。”这句话说得平淡,可里头蕴藏的杀气与怒火,却很明显。

李盈盈身子又退后数步,踉跄着出了水月别居的门。

李汐站在院子里,仰头长长叹出一口气,却见前方的沈清鸣盯着自己,目光中满含探究。

她无奈的一笑,却极其的苦涩,“我本是心狠手辣之人,比不得沈大哥济世之心。”

“公主济的是万民。”沈清鸣少有说漂亮话,这句话,却是出自真心。

李汐笑了笑,不置可否,正如与凤尘说的那般,那不过是她的私心罢了。

一直到午间,李昭才醒来,兄妹二人皆松了一口气,在水月别居停留半个时辰,便被李昭赶了出来。

深知李昭的性子,李汐唯有安慰着李铮离去。

李昭将李汐二人请走,却留下了沈清鸣。他卧在床上,背靠着玉枕,柔柔的目光落在床边白袍男子的身上,许久不语。

沈清鸣被他盯得不自在,李昭的目光中没有任何目的,可就是这样才令他害怕。这样的人,巧妙地将自己的情绪隐了起来,然后在不经意间将所有人看穿。

“殿下的身子若再受寒,只怕药石无医。”沈清鸣从一旁取出笔墨,在床边的案前铺开,垂首书写。“药方是公主让沈某开的,用与不用,在殿下一念之间。若殿下按照此药方调理,可保三年无虞。”

“多活两年又如何?”李昭忽而转了视线,仰首,却只能看到暗红的帐顶。他唤来童儿,要在竹林间安榻,自己到那处躺躺。

童儿兀自担忧,沈清鸣便将药方交给他,“殿下的身子,不能再去外面,快要入秋,外头风大。”

童儿心中一喜,连忙点点头,“神医说的没错,殿下就在屋子里罢。”

沈清鸣又道:“屋子里也有些寒气了,记得每日为殿下燃个暖炉。”

沈清鸣又叮嘱了一些,童儿一一记下,方才离去。

李昭静静看着沈清鸣,一直未曾出言阻止,随后问道:“身子凉了,可以躲在屋子里,燃个火炉。可人心凉了要怎么办?”

“沈某行医数载,自认这世上还没有什么病能难倒的。”他微微一顿,抬首迎上李昭的视线,“唯有这人心,伤了、凉了、累了皆是无药可医。”

“哈哈哈……”李昭大笑出声,却又引得阵阵咳嗽,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沈清鸣淡然而坐,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

李昭咳了许久,取了床头的帕子捂着嘴,再拿起时那帕子上已经有一滩鲜血。他用干净的一角拭去唇边的血丝,毫不在意地放在一旁,“药我会按时服用,你走吧。”

他既然下了逐客令,沈清鸣也没有留下去的理由,起身告辞离去。

李昭一人卧在床上,闭目养神,许久之后,方才睁开眼,唤了声,“隐华,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大门应声而开,童儿捏了张纸条进来,递给李昭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