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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青言没有接话,只是一直盯着凤尘瞧,见他面色不动,顿觉无趣。

凤尘一口饮尽杯中酒,又自斟了一杯,才听外面女侍高声扬道:“皇上到,公主到。”

众人闻言精神一震,起身整整衣襟,齐齐跪下,“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兄妹二人昂首上了玉阶,前后落座,李铮方才朗声念道:“平身,赐坐。”

待众人皆落座,他又道:“今儿个是公主二十岁生辰,众位不必拘礼,随意便是。”

众人纷纷谢了隆恩,女侍捧上菜肴,舞姬展袖而起,一切按部就班。

“咦……”安佑轻轻一声低呼,引来众人视线,纷纷朝他望去。又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不由的皆是一惊。

李铮少见着了一袭暗红的团龙便服,此刻侧头与魏子良说些什么。而令众人吃惊的,却是端坐在摄政大椅上的李汐。

一身绛紫色长裙逶迤于地,身上用金丝绣着朵朵牡丹,腰间用一条淡紫丝软烟罗轻轻挽住。头上随意而不失精致的挽了一个松松的髻,斜插着一支鸡血石的百花玲珑簪,坠下细细的金丝串珠流苏,一缕青丝垂在胸前。

精致的玉颜上略施粉黛,明眸皓齿,螓首蛾眉。

见惯了李汐高堂之上羽冠束发的威严,几乎令众人忘了她也是个女子。也可着红妆描黛眉,也可如此明艳动人。

莫说众人,即便是从小与李汐一起玩到大的安佑,也忍不住叹一声,“倾国倾城也不过如是。”

“假小子变美娇娥,谁说炎夏公主无人娶的?”兰青言也是啧啧叹道。

“浪费这么一副好皮囊。”凤尘瞧了两眼,便又将视线转回手中杯,冷冷清清地道了一句,引来旁边的兰青言扑哧一笑。

“那也是一副好皮囊。”

凤尘轻描淡写的看了兰青言一眼,兰青言便悻悻的不做声了。

李汐被众人盯得不自在,习惯使然,令她不敢有半分的松懈,精致的脸上却只能扯出一抹僵硬的笑。

“皇兄让他去做什么?”见魏子良离去,李汐不解地问道。

“汐儿今日就什么都不要过问,一切都交给我好不好?”李铮按着李汐的手,咬咬牙,“偶尔,皇兄也想为你做点什么。”

李汐告诉他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他好好地站在自己身边,无论多大的困难,自己都能撑下去。可看到李铮双眼中希冀的光,话到嘴边,只有一个字,“好。”

一缕幽咽之声,自屋子外头传来,时而低沉如溪水静流,时而激昂如高山飞瀑。心旷自神怡,豁达自开明。

众人不由凝神细听之际,琴音却歇下。从另一边角落却传来了琵琶之声,同一首曲子,由琵琶演绎出来,又是另一个意境。

琵琶语,琵琶语,犹抱琵琶半遮面,欲言未语泪不止。

这本是首轻快明朗的曲子,只因琵琶声声如泣,使闻者伤心听者悲。

自一缕琴音起,李汐脸上便出现一抹惊愕,怔楞许久回神,却是李铮抬袖为她拭去颊边的泪水。一面喝道:“让他们不要弹了。”

声音戛然而止,众人恍惚着回神,瞧着那个慌忙拭泪的女子,心里皆有一丝异样。

不过须臾,李汐已经恢复了常态,坐的端正,不动声色,“这支曲子失传已久,皇兄从何处寻来的?”

“弹奏曲子的人,是沈大哥。汐儿最喜欢这首曲子,朕没想让你哭的。”李铮懊恼地说着。

李汐微微一叹,她却是喜欢这首曲子,只因这是母妃最爱的。只是幼年无心,只单纯听着琴音悦耳。如今经历了太多,连那琴音中的喜怒哀乐,都一并听了。

“无妨的,请沈公子也入席吧。”李汐轻叹一声,心中却有了些许疑虑。这首曲子当年流传并不广泛,随着母妃的去世更是逐渐失传,沈清鸣又是如何知道的?

