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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本宫的口谕,令大理寺即刻将李勋放回,全权调查此事。他们抓捕的人,不可再用刑,立即执行,若有延迟,拿大理寺卿是问。”

新衣领旨,正要离去,又被李汐叫住,“你将死者名单列一份来,各家派送些抚恤银子。”

李汐又安抚女子:“若你夫家但真冤枉,本宫定为他们洗脱冤屈,你须得细细回忆昨夜的事情,可有听见什么异常?”

女子回忆了一会子,面色痛苦地摇摇头。

李汐令人将她带下去,治好身上的伤,其余的稍后再说。

“这本是一桩小事,公主何必亲力亲为,大可交给李勋去做便是了。”待殿中的人都退下,李权起身禀告道。

“既然有人敲响了惊闻鼓,此事本宫就不能坐视不理。”李汐淡淡看了一眼李权,“六叔,此事你如何看?”

“不过区区刽子手,许是得罪了仇家罢。”李权淡然道。

李汐张了张嘴,淡淡一笑,“也许如此,罢了,你们三位也辛苦了,一切只等李勋调查后再说。”言罢,她深深地看了凤铭一眼,便让三人退下。

三人行礼告辞,李汐也摆驾回了勤政殿,还未坐下,外头侍女便通报,说是凤铭求见。

暗道来的挺快,李汐立即请了凤铭进来,赐坐看茶后,开门见山道:“秦家皇陵一事,定不会这么简单,明里让李勋全权负责调查此事,暗地里已经让凤尘去做调查。老爷子,你有什么看法?”

凤铭看了李汐一会儿,忽然一脸幽怨地说道:“公主既然能让尘儿为你效力,就不要折腾老夫这把老骨头了嘛。”

察觉他话中的意思,李汐微微恶寒,深知他误会了,可也知道在凤铭这里,越解释便会越乱,倒不如置之不理。“太聚宫失火若说是天意无可厚非,可祖庙皇陵与秦家陵墓的事情,皆是人为。他们既然挑在这个时候闹事,皆是冲着我来的。此事我不方便插手,秦家陵园的事有凤尘解决,老爷子,我希望你暗中查清楚祖庙皇陵的事。”

凤铭脸色沉了下来,默了许久,才眯着眼悠悠说道:“公主有没有想过,这三件事情发生的地点。”

李汐不明,低声呢喃道:“太聚宫是先帝寝宫,祖庙皇陵更是先帝的陵墓,至于秦家墓园……”脑海中精光一闪,李汐脸色霎时苍白,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凤铭:“老爷子的意思是……”

凤铭深深看了李汐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李汐兀自静坐在床上,看似平静,一张精致的脸却是煞白,拢在袖中的双手有些轻颤,静默了半晌,才开口道:“因前两件事都与先帝有关,本宫还以为,是有人不满先帝将政权交到我手中,如今看来,是我完全错了。”

她缓缓闭上眼,忽然又睁开,“若我们猜想的不错,此人的目的,是冲着十年前的旧案来的。”

“秦家灭门血案。”回忆起往事,凤铭一张老脸上也浮现了一丝淡淡的苍白,他身子靠在椅背上,双手无力垂着。这个即将年过半白戎马一声的老人,眼中充满了深深的愧疚与悔意。

他的话音落下,新衣急急奔来,手里拽着一份名单,脸色白的不自然。

见李汐看向她,她将名单递给李汐,双手忍不住颤抖。

名单上陈列着九个名字,令李汐心中一颤,忙唤新衣:“将十年前的密宗取来。”

似知道李汐要说的什么,新衣眸子一沉,低声道:“奴婢已经比照过了,确定一模一样。”

“怎么了?”凤铭疑问道。

李汐合上名单,让新衣交给凤铭过目,悠悠说道:“这份名单上的人,是十年前为秦家执行死刑的九名刽子手。因当年我对此案十分执着,记得十分清楚。”

凤铭合上名单不语,如此看来,这几件事情皆与十年前的事情有关了。

“老爷子……”

不等李汐的话说完,凤铭起身朝她深深作揖,“皇陵一事,老夫自当尽力而为。”

“有劳了。”旁的话李汐不愿多说,令新衣送了凤铭出去。

新衣折回勤政殿,见李汐怔怔地靠坐着,犹豫了许久,才轻声道:“主子,眼下有人将旧案重提也好,皇太妃当年的死因还未查明,真正陷害秦家人的凶手还逍遥法外,借着这个由头查个清楚,也算是了却主子心头一桩大事。”

