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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汐儿……”凤尘无法面对那张脸上出现的任何表情。

李汐抚着小腹,一步步后退,“我的孩子怎么可能没了,就在刚才,他还踢我,怎么会没了呢?”

这时,惊醒的李依依与新衣赶到院子里,正听到李汐的自语,皆明白过来,她是知道了。一时间僵在原地,谁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李汐转头看见他们,忽然奔过去抓着李依依的双手,近乎哀求道:“依依,你告诉我,凤尘在骗我,我的孩子还在。”

李依依撇开头去,不忍看着李汐。

见她不语,李汐近乎绝望,转而又抓着新衣的手,哀求道:“你不会骗我,你告诉我,我的孩子还在,他还在我肚子里呢。”

“主子,你不要这样。”泪水忍不住,新衣紧紧抓着李汐的手,安慰的话丝毫没有说服力。

挣开她的手,李汐忽然退后数步,仰天大笑起来。

“汐儿……”凤尘上前去,还未踏进来仪居的门,女子突然止住了笑声,转头狠狠盯着他。

“滚。”

冷冷的一个字,令凤尘迈出的脚步堪堪顿住,他看着女子疯狂的笑意,内心的痛无法言说。

“都给我滚。”视线落在院子里的众人身上,李汐一声怒喝,终于崩溃地蹲下,抱着双膝低低啜泣。“都滚。”

新衣要上前,被李依依一把拉住,“让她自己安静一下。”

自那后,李汐将自己关在房间里,除了新衣,谁也不见。每日也不思梳洗,饮食用的少,整个人便瘦了一圈。

李铮想尽了一切办法,也不能让她释怀,无力之余,对凤尘的恨意也浓了三分。

而凤尘一直跪在来仪居门前,几日下来颗粒未尽,直至晕厥过去,李汐也没有要见他的意思。

李依依招呼着人将凤尘带去双凤宫修养,又嘱咐了一些事情,便带着采翠去太医院拿药。这原本不是她的事,一来怕下头的人做的不好,眼下她们主子这样,哪个不担心的?二来她自己也憋闷了好几日,要出去走动走动。

才从太医院折回,半道上却碰上了李尚武。

自李承锋犯事被流放后,禁军统领的位置便由李尚武填补上,不同李承锋的有勇无谋,李尚武更适合做一个领导者。

李尚武是李权的人,这里虽不是内宫,可他也不该出现在这里。

想到这里,李依依心下一慌,正要避开去,那头的李尚武却早已经发现了她,迎面走了上来。

“李统领辛苦。”无奈,李依依只得硬着头皮,含笑道。

“这是臣的职责。”李尚武说话间,视线不断地瞥向李依依身后的两名丫头。

懂了她的脸色,李依依挥挥手,“采翠,你们先将药带回去,将驸马爷的那一份送到双凤宫去。”

采翠便带着两个丫头离去,只剩下李依依与李尚武。

见无旁人,李尚武面无表情地将一方手绢与一个药瓶递给李依依,“雅儿姑娘的命,全在贵人之手,王爷说了,将这个药放进皇上的饮食中,便将雅儿姑娘还给贵人。”

李依依直直地盯着那个药,脸上难掩恐惧,“这是什么药?”

“你放心,王爷不会害了皇上,这只是能够令皇上昏睡的药罢了。”李尚武将东西塞进李依依手中,三日之后,若还没有动静,送来的就不会是一方手绢,而是,雅儿姑娘的人头。”

李依依吓得退后数步,紧紧拽着那方绢子,心里暗想:我若不依他,雅儿肯定没命。我若是依了他,这药若朕如他所言,只是令皇上昏睡的也就罢了,可若是别的东西,岂不是害了皇上?还白白连累了李大人一家?

如此苦思良久也无果,李依依将东西都贴身收着,魂不守舍地回了来仪居。

才至院子门口,忽听下头的人说,公主适才独自一人离开了来仪居,也不知去了哪里。

李依依骇然,这便将李尚武的话抛开了,令人四下寻去,又让人去通知皇上。

安佑找到李汐时,她坐在太妃的院子里,正在烧抄写的往生经。

太妃居住的寝宫一直被保留着,李汐也不曾叫人来刻意打扫,平素除了她,再无旁人来此,因此败落不少。

安佑不敢上前打扰,只令人去告知皇上,自己则静静地守在门边。

一挪经书烧完,李汐又烧折纸,转眼瞥见了安佑在门口,“你怎么到这里了?”