她目光一转,对上的却是凤尘探寻的视线。今日她收获了太多这样的目光,可凤尘的眼神不一样,他像是有话要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的模样。

很快,幻樱便沈清鸣带了进来。

他仍旧穿着一袭月白的袍子,长发用少见的纶巾包着,怀里抱了一架古琴,多了几分儒雅之气。

“仅以此曲,贺公主生诞。”沈清鸣行至前头,却只是朝李汐去弯腰作揖,并未行跪拜之礼。

众人都晓他是江湖中人,又是李汐的救命恩人,全然不在意。

只有李承锋冷哼一声,直直地盯着他,“沈公子虽是江湖中人,可入了庙堂,就得按照我们的规矩来。今儿你面见的是皇上,必得行跪拜之礼才可。”

李承锋本就不乐见李汐当政,想着此次定能置她于死地,却不曾想被沈清鸣给救了,自然恨他入骨。

众人视线都落在沈清鸣身上,没有一人开口帮他说话,静静等着他如何作答。

沈清鸣转头看了李承锋许久,浅浅做了个揖,淡淡笑道:“入乡随俗的道理沈某懂得,只是师门规矩,万死不敢破坏。若因此而犯了朝廷的律法,沈某甘愿受罚。”

一席话说的不卑不亢不急不躁,自有傲气却又谦逊。

李承锋本就是一介武夫,论起嘴皮子功夫,可要逊色不少。此刻涨红了一张脸,不知如何是好,转头看了看李权,见后者没有说话,胆子便大了起来。厉声喝道:“好一张脸厉害的嘴,既然是你师门的规矩,纵然屠了你满门,也不冤枉。”

沈清鸣眸子微凉,眼中精光一闪即逝,冷笑着道:“将军好大的口气,一条人命在你眼中,便犹如草芥吗?”

“宵小匹夫,草芥如何比的?”李承锋不屑道。

沈清鸣眉头微蹙,目光怔怔地落在李权身上,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又顿下。

“今日是汐儿生辰,李承锋,你还要闹事不成?”见李汐眉头皱起,李铮气急败坏道。他本想着,今儿个定会让汐儿开心的,这李承锋竟是存心惹事。

平素也就罢了,今日可不行。

李承锋不服,正要辩驳,却听得李权一声轻咳,不甘不愿赔了个礼,“末将不敢。”

沈清鸣亦是转身告罪,李铮好声让他坐在兰青言左下手。

李承锋平素仗着自己老子嚣张跋扈惯了,众人也就见怪不怪。倒是没料到沈清鸣,看着温文尔雅,实则从骨子里透出一个傲气。

李汐居在高位,将众人神色收在眼中,有些懒怠。倒是两个生员引起她的注意,二人虽着儒赏,又是初次入宫,可一脸刚毅,丝毫没有好奇畏惧之心。

她仔细回想这二人的资料,竟没什么印象,看了看与他们二人交谈的安佑,眉心微微蹙起。

“换一曲。”瞧着李汐蹙眉,李铮烦躁地甩甩袖口,原以为幼年的曲子能够令眼前的人开心,却没想到催她泪下。如今又见她皱眉,自是以为她不喜这曲子。

“好好地,换它做什么?”察知李铮用意,李汐敛了心神,暂不去想朝中诸事。举起桌上的琉璃尊,起身遥遥朝在坐的敬酒,“在座诸位不是本宫长辈,便是我炎夏肱骨之臣,今儿为我李汐设宴,感激不尽。”

言罢,仰首而干了杯中酒。

众人皆执杯起身吗,朗声道:“公主客气。”

随后就坐,丝竹再响,各自怀了心思,表面兴高采烈。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眼看着时辰已经到了正午,日头正毒的时候。

一直守在外头的幻樱入殿,回禀道:“公主,皇贵妃求见。”

“她怎么来了?”李汐微微敛眉,瞧了眼李权,见他声色不动,无奈道:“这样热的天,难为她出来,请她进来吧。”

李盈盈穿的清凉,一袭上粉下绿的荷花裙,踩着莲花小步旋转入内,宛若一朵盈盈盛开的荷花。

“早就听闻这皇贵妃是个美人,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兰青言侧头与沈清鸣说话,随后又瞧了眼李权与李承锋,“这三人倒是有意思,没一个相像的,你说李承锋和李盈盈是李权亲生的吗?”

凤尘祛了他一眼,见一旁的安佑拼命忍着笑,挑眉问道:“小侯爷有何独特见解?”

