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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痕轻摇折扇,嘴角笑意不变,唯有握着折扇的手微微用力。

“你明明知道我们不应该来岳州,岳州局势复杂,这里根本就是个是非之地。可是你又说要顺从她的心意。”

“好不容易现在她相信你了!你却要……”她微微停顿了一下,像是太过于激动而再也说不下去。

烛火在跳跃,如一滴蓝色的眼泪。

她低低地叹道:“公子……她会知道,会记起。不管是在山中的日子、在帝都的日子,还是在王府的日子,和有关于他的日子。可是……为什么你从来不去阻止……”

她缓缓地问道:“你把感情压抑得那么深,你等了那么多年,难道只是想看着她,再次回到他的身边?”

夜,很寂静,寂静到只有风声,将所有的只言片语都揉碎成灰,湮没在了岁月中。

我模模糊糊中再度坠入梦境中,那是谁的回忆,从最初的陌生,到现在,已经成为了我生活的一部分,无法分隔。

“等等,等等。”倾儿一路小跑着追上来,都没有拎着裙摆,好几次险些踩着了自己的裙摆。

墨痕皱了皱眉头,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她顺势抓住了他的手臂,倒退了随着他走。

她笑意盈盈,眸光明晰,清澈如泓,潋滟秋水摇曳出瑰丽的色彩:“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他原本走着的脚微僵,神情极不自然。

她盈盈地笑了起来,笑得几乎将脸埋在了他的胸口。

墨痕又好气又好笑,但只能冷冷地看着她,眼底没有丝毫的温度。

等到她笑够了,她直起身,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但眼底的笑意流光溢彩,怎么也遮掩不住,她一本正经地看着他,缓缓说道:“你放心,”她偏过头,柔顺的长发扫过了他的手臂,她的笑意璀璨耀眼,“我只是把他当哥哥。”

他微微一愣,嘴角轻轻上扬,勾勒出三分清浅的笑意,淡淡道:“嗯。”

“只有嗯?”她轻扬眉,不依不饶地看着他。

“宴会就要开始,你是打算这样跟着我过去?”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问道。

“什、什么?”她一愣,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他看着她的神情觉得好笑,反而握住了她的手臂,将她带着往前走,嘴角的笑意云淡风轻,颇为漫不经心:“既然你都准备好了,我们直接去吧。”

“啊?”她被他带着往前走,都没反抗的余地,“公子,倾儿还没换衣服呢,你不会是带着个男童去丢你墨家人的脸吧?”

“男童?”他上上下下地看了她一眼,忍住了眼底的笑意,说道,“你可以谎称是我家书童。”

她知道他在打趣自己的年龄,方才让他担忧一夜的愧疚之情荡然无存,她急道:“墨痕,我不就是消失了一晚上吗,你至于毁我妙龄少女的形象吗?”

他轻挑眉,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声音从容不迫:“倾儿。”

她的声音立刻顿住,略有防备地抬眼看着他。

“你待会儿坐到平民子弟那里去,不准离开。”他说罢,嘴角勾勒出了一丝笑意,“这是命令。”

她哭丧着脸,任凭他拉着自己往墨府赶去,再不敢多抗议一句话。

“小人。”她在心底暗自腹诽,刚才还说自己一点也不在意昨晚的事情,结果现在变相地报复。

我的睫毛轻颤,嘴角已经勾勒出了清冷的笑意,淡淡说道:“你究竟想让我知道什么。”

我睁开了眼睛,阳光从叶子的缝隙间倾泻而下,在我细密的睫毛上镀上淡金色的光辉,而我的手,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我的缓缓地看向了她,清浅的眸光中倒映出了她的脸:“端木郡主。”

她蹲在我的身侧,没有因为我突然睁开眼睛而有所惊慌,眸光清浅如泓,手指捡起我长发上的一朵落花:“你醒了。”

她款款站起身,但因为我的手抓着她的手腕,只好倾斜着身子静静地看着我,淡淡说道:“这是交易的一部分。”

我半垂下眼眸,淡淡说道:“郡主你并没有医治汐筠。”

她静静地看着我,问道:“既然如此,我们转变对象如何。”

我微微有些茫然,松开了她的手,支起身,神情清冷,淡淡地看着她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纸条,摆放在了我的面前。

我接过细细地看了一眼,手指轻颤。

就在我微愣间,那张纸条就风席卷着滚落到了山崖。

我怔怔地看着那张纸条离我远去,将手捂上了心口。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像是早就知道了这一天,却无法学着去相信。

“你想救他。”端木郡主的唇畔浮现出清浅淡然的笑意,柔美温和,“你不愿他死。”

