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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3章 帝心莲(二)一寸相思一寸灰

灼华从床头拾了本经书慢慢翻看着,笑了笑,似漫不经心的吁了一声:“听风说的很对,她所有的阻碍其实只有进门这一步而已。她有七巧玲珑心,有算计有本事,甚至她从不曾与我针锋相对,每每见面都是客客气气,着足以说明她的聪明。”

“她晓得如何在别人眼里树立一个有利的形象,以至于到最后,连舆论都是向着她的。最重要的是,徐悦如今不讨厌她。”

倚楼沉了沉脸,握着剑的手青筋暴起:“决不能让她得逞了。那便不让了,回头就告诉爷,让爷自己选。省的叫那些男子以为妻子紧着他们的康健,再这样的事情上就会一而再的让步。”

听风白了她一眼,“蛊虫未必有用,让姑娘去断姑爷的活路,做不到的。可为什么要告诉,让爷自己发现不好么?让姑爷自己发现咱们姑娘被婆家一大家子逼着点头。”顿了顿半晌,淡淡追了一句,“多委屈。”

倚楼沉默了一会儿,感觉有些不认得自己的胞姐了。

灼华一扬眉,与听风相视一笑。

然后接下来的几日里,徐悦发现妻子有些魂不守舍的。

问了静姝静月,二人也不晓得什么事,就说灼华白日里时常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有时似乎在写什么,有时又似乎只在枯坐发呆。

徐悦把小书房寻摸了一遍,却什么都没发现。

回房就见青丝半拢的妻子伏在后窗发呆,满地的宣纸,细细一瞧,竟全是他的名字。

徐悦心头柔软,捡了地上的纸轻语问道:“做什么都写我的名字?”

灼华歪了歪头,靠在了他身上,“想抄经书的,不知怎的就成这样了。”

徐悦一笑,“这么想我?”

她闷闷的“恩”了一声,回身取了纸笔递给他,“你写一个,写你的名字还有我的。”

他的字沉稳有傲骨,笔锋凌厉,甚至有些冷硬,果然了,他这个人并不似他的样貌温润柔和,骨子里刻着的是武人的杀伐决断。

这样的人,谁都摆布不了他。

或许这世上,也只有她才能让他慌了手脚了。

她的名字和他的名字,并肩与纸上,便如此刻的她们,并坐在后窗明亮雪白的窗纸之前。这数年来,她们也从来都是如此携手前行的。

过去把妻子抱回床上,徐悦替她顺了顺青丝:“伤还没好,怎么乱动。”瞧她眼中似有忧愁,不由皱眉,“怎么了,伤口疼么?还是哪里不舒服?心痛症又犯了?”

在他的掌心蹭了蹭,抬手抚了抚他眉心,灼华淡淡一笑,“没有,只是觉得有些闷。”

明明有心事,却又不肯说,独个儿的闷着,徐悦心头沉闷,却又拿她无可奈何,“发生什么事了?不许瞒我。”

灼华摇头,羽睫微垂,投了抹乌青在眼底,绵绵着不可说的心事,“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些年发生的事太多了,算计着、防备着,不是受伤就是分离,整日绷着神经,累的很,有些厌烦这样的日子。想着,若是有一日能与你和孩子离开这里,该多好。”

徐悦想起了北燕的风光,在那里天地广阔,星辰总如晶石璀璨,不似京城,仿若永远的乌云压顶,叫人闷的喘不过气来,最重要的是那里有他与她的初见。

徐悦允诺道:“待过两年京中的事结束了,我去上折子请调,咱们去远地,冷的暖的富的贫的都好,咱们一家四口在一处好好过日子。”

她婉转道:“恩。你去哪里我和孩子们就去哪里,就是流浪,我也随你一同去。”

门被推开,两个小小的身影进了来,带动了冰雕散发的清凉气息扑面而来,拂动了她松松发髻下的青丝缕缕,恍惚了一室气流。

雾青色的幔帐摇曳了一湖涟漪,祭红瓷的香炉里燃着旃檀香,缥缈的青烟乍散又归拢,沉沉然的继续缠绵在矮几上的一捧孤洁花束之间,仿若连时间匆匆也暂停了脚步。

小家伙们每日被叮嘱着不能吵着阿娘休息,进了屋说话要小声,走路要慢慢的。

虽然每次进屋的时候能做到,但一绕过枕屏见到阿娘醒着,就又兴奋起来,一下子扑到床沿去,你一言我一语的,欢快的给阿娘讲着一日里发生了什么事。

徐悦扶着灼华坐起来,拿了靠枕给她靠着,靠枕上裹了拇指面大小的青玉片编织的席子,触手生凉,让她舒服的靠着与孩儿们说话。

安哥儿趴在床沿,嫩藕似的小手拉着阿娘的衣袖,高兴道:“今日晨起爹爹教了我和宁哥儿一首诗,念给阿娘听好不好?”

