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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覆(三十九)高手间的算计

大约是想起了那个为他的计划献祭了一生的姑娘,他缓缓扬起的笑色里有温柔与感愧纠缠:“相互利用对方的心思达到目的而已,就看最后一步的棋局谁布的更好了。”

“至于我和邵滢,是计划里重要的一环,却不是计划里的最后一步,皇帝要借计划杀李启,知道有人在背后铺陈算计也不会揭穿。”

所有的算计,就是让对手明知道而不揭破,甚至心甘情愿的参与其中。

较量的,无非就是人心的曲折罢了。

他微微一垂眸,讽刺道:“那个薄情的,却又自以为深情的人,大约也舍不得杀掉有母亲影子的她。”

咻咻!

是利剑划破长空的锋利之声。

蒋陌目光落在那一丛灼灼花色上,眼底反射起一抹火焰缓缓跳动:“来了!”

凌空而来的利箭射中团团护卫下的马车,马儿倒地,护卫亦有死伤。

寂静无声的林子里窜出数十黑衣人,将马车团团围住,交战就在一声阴沉的“杀”声里展开。

穷已认得黑衣人的招数:“是星官书局的余孽。”

阴沉沉的光线里,是连日春雨后枝叶腐败的气息在空气里游走,刺激着人的鼻子,也刺激着人压抑而愤怒的心。

岑华淡漠道:“李锐败在李怀手里,李怀死在李彧的算计中,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星官书局的人自然会投靠至李锐手下,静待时机为主报仇了。可惜了,李锐的算计终究抵不过他,不过为他人作嫁衣裳罢了。”

蒋陌侧身倚着轮椅的扶手,看着高坡下的战况。

原不过是李启的人在接收单方面的屠杀而已。

树叶在细风回旋里轻轻颤动,叶片上的薄薄的朝露缓缓凝聚成清透的露水,顺着叶子的经脉划过,在叶尖上轻轻一坠,映出远处喷洒的血红之色,坠落。

蒋陌的神色映着血色的水滴之后,恍若一潭深邃的寒水:“真是无趣,大周的太子也死的也太寂寂无声了。”缓缓吁了一声,“儿子死了,女儿也要恨上她了。白凤仪,这样的滋味如何?”

抬了抬手。

穷已推着他往回走:“皇帝要送他上绝路,身边自然不会什么真正的高手。”稍一顿,“京中的消息,说皇帝原本打算让他娶邵文烨的次女。”

蒋陌淡淡一笑:“上位者多疑,他必然是知道了。不过是一步步促成白凤仪和沈缇的绝路。沈缇亦是精明,垂死挣扎下会做出什么谁也料不准。”

“后面的棋局越来越精彩了。”

沈缇啊沈缇,一心要保住的太子,就这么死了。

她一眼望得到尽头的路,又将折腾起什么样的水花呢!

真是叫人期待呢!

半透明红纱被风拂着,是欢喜的、是喜庆的,轻轻扬起,擦过梨木透雕的缠枝纹地罩,将梨木的沉稳驱散,带去一抹明媚。

地罩后芭蕉伏鹿的小几后坐了个女子,缓缓烹着茶水,袅袅单薄的茶烟自她手边升起,悠闲而自在,全然不知近在身侧的刀光剑影。

因着蒋陌行动不便的关系,家中没有门槛,也少有台阶,可使轮椅可自在行到各处。

“伤还未好,怎么不好好歇着。”

倾禾回头,见着是他,立时笑的欢喜,矜持而不失客气的与岑华打了招呼,将他推到小几前。

这是她半月来,在京中不断传来嫡公主和亲的消息下,努力而克制下学得的“尊重”二字,为的就是能让蒋陌对她刮目相看。

她抚了抚肩头,莹莹道:“原也不严重,养了这几日已经好了。难得天气好,本想推你出去转转,妹妹却说你一早便和连姨出门了。”

自来住在了这里,除了交代府中人好生照顾,他对她并不热络。

她骗他头疼闹热了、扭伤跌倒了,明明还是很关心的,却不肯与她亲近些。

偏宅子很大,若不是宁华时不时帮助来个“巧遇”,真是连面都很难见上。

数日前他去山上寻草药,只带了岑华,她为了与他多亲近也跟着去了。

谁知遇上山匪作乱。

岑华双拳难敌四手,总有护不到的时候,她为了救他,挨了一剑。

索性伤的不深,却意料之外将他感动。

倾禾抬眼望了望屋内处处悬起的红纱,柔蜜一笑,他们就要成亲了呢!

