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谁有功夫去管地上的纸。
顾大郎看见有雪片一样的东西落了下去，根本不在意，他把先生护到身后，朝看过来的顾采萱瞪回去，大吼一声：“都给我停下来！”
二郎三郎和陈明辉看到顾大郎来了，扔了手里的书，站到边上，顾采萱被顾大郎吃人的眼神看着，也不敢动弹了。
她身后站着的是她二叔家的女儿顾采萍，听到顾大郎的声音，晓得这又是个来对付她们的，她耍起了小聪明，故意装作没听见的样子，伸手就把手里的笔朝他身上丢了过去。
顾大郎跟着自己老子风里来雨里去，天天校场上操练，哪里会被这种小把戏吓到，几乎顾采萍一出手，他就知道她的目的了。那笔刚飞到他离一臂距离的地方，就被他抓住了笔杆。
笔头吸足了墨水，正滴滴答答往下滴墨，这要是糊在谁身上，特别是脸上，那就好看了。
顾大郎愣了愣，然后就是翻腾而起的怒火，他简直想捏死顾采萍这小白眼狼，吃他们家的住他们家的，完了还想看他笑话是吧？明瑞哥说得对，这种人，就应该直接叉了送到山上去！
正思考着要怎么教训这群死丫头，陈明瑞慢悠悠踱着步进来了，走到他边上，朝他手上握着的笔看了看，便扭过头，一声不吭地盯着他。
顾大郎一触到这家伙的眼神就两腿发软，以往的经验告诉他，每当他这个表兄不吱声的时候，就是他在酝酿什么坏点子的时候：“哥，你要干啥……”
顾采萱和顾采萍几个见到陈明瑞的次数并不多，陈明瑞又偏偏长了张很有欺骗性的脸，捡着他老子娘的优点全拼到了自个儿身上，往那一站，第一眼望上去，只觉其人清俊雅致，风度翩翩，叫几个十来岁没见过世面的丫头直接看呆了。
顾大郎还没整明白他明瑞哥到底想叫他干啥，就见到几个嚣张跋扈的堂妹忽然娇羞起来。一个个低下头，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时不时抬头朝他边上扫一眼，眼波流转，一脸欲语还休。
顾大郎嘴角抽了抽，暗骂了句：全特么瞎子！
陈明瑞盯了他一会儿，见他还是一脸傻样儿，一时哭一时笑的，就道：“你那笔要伸着手拿到什么时候？既然不是你的，不会还回去吗？”
还回去？今儿个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你会有这么好心？
顾大郎差点就脱口而出，把心里话问出来了，求生欲让他及时闭了嘴。
这时，他心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大胆的想法，眼睛不由自主地朝那黑漆漆的笔头看去，脑子里浮现起陈明瑞意味深长的话，这样……不太好吧？
心里说了不太好，手上动作却不慢，他用力就把笔甩了出去，颇有些迫不及待的感觉。
顾家老宅养出来的女孩子彪悍，也就是嘴巴厉害，像泼妇，你要她们舞刀弄枪还是不能的，这顾大郎心黑啊，一声招呼不打就把笔丢回去了。
那边的娘子军给闹了个措手不及，顾采萱站在最前头，下意识就伸手去挥，摸到了一团湿答答软绵绵的东西，笔被她打了一记，直接变了方向，旋转着往她身后的顾采萍去了。
顾采萍藏在顾采萱后头偷看陈明瑞，冷不丁前头的人以一个很别扭的姿势跳到了边上，兜头就有一个东西朝她砸了过来，她护着头刚要躲，那玩意儿“啪叽”一下拍在她脸上上。
疼，还有湿淋淋的液体糊满了她的眉毛、眼皮，嘴上也沾上了。
她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涩涩的，还有点发苦，她脸朝左侧转了转，问边上的妹妹顾采蓉：“我是不是流血了……”
顾采蓉看着她，嘴巴一下张圆了，一脸的慌张。
顾采萍这会子鼻子被拍得火辣辣的疼，根本闻不出味道来，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她妹子回她话，眯着眼睛一瞧，那慌里慌张的模样儿叫她怒得一巴掌推在她身上，骂道：“没用的东西，叫你看看我哪里流血了，你倒是好，先吓住了。你抖啥抖？我流血又不是你流血，难怪咱阿爷不喜欢你，就你这样的，见着别人流血都要怕，还像我们顾家人吗？没用的东西！”
“不是，姐，你脸上……”
顾采萍扯着嗓门对她大吼：“我脸上咋啦？”
顾采萱用帕子裹住了手指头，正死命地擦手，百帕子脏了，手上还是没擦干净，她气得把帕子丢到了地上，就要冲上去跟顾大郎拼命。
听到顾采萍的大嗓门，回头去看，才瞅了一眼就“噗嗤”一声笑开了，她捧着肚子：“我说二妹妹，你这是预备给大家唱大戏呢，把脸弄成这样……”
还有两个顾家的女孩儿跟着一看，面色古怪地憋了一会儿，也笑了起来。
顾采萍觉得她们这是在幸灾乐祸：“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见着我流血破皮你们就这么高兴？”
顾采萱走到顾采萍跟前，伸出手指头往她眉毛处一刮，再把手指头戳到她眼皮子底下：“什么血？是墨水。”
地上凳子边上正躺了一支毛笔，笔头上的毛全炸开了，仔细看，还能看出这是之前她暗算顾大郎那一支。
顾采萍嘴巴里一阵发苦，还有一种沙沙的感觉，她忽然想起来刚才舔到了嘴唇，忍不住弯下腰开始“呸呸呸”起来。
唾沫落到地上，果真是黑色的。
她大叫起来：“镜子，给我镜子……”
陈明辉看见那边一个从眉毛到眼皮到下巴糊了好几笔墨迹的人，嘴唇发黑，张着牙齿也染黑的大嘴，一边吐一边哇哇大叫着，那样子实在是叫人想笑。
他真的笑了，连顾二郎和顾三郎也没忍住。
顾大郎一副“老子早就想这么做了可被我逮到机会了”的表情，嫌弃地望了一眼正在尖叫怒号的几个草字辈堂姐妹，扭头时又换了副脸孔，对着陈明瑞道：“明瑞哥，你说得对，要还回去，怎么能拿别人的东西……”
他早就想这么干了，他不仅想糊这群死丫头一脸墨水，他还想糊老宅那个死老婆子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