李汐苦涩地笑了一声,自己连面对当年的勇气都没有,怎么还会有心力去探查案子。何况,若将当年的事情掀开,势必影响先帝的声誉,秦家血案本就是先帝一生英明中的污点,若天下百姓知道,当年为秦家翻案时冤屈了好人,只怕群臣更为激愤。

见李汐不说话,新衣知道此时她心中难受,“主子若是心中憋闷,就去外头走走罢。”

“也好。”李汐换过一身便服,带着新衣出门。

御花园中百花凋谢,偶然见得几朵零星小花隐在一丛丛绿叶间,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来到迎春胡,两旁杨柳依依,草坪上青草轻轻浅浅,中间可见零星黄晕。

迎面的风带着湖水的湿气扑在脸上,令那个一身蓝色留仙裙的女子头脑更加清晰。闭上双眼,十年前雨夜得一幕,又浮现在眼前。

“公主。”身后响起一个温润的声音,令李汐瞬间清醒,转头望去,见是沈清鸣带着药箱站立,看他来的方向,想必是才从水月别居出来。

李汐勉强一笑,“沈公子早。”

新衣颇为不满地皱皱眉头,公主出来散散心,怎的偏生就遇上这人?她敛着眉头,稍显刻意道:“神医是大忙人,想必还有许多要事吧。”

谁知沈清鸣却清凉一笑,“无妨,今儿替三殿下把了脉,瞧着他近日来人也清爽了。”

新衣咂咂嘴,正要开口,被李汐拦下,“新衣,你去沏茶。”言罢,又请沈清鸣至一旁的石桌就坐。

“公主有何吩咐?”沈清鸣知道李汐将新衣打发走开,定是有事与自己说,不等她开口便率先问道。

“皇兄的病情,可有进展?”李汐压低了声音问道。

沈清鸣想了想,“皇上的病,只怕是心病,药石无医。”他顿了顿,看着李汐小心翼翼说道:“若能知道皇上的病因,或许还可一试。”

李汐想起了凤尘也这样说,心凉了起来。难道真要让皇兄,再经历一次那样撕心裂肺的痛吗?

她微微闭上眼,脸上有不愿回忆起往事的痛苦。

沈清鸣静静地等着,等着李汐开口述说那段不为人知的过往,拢在白袍中的手紧紧拽着,骨节几乎在泛白。

李汐开口的第一句话是:“我身上背负着秦家所有人的鲜血。”

十岁的李汐还很调皮,在宫里有几个皇兄护着,便肆无忌惮。捉弄人是常有的事,颌宫的人对她是又爱又怕。

这日玩的厌烦了,便缠着李铮要出宫去游玩。李铮拗不过她,只好去央求了母妃向皇帝求情,皇帝正为前朝的事情烦忧,又怕不应了这小调皮,她又在宫里干出什么惊天大事来,只好让当时的禁军统领秦傲,陪同二人在京基转转也就罢了。

可李汐当年玩心四起,京基小小地方怎么满足的了她,眼看着日渐黄昏,她也玩不累,吵着要往郊外去。李铮与秦傲不应,她便要在街上大闹起来。好不容易秦傲应下了,李汐又嫌那些人太过累赘,不许他们跟着。

李汐的任性宫中人都知道,李铮又宠着她,便一起说服秦傲,不带侍卫一同前往,遣人回宫报信后,便带着二人出城去了。

“皇兄,你看那里的花好美。”李汐与李铮同骑,一路看着沿途的风景,忽见了一处野蔷薇开的盛,李汐兴高采烈地指着。

见她满脸的希冀,李铮下马令她在下头等着,自己爬上山崖去摘。

秦傲忙拦住他:“六皇子,上头危险,还是让末将上去吧。”

李汐却一把拉住秦傲,朝他吐吐舌头道:“秦叔叔不许去,皇兄那么厉害,一定能把花摘下来的。”

说话间,李铮已经爬上山崖,成功摘得野蔷薇,他站在山巅上朝李汐炫耀,“汐儿,你看,好看吗?”

