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并不大，五个人往里头一站，塞得满满当当的。
崔小乙在灶头下面低着头烧火，崔小乙翻鱼，就荷珍一个找不到掩饰的手段，干脆往门板边上一站，看起热闹来了。
崔姑姑嫂子那脸色跟打翻了的调色盘似的，拳头握紧了又松开，脸上却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对妯娌说道：“丽娘你说的是啥话，能帮着家里头的事，我自然是会帮的。我晓得你和二弟不容易，二弟去铺子里上工，你照顾着一家老小吃喝，还要去外头给人家做饭挣铜钱。我常跟我们家阿霜和小豆子说，我们鲍家，要没他们二叔二婶，早就过不下去了。哪里还能像今天这个样子，有吃有穿，还能住到镇上来……哎，我们也是没法子，我这身子骨不争气，做不来重活累活，做别的人又笨，学不会……”
这话听着怎么感觉有点……婊。
荷珍眼珠子朝她咕噜转了转，扫了扫这个女人。个头不高，看起来大概也就一米五的样子，整个人看起来有点微胖，脸色红润，很有光泽。
荷珍心道你这样子看起来可不像是有啥毛病的样子，这么一大段话说下来也没见着你喘不上气的。
崔姑姑显然也跟荷珍一样的想法：“你别动不动就说自己身子骨弱，你这脸色看起来可比我强多了。”
“咳咳咳……”她嫂子立刻捂着嘴巴咳了起来。那演技，看着要多拙劣有多拙劣。
把崔姑姑气得直翻白眼，可白眼翻完，你也不能把她给怎么着。
这位嫂子个头不大，心眼倒是不少，还趁机跟崔姑姑哭上了：“丽娘，你看我如今这样，我也不瞒你了，我是真不行啊，白天咳，夜里也睡不踏实。前些日子下雨，我背上腿上疼得都起不来身……”
前些日子下雨，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最近可好一阵子没落过雨点子了。这旧账翻的。
崔姑姑可不高兴再跟她撕撸了，她转身朝崔小丙走了过去，往那灶台上一看，嘀咕了一句：“盐罐子不是在这里吗？”
荷珍耸了耸肩，崔小丙扯了扯她姑的袖子，侧过身子，冲那边那个正嚎得起劲的人努了努嘴，再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崔姑姑对自己的妯娌是哪种人估计心里头也是有数的，脸色马上又难看了几分。
她对还厨房的几个娃子道：“你们都出去吧，难得来一趟姑家，还叫你们干活。”
崔小丙还没来得及拒绝，崔姑姑就给自己妯娌指派起了活计：“嫂子，既然你烧菜都烧不动，就给我添柴吧。”
崔小丙立刻就把要说的话憋了回去，她干活是想叫她姑省力些，又不是白便宜别人！
荷珍两只脚刚跨出厨房的门槛，就听见里头崔姑姑那嫂子在说：“我屋里正做着给阿霜她爹的鞋，还剩没几针了，阿霜她爹等着鞋穿，等我做完再来……”
“嫂子，你刚才还在说你身上疼，连烧个菜都没力气，这怎么做鞋就有力气了？那鞋底不好纳吧？你那腰疼腿疼的毛病，不会是做针线做出来的吧？这可不成，回头我得跟我们家那口子说说，叫他跟他大哥说清楚了，是他穿鞋子重要还是嫂子的身子骨要紧……”
“这、这……不是的，我这是老毛病了，不打紧的，跟做鞋没关系，甭说是一双鞋了，几双我都能做，这个不费力气……不是要烧火吗？我来我来，快吃午饭了，我们妯娌两个一道，快些把饭菜做熟了……”
这两人的嗓门也没压着，那声音叫外头的人都听见了。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真是尬到飞起。
荷珍重新在墙根坐了下来，眯着眼睛朝这个造型别致的四合院打量了一回，低声问崔小丙：“这院子……原来不是这样的吧？”
崔小丙脸上通红通红的，正抱着杯子在那里小口小口地啜着水，假装自己很渴，闻言，愣了愣，惊奇道：“你咋知道的？”
荷珍自然不能说你姑家这房子看着不伦不类的，只能道：“我见过这种四面带屋子的小院，卖得不便宜，院墙那里不会留空种柿子树，庭院也没这么小。”
崔小丙朝四周看了看，一间间屋子门窗紧闭，连刚才开窗户的大菊，这会子也不闹腾了。她就轻声跟荷珍道：“我姑嫁到鲍家的时候，鲍家还不住这儿，他们住西街回春堂那边，临街还有个铺面。后来我姑父他兄弟做买卖亏了钱，把家里的东西能卖的都卖了……这地方，是我姑卖了嫁妆，出了一大半银子，跟我姑姑父单独买下来的。”
崔姑姑嫁人那会儿，崔家的生活水平还是村子里前三的水平。崔小丙她爹崔大牛是村里最厉害的猎户，每回进山都能有收获，他脑子活络，挣了不少银子。唯一的妹妹出嫁的时候，因着要嫁到镇上去，就给备了不少嫁妆。
崔姑姑那脾气原先的时候还没这么厉害，谁叫家里头的妯娌个个不省心，小姑子也不好处，慢慢的就练出来了。
“当时都说好了要分家了，我听我奶说，把我爹和二叔都喊过来了，连锅碗瓢盆都给按着人头分好了。我姑还没收拾东西搬，我姑父他弟就被人给骗了，还把家里的房契地契都给压上了。一家人没处去，我姑刀子嘴豆腐心，一时心软，就叫他们先搬过来住一阵子……”
接下来就是她们现在看到的这样了。
多少年过去了，崔小丙她爹她娘都没了好些年了，搬过来暂住的人还在这里住着。
孩子越来越大，地方就显得愈发小了起来。对外扩建是扩不了的，这里的巷子本来就不大，谁家敢伸出去一丈，占了公用的路，非得被其他人家打破头不可。崔小丙她姑父没法子，只能对内扩建。
屋子搭着搭着，就变成了如今这四不像的样子。
荷珍把周围的屋子看了两遍，心思一动，道：“这样子其实也不错，若是谁家买了这么一个院子，也盖成这样，倒是可以租出去挣个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