我半阖上眼眸,一滴眼泪不由自主地沿着脸颊滑落,我的嘴角缓缓勾勒出了清浅的笑意:“是。”

轻描淡写的一个字,却是将我所有的力气,全都耗尽。

我不愿,看到那个温文如玉的美好男子——徐公子病逝。

“代价,还是那个。”她站在了我的身边,她的话语像是能轻易地被风声掩盖。

---我与端木郡主在没有惊扰任何人的情况下,快马加鞭一路赶往扬州。

按照端木郡主所说,唯一能救人的方法,唯有搞清楚当年事件的真相。

而将所有真相原封不动掩藏的,只有一个地方——天水依一阁。

端木郡主将我悄无声息地带入了皇宫。她诡异的身形,越发印证我心中的那个猜想。

但我知道,她所要的,只是我按照她摆好的棋谱一步步走下去。

偌大的一个藏书阁里,没有人烟,我漫无目的地四处寻找着书。原本跟在我身后的端木郡主,不知道何时已经失去了踪影。

我随意地抽出书本,看了看书名,又一次次地将书原封不动地放回去。我想看到的,更多的,是关于庄凝卿和徐公子的事情。

这藏书阁太大,书目太多,年代久远,纵使我想看的是本朝本代的记载,也一时之间不知道从何下手。

我略微扬起头,目光落在了最上方的一本书上,它的装帧精美、厚重,我踮起脚,努力地伸长手去拿它。

我的手指勉强地触碰到了它,但距离实在太远,怎么也拿不下来。

我微皱眉头,索性向上用力踮了踮,同时手速度地将书带出来。

“哗”,三三两两的几本书一起从书架上掉落下来,我急急忙忙躲闪开来,袖子拂过了身侧的一个小木盒,那盖子被我撞到,也掉落在地。

我低俯下身去捡那几本书,那本精美而厚重的书,并非是叶凌国的纪事,而是凤栖国的大事记载。

我将那本极沉极重的书抱在怀中,翻开了封面,匆匆地扫了一眼,一页、一页、又一页,我的手指已经掀起了一页书,正想匆匆翻过去时,目光猛然间扫过了几个熟悉的名字,微微顿住。

而后,我的眼前只有水墨写出了密密麻麻的字,我细细地看着,丝毫没有察觉时间流逝。

我翻动书页的速度越来越迟缓,偶尔,还会往前翻一翻。

楼阁中的光线并不明亮,我站立许久,也觉得脚有些麻木僵硬。

我的手指轻颤,牙齿微微咬住下唇,缓缓地,将那本凤栖国纪事放回了远处。

我略微有些迷茫的眼眸四下看了看,忽然瞥及那仍然掉落在地上的木盒,才意识到刚才自己不慎撞落了它,当即再一次俯下身,想将它捡起。

我竟然,看到了庄凝卿的小册子就藏在其中。

我的手指微冷,心下有些骇然。

上次找到的那本小册子并没将庄凝卿的心情写完,大概是纸张用尽,不得不换了另外一本续写。

我将那本小册子捡起,缓缓地翻开了第一面,里面,果真是庄凝卿的字迹。

只是其中的寥寥数语,所勾勒的,不是一个少女的情怀,也不是她的往事,而是一个女子最后的执念。

我一字一句地看着,隐约,有个巨大的猜想在脑海中浮现。

血色,缓缓地从我的脸上褪去。

这本小册子出现在皇家的楼阁中,到底意味着什么?

我匆忙地抬头去寻找叶凌国的纪事。凤栖国的纪事就在这里,我推测叶凌国的纪事就在附近。

几本书被我的手指推开,撞在了书架上,发出闷响,在无人而寂静的阁楼中显得分外诡异与清晰。

我却只是一味地寻找着叶凌国的纪事,无暇去顾及这些声响。

忽然,我看到了那本苦苦寻找的书。

它被放得太高太远,我踮起脚尖去取,又一次让几本书掉落在地上。

我蹲下身,急切地去打开地面上的其中一本书。翻开它,果真是叶凌国的记事。

我翻着它,脆弱的薄薄的纸张在我颤抖的手指间几乎破碎。

墨水写下的不过是几百个字,却带过了几年的光阴。

白纸黑字,在我眼前,呈现出的,却是让我震颤的史实。

像是有什么真相在我的眼前逐渐揭露。

直到最后,身上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我的跪坐在地面上,冷意从地上蔓延到身上,我将双臂抱起,嘴角缓缓扯出了清浅的笑意,看向了对面一直静静站立了许久的女子。

“你,看完了?”神秘女子轻声地问着,毫无温度的目光从我的手上扫到我的脸上,她的嘴角勾勒出绝丽的笑容,我却在她的眼底看不出半分的笑意。

她缓缓地走到我的面前,俯下身,从凌乱的书本中抽出了另外一本书。

那本书略显破旧,与庄凝卿的小册子放在一起,竟然让我直接忽略了它。

神秘女子翻开了其中一页,她红唇白齿,勾勒出了一丝笑意:“门口那块牌匾,”她抬起眼看向我,绝美的容颜艳丽如画,“你可知是谁写的?”