安佑移步进去,坐下帮她折纸,“我认识的李汐,从来不是会沉在悲痛中的人。”

李汐将折好的金元宝扔进火盆里,闻言手一顿,那火焰窜上来,烧得她的手滚烫。她笑着落泪,“安哥哥,这次不一样。”

“汐儿,失去孩子的痛,比当年还厉害吗?”安佑将她的手拿过来,看着掌心一片血红,几个指甲印非常清晰。

李汐缩回手,整个身子蜷缩起来,“我不知道。”那些痛,似乎已经变得很淡,很模糊了。

“当年你都能挺过来,相信我,这次也一定可以的。”安佑看着女子,不是从前那样痛到面色惨白,盈满了恨意。她一脸淡淡的哀伤,更能触动人心,“李盈盈,凤尘,你恨谁多一点?”

他相信,只要李汐现在一句话,这二人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李汐默了半晌,怔楞了片刻,一脸迷惘地看着安佑,“我更恨自己多一点。”

如果不是自己没用,怎么会让那个孩子出事?

这个答案,在安佑的意料之中,他伸手揉揉她的头,一如幼年时那般,“那就让自己好好活下去,好好去感受这一份痛苦。”

安佑的话,看似矛盾,却是在鼓励她,勇敢面对。

李汐慢慢将头靠过去,不用刻意,那个肩膀已经移了过来。她安心地闭上了眼,轻声呢喃着:“是的,我要好好感受这一份痛苦。”

李汐仍旧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也只见新衣,只是每日的饮食逐渐稳定下来,也会梳洗打扮。闲来就拿着一本书在榻上打发时间。

李铮来的时候,她也会见,也如往常那般关心着朝堂的事情。李铮却话不多,仔细观察着她的每一个表情动作,除了柔和一点,再没有别的了。

关于凤尘与李盈盈的事情,谁也不敢在她面前提及,可李汐却自己提了出来。

得知李盈盈被关进冷宫,她淡然道:“后宫不可一日无主,此事与她原没有干系,皇兄何必为难她?”

李铮木然,李汐又道:“将她放出来罢,皇后娇生贵养的,冷宫如何能适应?”

新衣睁大了眼看着李汐,一时间忘了规矩,问道:“主子,难道你不恨皇后?”

“恨,我自然恨她。”李汐说话的时候,陡然间握紧了手里的杯盖,“可即便再恨,也不能冤枉了她。十年前她已经为炎夏牺牲了一次,我不希望十年后的悲剧,再次上演。”

她这话说的没错,其实众人心中都明白,李盈盈虽是个跋扈的人,可却不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她平素里与李汐作对,不过求个心理痛快,何况她事先本不知道此事。

“那……驸马爷呢?”新衣问这话的时候,凤尘就站在院子里,他不知道怎么面对李汐,因此每日只在院子里站着,听听她说话,知道她在慢慢恢复,也就满足了。

“他……”提到凤尘,李汐略迟疑片刻,才问道:“他怎样了?”

新衣不满道:“若不是他害的,主子怎么会这样,如今主子还关心他么?”

李铮示意新衣不必再说,柔声道:“凤尘在外头跪了几日,眼下才恢复了些,只是身子还不利索。朕还未处置他,要怎样做,等着汐儿说话。

李汐笑了笑,“处置他做什么,难道皇兄但真相信,凤尘会对后母起不轨之心?”

李铮哑口无言,听李汐话中的意思,竟然是丝毫不怪凤尘?“可若不是因为他,汐儿的孩子怎么会掉?”

