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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汐已然了然在胸,将殿中候着的丫头屏退下去,又让新衣将那碟海棠桂花糕收好,方才低声问道:“还要找太医来么?”

“不必了。”安佑垂首瞧了瞧,略略蹙眉,“这丫头是你宫里的人么?”

李汐看向新衣,新衣点头,“因幻樱的事情,女策的规制要重新安排,来仪居的护卫,是从乾清宫调派过来的。”她又上前看看,“这丫头名唤珠儿,还是当年幻樱亲自选的,我也在旁。”

“立即调查清楚,这糕点从何而来,还有这珠儿,一并查个清楚。”李汐面色微微泛白,又称身对安佑道:“今日幸好你来了,否则只怕此时此刻,躺在地上的人就是我了。”

安佑起身,也是心惊,他磨砂着手中的糕点,若这糕点入了李汐的口,他不敢想象后果会怎样。往大了说,如今朝政上虽是李铮在主理,可若没有李汐在背后慢慢支撑着他,他举步维艰。

而往小了的说,李汐若但真去了,李铮自然不必说,凤尘等人自然红了眼。

微微叹了一声,安佑浅浅看了新衣一眼,蹙起的眉头掩不去淡淡的担忧。

事情一出,新衣心思早已经乱了套,下头的人出了错,她脱不了干系。幻樱去了,宫里的守卫自然暂时交给了她,鹤顶红这般要命的毒物竟然到了李汐手中,即便此刻李汐下令要了她的命也不为过。

“奴婢一定会查出背后的人。”新衣咬咬牙,这些年有幻樱在,她跟在李汐身边,竟有些懒怠了。如今出了这样大的事,她心中有愧之余,也是惶恐,深怕李汐出一丝一毫的差错。

李汐罢罢手,这两年越发的清闲,什么事都是幻樱在暗中为自己办妥,连自己疏忽大意,若说此次的事有因幻樱的死而疏忽,更多的,还是自己太过散怠了。

心思一转,李汐冷笑一声,“这来仪居也算是后宫的管辖范围内,如今后宫掌事的是皇后,如今本宫宫里出了这样的事情,此事自然该由她操心了。”她唤住新衣,“事情你暗中着人去查,去请太医院的章太医来,再请皇后来。”

新衣不知里西街要做什么,只得依命去了。

安佑坐下来,静心细想片刻,“公主认为,此事乃皇后所为?“

“李盈盈巴不得我死,却不会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李汐对李盈盈也算是了解,她虽然也恨,可没来由的事情,却不会乱扣。“只是最近她这个皇后做的太清闲了,给她找点事情做。”

安佑垂首悠悠一笑,“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情玩笑?”

李汐在他对面坐下,此时是心中有苦说不出。下毒的事她倒是宁愿是李盈盈做的,这样自己也不会如此担心,担心这宫里潜入了自己也掌控不了的势力。

这两日李盈盈闭门谢客,连后宫妃嫔的晨昏省定都免了,凤熙宫几日清幽下来,连下头的奴才都有些懒怠了。

新衣亲自来到凤熙宫传口谕时,宫门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丫头懒懒瞥了她一眼,拖长了声音道:“姑娘有什么事候着罢,娘娘如今正在午睡,扰了娘娘的清梦,你我都担待不起。”

新衣凉凉一笑,一身湖蓝的裙裾散发着清冷的光,那眼神中的一抹冷光,像极了某个淡漠的黑衣女子。

“耽搁了娘娘的清梦属下担待不起,可耽误了公主的事,若公主怪罪下来,只怕就不是一个担待不起了。”右手按住腰间一柄软剑,新衣的声音不卑不亢,不怒自威,“还不进去禀报?”