“叶凌国的皇后?”我问道。

这是我的猜想,猜测这偌大的叶凌国中也会有一丝温情,伉俪情深的故事。

她轻声笑了起来,花枝乱颤,却有一声低低的叹息,从她的口中溢出,她似悲非悲,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道:“是凤栖国的夙凤皇后。”

我的睫毛轻颤,她继续说道:“凤栖国中唯一名字带凤的女子,名满天下的苏家大小姐,当年的天下第一美人。”

身份尊贵,同样为后,我直觉,她在此时此刻提起这位夙凤皇后,将要告诉我的,必定不是一个伉俪情深的故事。

“诩儿,你可知,她最后的结局如何?”

我的嘴角扬起微弱的笑意,身体在不觉间,竟然冰冷:“红颜早逝?”

神秘女子静静地望着我,缓缓说道:“她身子弱,早早病逝。”

我半垂眼眸,轻笑起来:“原来如此。”

我竟然丝毫不疑心夙凤皇后的死因,就像知道本该就是如此。我也竟然在感到一丝的释然后有更沉重的悲伤,像是知道故事的背后远不如表面的单纯。

她目光悠远,看向了远方,淡淡说道:“他们的确伉俪情深。夙凤皇后随着珏云皇帝来到天水一一阁,叶凌国的皇帝邀请珏云皇帝题字,珏云皇帝让皇后题字,不料皇后竟将那‘一’字错写为‘依’字。珏云皇帝非但不以为忤,还坚持要求叶凌国的皇帝将该牌匾悬挂上去。”

我脸色苍白,微微一笑:“叶凌国的皇帝,应该是乐于成人之美。”

“是。”她继续迫近了我一步,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我,问道,“然后呢?”

然后呢?

她没有再说下去,而是问我,然后呢?

我的手指冰凉,已经缠绕起衣角,任那布料勒伤手指,钻心的疼痛却也不能让我逃脱神秘女子洞察人心的眸光。

一丝冷汗从我的额头上滑落下来,我浑身冰冷,略微颤抖。

我勉力微笑着,同样凝视着她,清浅的水眸倒映出她的样子,说道:“然后,倾颜公主因她母亲而荣,亦因她母亲而衰。夙凤皇后去世后,倾颜公主被贬胶州。若干年以后,她与徐公子联手,几乎倾覆叶凌国,与此同时,珏云皇帝驾崩,她被召回王都。凤栖国新帝登基,她作为他的妹妹,受封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公主。”

我的睫毛轻颤,嘴角微扬起一丝清浅的笑意,冰冷的光华在唇畔流转,我半敛水眸,缓缓说道:“然而轻羽骑易主之日,战神殇离身亡之日,就是倾颜公主托病隐居山林之日。”

这些,不过是寥寥几笔,轻描淡写于史书上的事迹。

但其中的联系,已经隐约间勾勒出了两个王朝之间的明争暗斗。

一个倾国倾城绝代芳华的女子,竟左右了两个王朝的更迭。

这就是神秘女子所说的指点江山。

轻羽骑誓死效忠的主人,徐公子一生的知己,小公子敬重的师父,战神殇离生死相交的朋友,夙凤皇后唯一的女儿,全都是一个人——倾颜公主。

她7、8岁时被贬两国交战之地,撤销公主封号,15岁时才得以回到王都。

她不受父王宠爱,反而被他所憎恨,遗弃于穷乡僻壤之地。她孤苦无依,只有靠着轻羽骑,才能躲过叶凌国与凤栖国的多次战乱,回归王都。

她的势力盘根错节,不仅深入凤栖国的朝廷,更是深入叶凌国。

而最后,当徐公子放弃了他的权势,凤栖国的皇帝也终于着手对付几近权倾朝野的倾颜公主。

将战神殇离及他的十万士兵、轻羽骑将领送入万枯殿的,不是别人,而是倾颜公主的亲哥哥。

她最信任的部下一夕之间全部死亡,她本就孤苦无依,那日,她几乎众叛亲离。

她并不仅仅是自那日起退隐于山林,而是从那天起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样的记载,与疏影的叙述相互应和。

小公子所要报复伤害的人们,是昔日里伤害倾颜公主最深的。

而只有,得到与那个男子同样匹配的权势,他才有资格,为倾颜公主,讨回一个公道。

可是,不仅仅如此。

小公子对庄凝卿的执念是为何?