李汐站在山脚,小手卷成了喇叭状,朝他喊道:“皇兄你快下来,汐儿要花。”

“好,皇兄这就下来。”

沈清鸣静静听着李汐说着过往,本就白皙的脸盘,此刻更是白的没有血色。拢在袖中的手微微发抖,见李汐没有再说下去,忍不住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李汐低声呢喃着,垂首隐下一丝落寞,“突然天色大变惊雷一声起,皇兄就不见了。”她死死掐着自己手心,才能让自己的声音不颤抖。

皇子跌落下山崖,秦傲的心慌了,嘱咐李汐在原地等候,便急急下到山崖去寻找李汐。

那一夜暴雨倾盆,李汐一个人伏在崖边,一声声唤着皇兄,唤着秦叔叔,直至声嘶力竭,几近晕厥。

“公主原是在此,让臣好找。”身后冷漠的话打断了李汐回忆,她回首,见凤尘风尘仆仆而来,立在漠然地看着自己。

她敛起脸上一丝悲凉,起身问道:“事情可有了眉目?”

“公主还想着?”凤尘的视线落在沈清鸣,见他起身颔首,更充满敌意,语气中已经有了不悦。

只当他在调查时受了气,李汐朝沈清鸣行了礼告辞,便让凤尘随着离开。

凤尘跟在李汐身边,一路无话,不紧不慢隔了两步远。

“查到些什么?”李汐声色一正,沉声问道。

“没有。”凤尘淡漠两字。

“什么也没查到?”李汐微微蹙眉,暗道此事棘手。

“忘了。”凤尘仍旧是淡淡的两个字。

李汐这才听得他话中的怨气,似乎冲着自己而发,她转头看着眼前玄衣如墨的人,轻声问道:“怎么了,谁惹了你?”

凤尘直直地看着李汐,这个女人是但真不懂,还是装的?视线落在她蜷起的手上,微微凝眉,拽过她的手扳开,已经鲜血淋淋。他更为恼怒,“旧伤未好又添新伤,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我的话?”

李汐被他吼的皱眉,强硬挣开他的手,侧身立在一旁,“与你无干。”

“与那沈清鸣便有关了?”凤尘再忍不住,他承认,看到李汐与沈清鸣在一起,他心中不好受。

“此事又与沈公子有何关系?”李汐觉得莫名其妙的,语气也强硬起来,“你既然什么都没查到,此事也无需你去了。”

凤尘没有说话,淡漠地看了李汐一眼,转身离去。

李汐心中更为不悦,又有秦家的案子在前,自没有心思去探究凤尘的反常。左右思量一番,李汐暗想还是将安佑提出来,着他去办此事为好。至勤政殿,唤来新衣,“即刻去将安佑找来。”

这才不一会儿的功夫,李汐情绪波动如此大,新衣忙递上茶问道:“主子,这是怎么了?”

李汐坐下喝了口茶,缓和一下心情,眉眼一扫就瞧见了案上一道摊开的折子,“这道折子是谁送来的?”

新衣忙道:“适才驸马爷送来的,奴婢和他说公主去了迎春湖,公主没有瞧见?”

李汐忙打开折子一看,上头详细记载了凤尘调查所得结果。她阅过后,抚掌而笑,“仅凭这点,就可令那大理寺卿汗颜。新衣,你速将这道折子送给李勋,同赐尚方宝剑,令他全权处理此事。”

“主子,大理寺卿可是廉亲王的人。”新衣提醒道。“若处置了他,只怕廉亲王那边……”

新衣要说什么,李汐一清二楚,她摆摆手示意新衣不要说下去,“今儿一早六皇叔态度不明,若是放在以往,他必定会抓着此事不放,以定我执政不明之罪。可他对此事的态度太过淡定,这其中兴许有大理寺卿是他的人的缘由,更多的,只怕此事与他脱不了干系。”

新衣顿了片刻,又道:“廉亲王日夜虎视眈眈,处处盯着主子的错处,主子手中已经有了兵符,召集二十万铁骑将其剿灭,未尝不可。主子为何一拖再拖?”

李汐微微一顿,将折子交给新衣,沉声说道:“六皇叔不服于我,无非因我是女儿之身现身朝堂之上,若非他心中有天下万民,大可早早行霍乱之举,兵临城下。”说到这里,她忽的一叹,“何况,他终究是我六叔,他不仁,我却不能不义。”

新衣不再说话,主子太过注重情谊,这一点是好,也是坏的。

一如廉亲王,一如沈清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