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家人的眼睛都不大，这位楚家家主的双眼尤其小。
他眯起眼睛笑的时候，萧沅好只能看到两条缝。
“公主殿下，阿丑时常与某提起殿下的抱负。”
萧沅好登时朝楚倠看过去，楚倠神情淡定，朝她轻轻点了点头。
萧沅好一颗心就放下来了。
楚倠太聪慧，她的所思所想，瞒不过楚倠。
楚倠曾与她说起过，楚家会是她的坚强后盾。
她当时虽然明白楚倠在楚家的分量不轻，但并没有报太大希望。只要将来楚家不与她作对，她便要念阿弥陀佛了。
否则，这样一个绵延百年的世家大族，真的要给她使绊子，萧沅好处理起来也很头疼啊。
如今，看楚芪的神色，楚家人想来是不会与她为难，说不定，还会像楚倠所言，站在她这一边呢。
“楚子，”她微微颔首，恰当好处地维持着贵为公主的尊严，“吾这人不喜卖关子，阿倠是我知己好友，吾与阿倠所言，字字发自肺腑，不掺半分虚假。”
楚芪定定地看了萧沅好半晌，那双小眼睛炯炯有神，竟让萧沅好生出一种这双眼睛是不是变大了的感觉。
“殿下莫怪，某一向多疑。”
楚芪毫不掩饰地点出了自己的毛病，这就是要与萧沅好套近乎了。
“朝廷开民智的消息一传出来，某就想与公主见上一面，为的是跟公主要个保证。”
“楚子想要什么？”
楚芪很满意，十公主是个聪明人，与聪明人说话一点都不费劲。他作为楚家家主，既然拿出诚恳之心，向十公主表明，将来无论如何，会站在十公主这边，当然也希望十公主能有诚恳之意。
若是十公主方才问他“什么保证”，那楚芪就要重新掂量掂量十公主其人在大燕的分量，以及楚倠在十公主心目中的分量了。
如今两方没有明着点出来，却都彼此心知肚明，这样也挺好。
楚芪说话便越发温和：“殿下，某所谋，对殿下将来也大有裨益。”
他往前挪了挪，端端正正地跪坐在蒲团上：“某与族中各个族老商议，在家中挑出了十六位学识、品行俱为上佳的儿郎，想要借公主之手，将这十六个楚家子弟安插到各地书院的先生们中。公主看，此举可行否？”
萧沅好猛点头，可行，太可行了！
只要楚家一直都是她这边的人，楚家子弟在朝堂之上的力量越大越好。
现如今，楚家只有一个楚先生算是身在仕途，其余子弟秉持着世家子弟的高傲风骨，都闭门在家习君子六艺。只有几个庶子出门打理家中庶务，偌大的楚家，才算维持了世家的体面。
若是按照楚芪的提议，将这十六个楚家子弟安插到各地，去做书院的先生也好，做山长也罢，或者往大了说，做个学监，那大燕的读书人，将有一半都是楚家门徒。将来她在大燕士子这方面有个什么动作，轻而易举就能获得一大片支持的力量。
这次来楚家，真是没白来。
“楚子所言，正合吾心意。”
萧沅好从腰间解下一块美玉，拍进楚芪手中：“此为信物。”
楚芪笑眯眯地也解下自己的佩玉，连同袖中的一块帛布，都奉给了萧沅好：“殿下，这就是此次商议出的十六个楚家儿郎姓名。”
萧沅好展开看了一眼，便将帛布与楚芪佩玉放在了随身携带的荷包中：“楚子，吾要与你说一声。此次为书院选先生，是要经过考核的。若此十六人无法通过考核，纵使吾出面，恐怕父王也不会松口用他们的。”
楚芪应诺：“殿下放心，这十六个人都是楚家最优秀的儿郎，保证不会丢了公主殿下的脸面。”
萧沅好一怔，楚芪此言，怎么隐隐有以公主家臣自居的意思？她才七岁，还不到出宫开府的年纪，楚芪的态度未免太过谦卑了。
想来，楚芪要在她身上所谋甚多啊。
这也难怪，楚氏无有女郎进宫服侍大王，只有一个楚先生在宫中教授公子公主们读书，若是楚家儿郎再无第二个有出息的人，这个百年世家就要没落了。
楚家也没有接近其他几个公子的机会，现如今能够靠着楚倠的关系，攀上嫡公主，自然要好好把握。
大王显然不再想立后，那么十公主就是唯一的嫡脉。虽然大燕无有女子为国君的先例，但是嫡公主可以影响将来国君的人选。抱紧了嫡公主这棵大树，还愁不能与未来国君搭上线吗？
楚芪很高兴，出门的时候甚至还哼着小曲，还别说，调子还挺好听。
“阿倠，你家家主心思还挺灵活。这么灵活怎么不去做官？”
楚倠面无表情：“家主是从乡下地方来京城的，没有太多见识。他说怕自己出去做官，丢了楚家的脸面。”
“哪个乡下地方啊？”萧沅好可一点都没看出来，这个楚芪不像是没见过世面的老头儿啊。
“倠老家。”楚倠像是不愿意多谈，很快把话题给带到别处了。
后来被萧沅好问得烦了，才道：“殿下若是想去，将来出宫开府可自去，千万不要带上倠。”
她小时候去楚家老家祭祖，被两头大肥猪拱得遍地跑，自此以后就再也不想回老家了，宁愿留在京城中被人嘲笑无盐女。
萧沅好在楚家盘桓了一天，用了飧食才回定国公府，得知明日孙驰和祁元娘就要启程了，大吃一惊。
“舅舅与舅母怎地走得这样急？不如开春再走，那时天气不冷，路上也好走。”
徐氏爱怜地摸摸萧沅好的小脑袋：“大王今日再下一道旨意，催你舅舅呢。”
萧乾竟然对大燕水事这么着急么？几天都不能等。
萧沅好悻悻地回了屋，看着苏苏袅袅收拾她的东西，孙驰夫妇明日就走，她也不能留在宫外了。
孙驰和祁元娘是真心把她当成自己的骨肉来疼爱的，此一去，不知何时能归，因此送她的东西满满当当堆了一屋子。
萧沅好随意从一个箱子里翻出一个银香熏球把玩，不知道触动了哪处开关，这小球竟然被打开，露出里头几瓣香料。
玳瑁路过瞅见，便笑道：“这又是世子的手笔吧？世子的手真巧，婢子曾经在王后那里见过几个匣子，也是得用机关打开。当时婢子还觉得新奇有趣，多看了几眼。王后瞧见了，就说那几个匣子都是世子所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