他可以选择成为叶凌国的权臣,为何偏偏要夺取这片江山?

我直觉有个让我更无法猜测与相信的秘密,隐藏在背后。

我的手指微冷刺痛,我只是缓缓地抬起头,看向了神秘女子。

神秘女子的目光落在了她手上的纸张上,嘴角扬起微淡的艳丽的笑容,淡淡地念到:“凤栖国223年,倾颜公主身子不适,有巫自西疆而来,入府诊治数日,公主痊愈,甚喜之。”

我的脸色越发苍白,耳畔边的轰鸣声不绝于耳,我的胸口憋闷,神秘女子的面容越发模糊不清。

恍恍惚惚中,我又一次置身于梦境。

“呵呵,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庄凝卿站立在原地,冷冷地看着面前身着华丽衣袍的男子,她的眸子极美,潋滟水眸却失去了光泽,毫无聚焦,只有微冷的语气带着愤怒的颤栗。

“你!”徐洛飒盛怒,手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脖子,他嘴角的冷酷残忍,全然模糊了他柔和的眉目,嗜血的残阳,给他的面目带上明暗的对比。“凝卿,你以为有他在,朕就奈何不了你吗?”

她的嘴角扯起了淡漠的笑意,眼眸半垂,遮掩住了一瞬即逝的绝望与凄然,仰头,微微笑着,语气中带了点讥诮:“殿下,你不敢。”

轻飘飘的话语后,徐洛飒果然脸色大变,将她狠狠丢在地上,嫌恶地远远地看着她:“凝卿,她若有半点不测,朕会让你从这个世上消失。”

说完,他甩手径直离去。

跌坐在地上的女子,水眸半敛,盈盈的泪光,只化作淡淡的苦笑,一丝丝地蔓延至嘴角。

她的手抚摸上了小腹,喃喃地说道:“连同……我腹中,你的骨肉吗?”

一个白色身影款款从帷幕后走出,她轻纱遮面,遮不住绝代芳华。倾颜公主的眸光似悲非悲,静静地凝视着跌坐在地上的女子,朱唇轻启,柔声问道:“凝卿,你可是做出了决定?”

地上的女子没有抬头,轻咳着,笑出了声音:“我的孩子……交托给你了。”

---我仿佛又一次来到了徐公子的房间中,那里不同于上次的明朗干净,而是被黑暗笼罩。

浓浓的酒味充斥了整个房间,许多碎片残渣留在了地面上。

“阿玄。”白衣女子看着地上满是破碎的酒罐,水眸中掠过了一丝的痛惜,语意却是淡淡,说道,“你竟是这样作践自己吗?”

那一个十二岁左右的男童站立在她的身后,精雕细琢的玉面俊美,一双墨渊般的眼眸冷冷地打量着满是狼藉的房间。

当他的视线扫过坐在地上,肆意大笑喝酒的男子时,他的眉头微微一皱,流露出了一丝嫌恶与失望。

徐公子似乎被突如其来的柔和的声音惊醒,神情微微迷茫,看向了说话的白衣女子。

“倾儿……”他呢喃地念着,轻轻地笑了起来,“你,竟然来了。”

那白衣女子款款走到他的身侧,将酒罐从他的手中拿了过来。

我不知道为何,隐约间觉得,素日里,无论是谁去碰他的酒罐,都会被他赶出房门,此刻,他却是笑着凝视着眼前的女子,任她拿走。

“阿玄。”她声音轻柔,却带着毋庸置疑、不容反驳的坚持,“你为庄凝卿如此,有谁知道!”

徐公子仰头大笑,说道:“没有人知道,连她也不知道,只是我现在一无所有,除了喝酒,我还能做什么!”

他笑意中的苦意,满满的都是酸涩。

倾颜公主神色清冷,却也为之而有所动容,别过头,她的目光落在了跟随在自己身后的孩子身上,说道:“阿玄,为了你自己,为了我,请照顾好这个孩子。”

徐公子似乎这才注意到那个孩子,嘴角带着似笑非笑漫不经心的笑容,眼神渺茫:“孩子。”

“让他拥有和你一样高贵的身份,”倾颜公主静静地凝视着他,语意深远,“很多年后,你会知道的。”

徐公子不去细问,或许是因为对方是倾颜公主,也或许是他依旧沉浸在他一个人的情殇中,他淡淡道:“倾儿,你知我,一言九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