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沅好当夜就迫不及待地翻看起这两本小册子。
看起来都像是孙阿蛮的日记。
一开头写着一些日常之事，什么与萧乾赏花饮酒啦，什么请兰香夫人赏菊啦，什么与孙昭仪望月啊……都是一些宫中琐事，没什么值得深究的。
从内容上来看，这好像不是日记的第一本，孙阿蛮应该有从小就记手札的良好习惯。这两本，当是萧乾登基后，孙阿蛮所写的。
手札里头的日子是跳着的。常常这一页记着的是建春二年七月初五，下一页写着的就是建春三年五月十七。
萧沅好很快就翻完前头两页，内容却让她无聊得眼皮子都快睁不开了。
她真想把孙阿蛮的手札扔到那些说孙阿蛮完美的人脸上，让他们睁大眼睛看看，看看孙阿蛮写的东西。
这文笔稚嫩得像是个小学生一样，整本手札完全就是流水账。
萧沅好打着哈欠又翻过一页，小胖手指在手札上细细划过，一个字一个字地点过去，以免读错了行。
从这本手札就能看出来，孙阿蛮应当是个很节俭的人。她的字写得又细又小，而且密密麻麻的，要不是纸张太薄吃不住墨，萧沅好敢打赌，孙阿蛮肯定会把正反两面都写上字。
正因如此，才给萧沅好阅读这本手札增添了格外的难度。
她耐着性子把建春六年孙阿蛮给萧乾庆生辰的琐事读完，时间一下子跳到了建春六年的七月初九。
这里只写了一句话：侍医望诊，言吾有孕，表哥似有不悦。
这句话就很耐人寻味了。
倾城夫人说，孙阿蛮一直无有身孕，后来就着急了，还免了夫人们的晨昏定省，直到怀了孩子，才又恢复到从前那般温柔可亲。
换言之，孙阿蛮是很看重肚子里的孩子的。
她嫁给萧乾多年，却一直无有子嗣，恐怕不只是她着急，朝中诸臣也都快急死了。
那么作为国君和夫君的萧乾，应该比谁都要着急吧？
为何知道孙阿蛮有孕，却似有不悦呢？
萧沅好一下子来了精神，她马上往后读去。
不过令她失望的是，后头两页竟然都变成了孕中琐事。紧接着就是生产，八公子萧鉴宗降生，满月即被立为太子……字里行间，无不透露着孙阿蛮初为人母的欣喜。
直到建春七年九月初五，这里写了一句话，字迹无比潦草，似是匆匆写就：吾儿阿宗绝非急病而殁！
而这本小册子到这里就结束了。后头好像还有几页，却被人给撕了，不知道记了些什么东西。
萧沅好拿起另外一本手札，这一本就显得厚重多了。
翻开这本手札的第一页，入目第一句话，就差点把萧沅好吓死。
表哥害死吾儿阿宗！
我去！
八公子是被自己的亲老子给杀死的吗？
萧沅好顿觉头皮发麻，身上也冷飕飕的，胳膊上都起了一层层的鸡皮疙瘩。
不知道为什么，她几乎是立刻就相信了孙阿蛮的话。
从萧乾怎么对待自己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就可以看出来，萧乾对孙阿蛮所生的儿女根本就没有什么感情可言。
他冷漠到可以因为孙阿蛮难产而亡，就对原主不闻不问，任其自生自灭。
若不是她穿越而来，不再痴傻，且长得与孙阿蛮越来越相像，恐怕萧乾连她死了都不会皱一皱眉头。
萧乾爱的只是孙阿蛮，而且他爱孙阿蛮已经爱到骨子里了，爱成了痴，爱成了狂。
萧沅好忽然就记起了田修仪。
田修仪因与孙阿蛮长了一对相似的远山黛，而入了萧乾的眼，从一个小小的乐府倡伎成为了王的女人。
如此可见，萧乾有多么痴迷孙阿蛮。
甚至，萧乾还有可能痴迷成魔。
他因为太爱孙阿蛮，希望孙阿蛮心中永远只有表哥，而对占据了孙阿蛮一颗心的八公子极为嫉恨，进而对自己的亲生子痛下杀手。
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得益于现代网络媒体的发达，萧沅好在穿越之前倒是看过不少这方面的案例。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很多杀人凶手，在对受害者动手的时候，都有着正常人无法理解的思维。
比方说，萧沅好曾看过一个案例，说是有这么一个男人，就因为老母亲没钱给他买第二套房子，就偷偷回家把老娘给杀了。
这事奇葩吧，令人愤慨吧？
正常人都想不明白，这个男人竟然为了一套房子（而且还是第二套房），而放弃现有的宁静生活，把抚育自己长大的亲妈给杀了。
或许，萧乾的心理也有点疾病。
萧沅好深吸一口气，低低地唤了一声“阿肆”。
窗户立马被打开，一身玄衣的阿肆越窗而入。
“你今晚就守在我的床帐外，好不好？”
阿肆毫不犹豫点头，萧沅好这才安心几分。
她低头接着读起孙阿蛮的手札。
建春七年冬月二十一，表哥有事瞒吾，自阿宗殁后，他看吾之时，时常面带愧疚，吾恨他至极，若非表哥，阿宗怎会亡去！
建春八年二月十二，八公主已两岁，仍无小字，阿萍请吾赐名。其言吾为王后，乃有福之人，吾赐之名，定有福气。呜呼！吾何德何能，可称得上有福之人？吾此后位，乃天下大耻！吾不屑为之！若非阿萍相劝，吾早已求去。
念及阿萍痛失三女，吾不忍拂她意，含酸为八公主取名“姝”，静女其姝，望阿姝此生美好如意，万万不可如吾这般，识人不清。
……
建春八年十月初十，表妹阿青诞下九公主，表哥欣喜若狂，夜半相见，竟对吾言，若阿宗为女郎，想必天可怜见，不会收其性命！悲哉！恨哉！吾儿非汝儿？汝为其父，何出此言！可见表哥无心！
……
这本手札里头的字更小更密，萧沅好看得眼睛都花了，但却一点睡意都没有。
实在是因为孙阿蛮所写的内容给她带来了巨大的震撼。
萧乾原来是这样一个人。
虽然孙阿蛮絮絮叨叨写到现在，也没有拿出证据，说萧乾就是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但八公子死后，萧乾的反应太不对劲了。
天底下，哪有痛失爱子的父亲会对妻子说，如果咱们儿子是个女孩，就不会死了？
这一点都不符合常理。
除非……
萧沅好猛地合上了手札——除非，这个父亲根本不想让妻子生下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