拉着他的衣袖晃了晃,撒娇道:“可给我带什么了?”

看着她在自我编织的温存里泥足深陷,蒋陌微微一笑,似三月春水,潺潺温柔:“伤口结痂了更要小心,明日就要拜堂,若是崩了伤口,这婚礼可要推后了。”从轮椅扶手上挂着的布口袋里取了两样东西放到她的手中,“自然给你带了东西。”

“那可不成!”倾禾意识到自己的语调颇是急切,脸上默然一红,宛若凝了胭脂,微微嗔了他一眼,低头把玩起手中的零嘴儿,“糖人?糖葫芦?”

蒋陌的声音是极温柔的,像极了宠溺着一个柔软的孩子:“街上看到女娃都爱吃这个,给你也买了两个。”

倾禾的面上是极度满足而幸福的笑意,恰如她衣裙上的牡丹花,花枝繁复,色泽明玉,开的那样恣意而绚丽:“阿陌把人家当娃娃了么?”

蒋陌迎着光线的笑容明耀的就如那初阳一般:“不喜欢?”

倾禾切切望着他,眼底的欢喜那样真实而汹涌,“阿陌给我的,自然喜欢。”

四目相对,她的眸光里流转着浓浓的情意,那样的光映照在他的眼底,仿佛他的眼底也有了柔蜜之色,可这样的繁复情绪却似一缕缕直直的光线,无法有相触的地方。

仿佛是为了调整轮椅的角度,蒋陌微微垂眸:“那日的刺客连姨追查到了一些线索。”

倾禾拨弄着衣襟纽子上的米珠流苏:“是什么人?”

蒋陌道:“那些人和徐州知府应舟有来往。”

倾禾拧眉:“静王的表弟?那些人是冲我来的?”

阳光自窗棂间穿过,似凤凰话千丝万缕的花瓣带着浅金的光泽倾洒进来,将蒋陌一身月牙白的衣衫晕起一层薄薄的迷离光晕。

他摇头:“你不是皇子,杀你无用。或许他的本意是来抓你,以威胁陛下的。”

倾禾心底一突,涂着鲜红蔻丹的手紧紧按着心口:“抓我?”

蒋陌轻叹绵长:“巍巍皇权就似烈火,燎原了,哪里能轻易灭的下去。”

倾禾目色一厉,嗤道:“成王败寇,留他一条性命,倒是给他滋长野心的机会了!当初父亲就该杀了他!”

蒋陌云烟的语调下隐隐有碎冰浮漾:“这是帝王权术。”

先帝十三子,除去早夭、病逝的四个,有五个死在李彧手里,若是与他斗到最后的李锐活着,反倒是能成全他的大度宽容了。

何况皇帝又如何不会在李锐的身边安插眼线,时时刻刻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就如今时今日,他便借了李锐的手杀了李启,用不了几日李锐将会成为大周的罪人,而被名正言顺的满门赐死!

或许,还会有百姓为此鼓掌叫好呢!

他微凉的指腹上似有湿冷的水气,轻轻抚过她的面:“待拜过天地,我们就回京。这件事总要告诉陛下的。”

室内有晴明的日光摇曳沉浮,倾禾的面孔在春日的静好时光悠然自在的慢慢弥散着幸福之色:“好,听你的。”微微一顿,“你别担心,过了明日,我们便是夫妻了,父亲不会、也不能在拆散我们了。总归,太后还在的。”

蒋陌浅薄的唇线微微扬起,似涟漪:“我知道。那就拜托殿下护着我了。”

风掠起倾禾明丽的裙踞,缠金丝的纹路宛如花丛间蝴蝶翩跹的翅,煽动她盈盈饱满的心弦。

她伸手拉住他的手,将指一根根与他交缠在一处,小心道:“听宁华说,伯母就葬在大明山上,阿陌什么时候待我去祭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