新衣是李汐身边的人,平时领教的都是幻樱的厉害,可幻樱整日里虽心平气和,一幅好说话的模样。人人都清楚她的性格,见她发怒,那丫头自然不敢再怠慢,慌忙进去禀报了。

李盈盈此刻确实在午睡,听闻新衣到来,也着实惊讶了一下。新衣乃李汐身边的贴身侍卫,若不是什么大事,从不肯离开李汐身边半步。今儿如此着急要见自己,只怕是来仪居那边出了什么事了。

想到这里,她反而越发冷静下来,让连星为自己梳洗的功夫,那头新衣已经不顾下头的人闯了进来,表情冷漠地见了个礼,“打扰到娘娘清梦,微臣实在抱歉,只是此事事关重大,微臣也不得不出此下策。”

“场面话不必再说,什么事?”李盈盈面带三分嘲讽的笑意,随意拿起案子上的无头凤钗在鬓发间比划着,寻了个最合适的角度,斜斜插了进去。又捏起一片蝶舞翩芊的花钿,准备贴在眉心。

“今儿个正午,公主在来仪居险些被人毒害。”新衣一字一顿,说话间注意着李盈盈的脸。

李盈盈闻言一惊,手中的花钿掉落在案上,一声叮当脆响,被掩在一声惊讶中,很快便镇定下来。她是料想到宫里又有事情发生,只是没想到竟是有人对李汐下手。微顿片刻,忽然面带讥讽地看着新衣,“公主该不会以为,是本宫下的手?”

“微臣只负责将公主的话带到,至于其他的,娘娘可以带了来仪居,再向公主一一解释。”新衣不卑不亢道。

“解释?”李盈盈手里慢条斯理地拾起桌上的花钿,对着铜镜贴上,才转头笑吟吟地看着新衣问道:“本宫为何要解释?”

她虽然在笑,可眸子里一片冰冷,眼角眉梢没有半分笑意,反而令人瞧了头皮发冷。

新衣不疾不徐道:“娘娘贵为后宫之主,如今在你的管辖范围内出了这样的事,知道的说是娘娘平日里辛劳照顾不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娘娘故意与我们公主作对,对来仪居的安危不闻不问。”微顿,她语调略沉,看着李盈盈幽幽说道:“更有甚至,说着下毒者,与娘娘恐怕脱不了干系。”

“你倒是什么都敢说,也不去打听打听,本宫在宫里何时受过旁人威胁?莫说没做过这样的事,即便做过,也轮不到你一个低贱的奴才来质问。”李盈盈语气几虽然仍旧平平,可面色已经沉了下来,宽厚的凤袍裹着娇小的身子,五头凤钗衔着硕大的明珠帘垂在额前,正好在那片花钿之上,衬得她的脸愈发精致可人。

她抚了抚鬓边的发,又照照镜中,确定再无纰漏,方才由连星搀着起身,看着新衣笑,一幅好戏的口味,“倒也罢了,本宫就走这一趟,看看那位公主大人,吓成了什么样?”

李盈盈想看李汐花容失色的脸,李汐却没有给她机会,她此刻坐在来仪居的正殿上,一身拖地紫金摄政服无形中透着霸道之气,长发束冠,一杯清茶余香缭绕满室,面色丝毫不改。

下手一应坐着安佑及章太医,正殿中央是珠儿的尸首,用一张白布掩盖着。那碟海棠桂花糕就放在珠儿旁边,红黄交替的花纹格外好看,谁又能想到,这样小小的一块糕点,就能要了一个人的性命。

李盈盈跟在新衣后头进来,淡淡扫了一眼地上的尸首,再看李汐面色不改,施施然道:“原来公主还没死啊。”

“你……”李汐沉得住气,新衣却受不了,狠狠瞪了李盈盈一眼,下面的话却被李汐止住,只好悻悻地住嘴。

心知李盈盈的性格,李汐倒也不气,只是指了指地上的尸首,“皇后一人管理后宫,日理万机,难免有了疏漏。此事本宫原也不想麻烦皇后,只是此事关乎重大,又是后宫的事情,这才不得不请了皇后来。”

“公主是要本宫查出真相?”李盈盈示意连星退开,自己掀开那白布看了一眼,一脸嫌弃又复盖上,随后讥讽道:“公主平素树敌太多,如今连你的人都看不过去,想要你的命。”

“本宫请皇后来,不是听你说风凉话的,这次的事情,说是本宫的事,到底更像是冲着皇后来的罢。”见李盈盈目露不解,李汐继续说道:“皇后治理后宫期间,竟然出现了这档子事,无论是治理不力也好,分身无术也罢,皇兄以分忧为由立副后协力六宫,皇后届时无话可说了罢。”

李盈盈脸色微变,她到时没想到这一层,或者说没想到李汐会将这么大的帽子扣在她头上。到底是经历过大事的人,又深知李汐的为人,她很快便镇定下来,眉眼斜飞地看着李汐,“公主这话的意思,你是受害人了?”

