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姝亦将手里关于摄政王的罪证放在桌上拍了拍，示意收好，便轻轻收拾了裙摆从这儿离开，隔着锈迹斑斑的铁栏杆，看着昔日里将自己包装的高高在上的摄政王，如今狼狈不堪，她心底微微一冷，随后道：“走了。”
“娘娘，去哪儿？”念云稍是一怔，将罪证递给了旁人，忙跟了上去，在叶姝亦身侧小声道，“这些罪证可要给皇上过目。”
“呈上吧。”叶姝亦想了下道，“他与苏无玉合作的事情，也不过只有这些，真正还能审出来什么，要去审另外一个人。”
以他这个高高在上的性子，怎么会允许威胁一样的人跟自己合作，甚至将来可能会越过自己？
念云匆忙将事情交代妥善，随后跟了上去，叶姝亦并没有离开这里，意城衙门的这个小小牢房并不大，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可以绕着走一圈，摄政王被关在了东头，叶姝亦却朝着西头走去。
如今战争打响，实在是没怎么有功夫管这些牢里的犯人，大多数日子都比从前更加的艰难了些，见了人便趴在栏杆上哀求着什么，可惜没人理会。
西头有一间还算干净的牢房，只是所谓干净，只不过是与其他牢房想必罢了。
“您怎么亲自来了。”守在门前的狱卒见着叶姝亦立刻弯下了腰来，道，“可是要提人？”
叶姝亦轻轻抬了抬手，道：“你先退下吧，我有话要单独说。”
“是。”那狱卒应声退下。
念云微微怔了怔，但叶姝亦却并没有让她走，便直接开口道：“在牢房里滋味如何？”
草垛里，即便已经少年不再，身着囚衣也能见之文人儒雅，只可惜这身儒雅在这里，显得十分多余又可笑。
贺兰景微微抬起眸子，望向了叶姝亦道：“这不是太后娘娘么，还真是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是要来通知臣，即将要被问斩了么？”贺兰景的态度故作轻松，仿佛早知自己会有此日一般，眉目下诚然一副无畏生死的模样。
叶姝亦望向他，却道：“非要我将二十年前的旧事拿出来说说，你才肯说实话是么？”
“你处心积虑令夏末凉与苏无玉联手，明知此局必败，你却偏要如此，倒也不知你是哪根筋半途中搭错了地方，旁人卖主为的是求荣，你却卖主不说还将自己也搭进去，贺兰景，你倒是当真不要命了！”
叶姝亦话语间犀利，念云听着都是一怔，贺兰景一直追随摄政王，只这苏无玉与摄政王合作，竟是贺兰景的手笔？他不该最期盼摄政王登上王位么？
“太后娘娘说这番话，臣着实有些不懂。”贺兰景不禁一笑，后道，“臣自知自己罪孽深重，不配活着，不过……这也无非是你我之间尽忠的对象不同罢了。”
“谁的手，比谁干净呢？”贺兰景忽而望向叶姝亦，只是话语里却并没有回应叶姝亦的质问。
叶姝亦却笑了，隔着铁栏杆望向他道：“他被关在了东头，受尽酷刑，唯一说过了的话，在念叨着你的名字。”
贺兰景，字宁清。
贺兰景微微缩了下瞳孔，压在草垛上的手缓缓捏紧，随后放开后道：“大抵是恨我吧，栽在了自己信任的人手里。”
“太后娘娘，成王败寇，臣愿赌服输。”贺兰景说的十分从容，“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真是好一个悉听尊便。”叶姝亦见他神态自然，不禁觉得这男人倒是冷血，二十多年了，相依相守的感情，竟是也可以让恨意越过去，“只是，你恨的是我们，还是夏末凉呢？”
“这很重要么？”贺兰景反问道，“是恨你们，还是恨他，反正臣坏事做尽，结局都是一样的。”
“也罢，左右接下来你们也会在黄泉路上相见，到时候，希望你也能是一样的回答。”叶姝亦活动了一下手腕，道，“贺兰家嫡次子景，皇子夏末凉伴读，后入朝为官，二十年不到拜为右相，处心积虑为夏末凉争权，却不取分毫为己，谁家臣子得以如此？还不是参杂着其他感情。”
君君臣臣，君恩威并施，臣尽忠尽职，再是忠心耿耿的人，没有那恩威并施的恩，也迟早会对尽忠的君失望。
有些东西，所有人都看的很清楚，唯独本人在自欺欺人罢了。
叶姝亦走出了牢房，道：“就将方才的话，原原本本告诉摄政王吧。”
“娘娘……”念云听着方才的话，只觉得心底有些毛毛躁躁的，道，“您方才说那些……”
“早几十年前的事情了，交好的男子间会互称对方的字。”叶姝亦道，“贺兰宁清。”
念云心中顿时咯噔一声。
原来是这样一回事……
“圣旨道——”
贺兰景微微抬眸，见着李旺喜带着一个小太监进来，小太监手上端着一个盖着白布的托盘，放在了自己的面前。
“罪臣贺兰景接旨。”李旺喜清了清嗓子，“您自个儿选一样吧。”
“贺兰家悉数伏诛，满门抄斩。”
贺兰景听着这些话的同时，掀开了白布，里面无非是赐死的时候，那常见的几样罢了，忽然笑了笑道：“夏末凉……皇上打算如何处置？”
李旺喜皱了皱眉头，道：“奴才可没必要告诉一个将死之人这些，您还是快些吧，如今可是忙着的时候，您若是自己不动手，那奴才也只能帮您上路了。”
贺兰景手指轻轻拂过那把匕首，随后轻轻拿起来看了看，泛着银光的匕首，削铁如泥，一下就可以了解人的性命。
李旺喜瞧着他这般，不禁小声嘀咕道：“蛇鼠一窝，谁能有什么好下场，呸。”
贺兰景握紧匕首的手，忽然轻轻抬起，在空中转了一个弯，对准了自己，听着噗嗤一声，匕首没入了胸口，整个人便保持着这个跪着的姿势，了解了一切。
是啊，都结束了。
那时少年，或许他就不该去宫中选伴读，爱过，被爱过，却也被抛弃过，他许下今生，却娶妻生子，自己亦是如此，许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便是破镜重圆，终究裂痕一直都在，或许刺破了这颗心，就不会恨，亦不会痛了，他这二十年，终究是悔了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