“皇妹有些乏了,恕不能再相陪。”李汐起身,微微颔首后,便独自一人行去里间。

听得外间一声轻叹,随后便是脚步声传来,李汐脸上僵硬的表情终于松动,化作一丝轻轻浅浅的悲痛,迷茫在眼角眉梢。

她如何不恨,如何不痛。可即便杀了凤尘,杀了李盈盈,又有何用?她的孩子不会回来。

可她也不能原谅,即便知道原本与凤尘无关,原本李盈盈并非存心。这一切不是噩梦,睁开眼醒来就什么都没发生过。

李盈盈被提出冷宫的第一件事,并不是回到凤熙宫,而是来到了来仪居。

一身素白的衣裳夺去了她往日的光彩与骄傲,满腔愤懑在见到李汐波澜不兴的表情时,变成了狰狞的表情,几乎冲出那副精致的皮囊。“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如果不是你自己没用,怎么会保不住那个孩子?”

李汐穿一袭水蓝的衫子,倚在案边诵念往生咒,闻言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蹙眉道:“你也曾经历过这样的痛苦,为何能恶毒如此?李盈盈,我究竟做了什么,令你恨我如此。”

“哈哈哈。”李盈盈疯狂地笑了起来,服帖在衣服上的秀发,散乱地舞动。她指着李汐,一字一句,恶狠狠道:“我的痛苦,还不是拜你所赐。李汐,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让我背负了那么多的冤枉,昭哥哥到最后都不曾见我的原因,究竟是谁陷害的我,你心里有数。”

“所以你该明白,今日你所拥有的一切,是我们李家对你的补偿。”李汐搁下经书,用一种很怜悯又可悲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女子,“否则,以你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早已经千刀万剐了。”

“我这些年作了什么?倒是你李汐,这些年来杀了多少人,你自己都数不过来了吧,每天夜里你就不会做噩梦,梦见他们来向你索命吗?”似乎要宣泄自己心中的怒火,李盈盈的声音,疯狂中充斥着无尽的嘲讽,也许只有这样,她才能令这个一直高高在上的女子,内心有一点点松动。

然而,李汐仍旧是那样看着她,那种可怜又可悲的眼神。她想,李盈盈与自己,是一样的人罢,都是为了一个人,而付出了所有。只是自己如今得到了回报,而她的付出,她的昭哥哥,今生也不可能回应她的感情。何况,她如今还是皇兄的人。

“就凭你偷偷将皇上绑架出宫,便是灭门的死罪。这些事情本宫不点破,一是因为皇兄如今无碍,二也是因为六皇叔,本宫能绕过一个李承锋,也能绕过一个李盈盈。但耐心终究是有限,这是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要再兴风作浪了。”

不等李盈盈搭话,李汐又道:“本宫要为孩儿诵念往生咒,新衣,送皇后回宫。”

新衣做了个请的手势,“皇后娘娘还是回去吧,希望您不要等到幻樱来请你。”

“今生今世,我必定要你李汐生不如死。”短短的一句话,参杂了李盈盈所有的怨于恨,就似一把钢刀落在地上,铿锵有力,扎在来仪居。

她走后,李汐一直憋闷在胸口的气血再压抑不住,喷了出来。

禅房偏僻无人,新衣又去送皇后,她抚着胸口瘫坐在椅子上,无奈地苦笑。李盈盈说的没错,若非自己无能,怎么会保不住那个孩子?

新衣回来瞧见一地狼藉,险些哭了出来,一头吩咐人进来打扫,一面又喂李汐吃了两粒药丸,“主子身子要紧,再不可为拿起子人动了气。”

“我没事。”李汐罢罢手,不愿去床上躺着,“只是一闭上眼,就会有个声音问我,为什么没哟好好保护他。新衣,你说那孩子有多可怜,他甚至没来得及见这个世界一面,我还曾经想着,要给他所有的一切,哪怕生在皇宫,他也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李汐说着说着,人便昏昏沉沉地睡去。原是新衣在刚才的药中,加了几味安眠的药。

“主子,你好好歇息。”

李依依这两日一直居在来仪居,皇上每每来看李汐,都要到她屋子里坐坐,这日,她在窗下绣李铮的寝衣,李铮则在对面研究她布下的残棋。

半个时辰后,李铮才将放弃,“依依的棋艺如今是越发精湛,朕甘拜下风,说罢,要什么东西?”

李依依眉眼一低,未曾回答李铮,只是搁下手中的刺绣,将残局一一解开,方才道:“皇上所言,可是但真?”

李铮微愣一下,看着棋局,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色彩,低垂下眉眼不敢去看李依依的脸,“只要朕力所能及,都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