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情闹的，甭说了，反正又是回春堂倒霉了。
衙役披着那身皮，腰间配把刀，往那一杵，就能吓死个人去，更别说这一本正经，凶神恶煞地往回春堂来了。
为首的是个留了小胡子的壮硕男人，一走到人群边上，摸着刀柄就大声喊：“哪个说这里有痘疮的？给我出来！”
这群鬼见愁一来，原本把整条路都堵住的人，立刻作鸟兽散。
刘师兄和党参再也不用发愁怎么回家的问题了。
回春堂对面那几间铺子关得严严实实的，本来还有人站在楼上偷偷开了窗户，躲在后头瞧热闹。等衙役一登场，荷珍耳朵里只听见“砰砰砰”连续不断的关窗声。
荷珍几个站在边上，看着于师叔带着几个大夫从里头迎了出来，于师叔那一脑门子的汗还没擦干，小心翼翼说道：“几位差爷……”
为首的小胡子皮笑肉不笑地打断他：“你们回春堂真是有够能耐啊，今天把云盘镇的人吓走了，明儿个是不是还想叫整个通州城都成空城呐？”
于师叔脸都白了：“这不是我们回春堂……我们……”
小胡子冷哼一声，手一挥，身边的人排成两队，从他身子两侧，鱼贯而入。
没一会儿，里头传来了女子的尖叫声和小孩子呜呜哇哇地哭声，还有瓷器器皿却清脆的破碎声。
孙刘两位大夫赶紧朝里头冲，冲到门口，被衙役拦住了：“做什么的？出去！！”
两人还没表明身份，就被人挡了出来，仰躺摔在地上，脖子上架上两把大刀，寒光瑟瑟。
“师兄！”党参以为自家两位师兄要被抹脖子了，吓得不要命的往前冲。
荷珍、陈明业缀在他身后，眼看就要来不及了，荷珍不管三七二十一，急中生智就嚎了一嗓门：“刀下留人，这是回春堂的大夫！”
这一嗓子喊得还挺有用。
里头的小胡子转过身来，于师叔原来正在他边上急得团团转，一转眼，见到自家两个师侄躺地上了，明晃晃的大刀都伸到他们脖子底下了，他吓得连连跟小胡子解释：“大人，这几个都是我们回春堂的人，地上那两个是我们的大夫，请大人们手下留情呐……”
小胡子眼睛一眯，可能也就是想吓唬吓唬回春堂的人，等于师叔好话说尽了，他朝两个拿刀的使了个眼色，拿刀的立刻把刀收了起来。
孙刘两位大夫战战兢兢从地上爬起来，还没站稳，就跟荷珍三个小的一道，被推了进去。
回春堂里头这时人满满当当的，男女老少，赵大娘和牛大才他们几个赵家村的人，站在最前头，大家低着头，跟鹌鹑似的，一个个吓得大气不敢出。
宋长青带着红笺三个站在大夫们身边，一脸怒意，仿佛要上前跟人理论，红笺三人一个揪他的袖子，另外两个搂着他的臂膀和腰，根本不叫他动弹，荷珍看着采薇的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说了什么。
衙役们手脚粗疏，进了门，就像蝗虫过境似的，看到什么都往地上扫。
地上滚满了药丸和各色的药粉，大夫们看着不断砸在地上的瓶瓶罐罐，眼睛都红了。
小胡子摆完了谱，又一招手，扫荡的手下们即刻停了下来，安安分分站到了边上。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转身去问于师叔：“刚才是谁说这里有人生了痘疮的？”
红笺揪着宋长青袖子的手顿住了，她惊恐地看向这边。
于师叔强忍着七分怒意和三分惧意，道：“是病人家人想错了，实则并未有人得痘疮。”
没有出卖红笺。
红笺一口气还没松懈下来，小胡子忽然笑容一敛，厉声喝道：“我问你是哪个说出来的，没问你得没得，你想清楚了再说。”
那两排狗腿子跟装了声控功能的机器人似的，小胡子这边刚吼完，那边齐刷刷又拔刀了。
刀尖冷光颤动，赵大娘身后一个女人吓得哭了出来，抱紧了手上的孩子，指着红笺几人站立的方向道：“是她们说的！她们说她们家那个少爷得了痘疮！”
小胡子眼中寒光一闪，走近宋长青，眼睛在他额头和手上打了个转，皱着眉头问于师叔：“他这个是什么病？确定是普通疹子吗？”
于师叔自然不会隐瞒：“说病其实不恰当，大人应该晓得，有些人吃东西忌口，譬如有人不能吃莴笋，有些人不能吃螃蟹，吃了这些，就会生痘疹。”
小胡子道：“你是说，他这是吃了忌口的东西发出来的疹子？”
于师叔道：“是的。”
小胡子脸色难看极了，他气得嘴都歪了：“特娘的，为了一个吃东西吃出来的破疹子，把满镇子的人吓出去要逃命，我看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活腻了，不想活了就直说，我给你们松松脖子，趁早送你们上路。”
其他衙役见状，上来就要拉扯宋长青几个，红笺最怂，干脆就被吓哭了。绣枝还保留着基本的淡定，她对于师叔道：“于大夫，我们少爷这些天还发烧了，家中服侍少爷的那个小子都烧糊涂了，吃了多少药都不见好……”
于师叔上前给宋长青把脉，手刚搭上去没多久，就对边上的几位大夫道：“你们也上来看看吧。”
几位大夫上前一一给宋长青会诊，把完了脉，站在边上。
等最年轻的刘师兄给宋长青看完，他摇着头对于师叔道：“脉象与普通发热相似，若是没有这身疹子，我就当成普通发热给他用药了，只是他这样，却叫我不晓得如何开药了。”
于师叔笑道：“他这就是普通发热，你们都被他的疹子误了。”
“普通发热？”
于师叔问宋长青：“你是不是在出这身疹子之前，到过山上，采过一种灰色的菌子吃？”
宋长青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是去过一趟山上，与我同窗约好同去的，在他家山上的家庙上吃了一顿素斋饭，席上是有一盘菌子。”
于师叔击掌笑道：“那就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