宁哥儿挨着哥哥,小手勾着阿娘的纤细微凉的手,小嘴凑上去亲了一亲,欢快的点头,“爹爹说学会了,念给阿娘听,阿娘一定会高兴,然后身子也会好的更快哦!”

灼华怜爱的看着两个孩子,笑着听着孩子们的叽叽喳喳,只觉得人间时光流转,星辰日月可望不可触,能握住的不过是丈夫和孩子们的手而已。

“好啊,你们念,阿娘听着呢!”

小家伙们细细念来,“飒飒东风细雨来,芙蓉塘外有轻雷。金蟾啮锁烧香入,玉虎牵丝汲井回。贾氏窥帘韩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灼华眨眨眼,半是嗔半是笑的斜了丈夫一眼,转而又温柔的问了孩子,“学会了诗,可晓得讲的是什么么?”

安哥儿睁着一双大大的琉璃眼眸,细嫩的嗓音道:“知道哦,是在讲爹爹便是上衙的时候还在想念阿娘,恨不能时时刻刻与阿娘待在一处,要永远和阿娘在相亲相爱呢!”

宁哥儿小手捂着嘴儿,乌溜的眼睛含着纯澈的欢愉,来回的看着爹娘,笑眯眯的样子像是偷偷得知了什么了不得甜蜜大事,“爹爹说阿娘是世界上最甜的,很甜很甜哦!比蜜糖还要甜哦!”

这家伙真是的,拐着弯儿的要与她说甜蜜话。

阵阵凉意伴着花香游走在身畔,细细嗅去,仿佛叫人醉过去,灼华伸手捏了捏丈夫的手,笑意若碧波春水,“尽教这些,小心把孩儿教成了风流公子。”

徐悦一笑,轩轩似朝霞举,“那可好了,讨儿媳妇的事情,岂不是不用咱们费心了。”

灼华道:“孩子才多大……”

说了半句,忽想起了在北燕时,不由笑了起来,那时自己不过十一岁老太太便也急着为她四处想看,那时陈妈妈还曾说了,要徐悦这个虎北营的指挥使帮着瞧一眼呢!

如今回想起来还真是有意思的很了。

徐悦瞧她独个儿抿唇笑,便是好奇起来,“笑什么呢?”

灼华好容易咽了笑意,浅眸流转道:“北燕的时候老太太给我相看人家,陈妈妈说可让父亲去找你,让你帮着看看营里有没有合适的郎君,我想着,真若是去找你,你该不会把自己荐过来了吧?”

徐悦黑眸漾着笑,执了她的手放在唇瓣一吻,“那可不敢的。你那是不过十一二岁,我若是露了心意,怕是老太太和岳父大人就不叫我有机会再靠近你了。”

“不过,我会把虎北营里仰慕我家卿卿的郎君全都打击一遍,让他们知难而退。你可不晓得,那时我的敌人有多少,每回你到营里来商议兀良哈之事,总有不少人悄悄来瞧你。两眼放光,跟山凹子里的狼似的。”

她笑道:“倒是听周恒说过,当时晓得我家大人这样算计我的婚事,我竟是不觉生气,还得意了好久呢!”

徐悦挑眉,伸手把妻子拉进了怀里,细啃着她的耳垂,“得意?那高不高兴?”

“高兴,高兴极了。”灼华笑意柔柔,便如月下柳依依,“可你是如何让他们之后见着我就绕道走的?”

徐大人酸溜溜的瞧了妻子一样,道:“先把蒋楠推出去当挡箭牌,蒋家的长房嫡出公子便能吓退一些,再有打主意的,我便找机会多与他们切磋切磋。”

灼华去捏他的鼻,婉转嗔道:“什么陈年的干醋你还吃!谁叫你老人家出生的那么早,这还怨我了不成。”又道,“你是如何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