安佑自然是听见了兰青言的话,见凤尘问自己,少不得装了正经说道:“适才兰兄的问题,倒是比较适合凤兄。”说着,目光还在凤家父子身上来回打了个转。

凤尘未将他的调侃放在心上,目光掠过他,落在后头独自饮酒的沈清鸣身上。

虽然拒绝了李昭的请托,可那些话像是针一样扎在心里,尤其上次水月别居刺客一事,沈清鸣恰好就在附近,未免太巧合了。

似察觉到凤尘的视线,沈清鸣突然抬首,微微惊愣后,便是一抹温和的笑。凤尘竟也少见地扯了扯嘴角,二人笑得不明所以。

李盈盈一曲舞毕,盈立玉阶之下,朝李汐勾着唇,柔柔道:“嫔妾以此曲霓裳羽衣,恭祝公主生辰。”

“皇贵妃有心了。”李汐脸上出现一抹惯有的笑,居高临下打量着李盈盈。

李盈盈是个心气高的,上次被自己当着众人那样责罚,心中怀恨难免,莫说出席生宴,只怕心里巴不得自己死了才好。她今日出现在这里,必定是有所图谋。

不待李盈盈回话,李铮已经招手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笑道:“原还担心,汐儿不会原谅盈盈,如今好了。”

李盈盈温顺地依偎在他身边,斜着眼看李汐笑的十分得意,嘴上却道:“都是臣妾不好。”

李汐见惯了虚情假意的嘴脸,索性装作不胜酒力的模样,靠在椅背上养神,喃喃说道:“皇贵妃多虑了,本宫与你无怨无仇,怎么会怪罪与你?只是炎夏律法使然,本宫身在高位,不得不为下头的人做个表率。”

“嫔妾也是一时糊涂,只仗着皇上宠爱,便目无法纪,公主教训的是。”李盈盈顺着李汐的话说道。

李汐转头瞧了瞧她,挑了挑眉头,盯着李盈盈看了许久,方才故作担忧道:“今儿日头毒,皇贵妃,你莫是晒晕了头?”

李盈盈闻言脸色白了一下,皱眉看着李汐,可又不好发作,唇瓣轻咬,从牙缝里挤出一个音儿,“没。”

李铮信以为真,忙着急询问。

三人说话声音小,旁人听的不清,只看李汐脸上的表情,便知道李盈盈没占到什么便宜。

歌舞罢,宴会接近了尾声,李汐平素少有饮酒,几杯下去脸色微红,身子疲软地靠在椅背上,伸手抚着额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几人。

李盈盈心计虽深,也嚣张惯了,不过是仗着自家的身份背景,欺压旁人也就罢了。遇上李汐这样软硬不吃的,却只能干瞪眼了。

心思一转,她揪着李铮的袖口,提高了声音说道:“妾身也是为皇妹着想,瞧着别的女子都出阁了,皇妹为了炎夏辛苦操劳,眼看已经过了双十年华,却……”

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不再往下说,只是拿眼角得意地看着李汐。众人皆明白她的意思,一般女子到了及笄之年,早已有了婚配。

而李汐忙于朝政,对此事又不上心,无论旁人怎么劝,也无动于衷。

不明李盈盈提及此事为何,李汐挑眉看着她,“皇贵妃有心了,本宫心里自有数。”

李盈盈又是掩唇一笑,“说到底,皇妹也是女子,不可能在朝堂之上,待一辈子……”

“皇贵妃醉了,幻樱,送贵妃回宫。”不等李盈盈说完,李汐便冷着脸打断她的话。无论她的目的是什么,都不可能让她得逞,她若是再说下去,李汐并不介意再当着众人的面惩戒一下。

“皇上,臣妾只是……”见黑衣女子已经入殿,李盈盈连忙紧紧拉着李铮的袖口,一幅楚楚可怜的模样。

“汐儿……”见李汐动怒,李铮有些害怕,又觉得李盈盈说的有道理。时常听到宫中的人议论,公主这个年纪还没嫁出去,只怕是没人要的。

他不愿李汐这样被人说,可每次提及这个话题,眼前的人总是这样冷下脸呵斥自己。

提及这个话题,众人都将目光放到了李汐身上。或殷切或好奇,或无谓或探寻。

李汐的目光淡然地落在自家兄长脸上,声音不复温柔,杂着一丝苦涩,“皇兄,我们不是说好,不提此事的吗?”

“恕老臣直言,如今公主早已过了成婚的年龄,前头说是为了炎夏。如今炎夏安定,公主也该为自己的终身大事作考虑了。”

众人循声望去,却是李权已经跪到殿上,俯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