“难道不是?”李汐挑眉反问。

安佑一直静默不语,此时此刻,他竟也不懂李汐究竟要做什么?

看了李汐许久,李盈盈忽然就笑开,她从来就没有看懂李汐,从前看不懂,现在看不懂,或许以后也看不懂。

这个女子在人前不肯露出丝毫弱点,但真让人又爱又恨。

她施施然坐下,一幅无谓的态度,“立不立副后,于我又何妨?难道公主以为,这后宫中,还有人敢于本宫作对的?”

“你倒是想得开,这宫里哪一个不是踩高拜低的,一旦皇兄稍有偏颇,他们便会见风使舵,皇后在宫里结下的仇怨,可向来不少呐。”李汐一脸戏虐的表情。

李盈盈看着她不语。

李汐继续说道:“此事可大可小,本宫如今还未令人呈报给皇兄。”

李盈盈何其聪明的一人,听到这里,已经知道李汐今日找自己,绝不简单。心中加了小心,她表面愈发的随意,身子懒懒的往后靠去,“你我也不是头次打交道,有什么话明说出来,大家都省心。”

她落落大方,李汐也不再藏着掖着,“幻樱出了事,女策眼下忙不过来,这件事本宫希望皇后着手调查,并且给本宫一个满意的答复。”

“本宫若是不应呢?”李盈盈冷笑着看她,以李汐的性格,怎么会向自己求救?这其中,难不成有什么阴谋?

想到这里,李盈盈微微迷了眼,可迎上李汐含笑的双眸,她心里更加没底。

“皇后不应,本宫自然无可奈何。”李汐漫不经心地抚抚袖口,端起茶浅酌一口,抬首看向李盈盈时,眼中已经有寒光阵阵,“此事交给本宫来查也无可厚非,只是本宫心情不佳,难免有疏漏之处,若是冤屈了何人,也不是不可能的。珠儿虽然是在乾清宫当差,可后宫的人往来频繁,多多少说与她都是有接触的。”

李汐话中的意思很明白,若此事让她来查,只怕这毒害公主的罪名,即便扣不到李盈盈的身上,也会牵扯到凤熙宫。

李盈盈称霸后宫这样多年,何时受人这样威胁过?“你不会这样做。”

到底是幼年一同长大的,李汐的性情,李盈盈还是有些了解。

“为何不会?”李汐冷笑一声,起身行至门口,天边乌云压顶,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沉闷的味道,令人喘不过气来。她背光而立,阴柔道:“这些年来,你还未见识到我的手段么?但凡对我不利的,不择手段也要铲除。”

在那样犀利目光的注视下,李盈盈终于低下了头,她承认,自己比不过李汐,敌不过这个在朝堂之上挣扎多年的女子。

可她也不能就这样认输,她有自己必须维护的尊严与威信。

“此事本宫可以调查,但调查期间,你的人,不许插手。”声音一沉,李盈盈丝毫不退让。

她会答应,在李汐的意料之中,因此也没什么好惊讶的。只浅浅一笑,颔首道:“此事若能成,只当欠了你人情,他日必定还。”

应付李盈盈似乎用了李汐所有的力气,因此李盈盈一走,她便疲倦地靠在椅子上,右手抚上眉心揉了揉。

安佑适才一直没说话,是因为他不知道李汐要做什么,就是此刻,他也不知这护国公主心中究竟作何打算?

只是她的疲惫是显而易见,他想着让李汐休息片刻,便招呼着章太医离去。

“安佑。”李汐却在他起身那一刻叫住了他,“你觉得,此事可能是谁所为?”

她声音中几不可闻的颤抖,令安佑不敢随意开口。这几年来李汐执政,护了炎夏的太平,可也在朝中竖了不少的敌人。

若但真是朝中大臣所为也就罢了,可……

“公主是担心,此事是十年前血案的延伸?”安佑低声问道。十年前的血案,几百条人命,李汐在其中既是受害者,却又并不无辜。

“我不知道。”李汐没有点头的气力,甚至连去深想的勇气都没有,那可是几百条人命,即便不断地告诉自己要放开,可心底终究是有心结的,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的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