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我们要渡河。”
我伸手轻轻拍了拍靠在船篷上打盹的男子，那男子半睁着眼用余光瞟了瞟我与无尧，便又将眼睛闭上，口中飘出两个字：“等着！”
他的神情甚是懒散，仿若是许久未休息一般，这两个字过后便是鼾声大起，连带船下的碧色河水都有了一丝波动，漾出一圈圈的水纹。
我们不知他要等什么，亦是只能在一旁耐心等着，鬼域的入口之处设了禁制，御剑不得，这摆渡人，是唯一能将我们送入的。
这一等便是三日，三日之中我见到了鬼域的赤色阳光，见到墨绿色的夜色，交替更迭，这船上的摆渡人却是丝毫没有动过，连手指的姿势都与三日前的一般无二。
第三日的初晨，阳光洒向河面之时，竟是染出片片银色，这银色便是凡间修炼者的魂魄，顺着碧色的河流，去往幽冥界。
摆渡人缓缓伸了个懒腰，长长呼出一口浊气，这才对着我与无尧行了一礼。
“呦，你们是从天界来的？到鬼域来所为何事？有如此耐心的，定然不是小事！”摆渡人说得笃定。
“鬼域风光旖旎，我带夫人来看风景。”
无尧说得风轻云淡，顺手给了他几颗墨色灵石，此番教摆渡人甚是受用。
“有眼光啊！都说仙界的风景甚好，却是鲜有人知晓我们鬼域也有极美之处！”
说着便是将灵石塞入腰间，教我们上了船，船儿轻荡，水面之下的银色波光似是顿了一顿，竟是齐齐挡在了小船的前方。
摆渡人呵呵一笑，将一块灵石抛入河中：“你们这些魂魄，到了郦川河还不消停，快走快走！莫耽误了时辰！”
他说的时辰，便是走入黄泉的时辰，魂魄已然脆弱，郦川河水迷魂蚀骨，待得久了，灵智也就没了，故而要尽快赶往黄泉上岸，早入轮回才是。
一日中，仅有两个时辰黄泉之门会打开，错过，便要再等明日。即便如此，亦是抵不过灵石之上的灵气对他们的吸引，当灵石落入，无数的银色波光顺着那方向急急而去，争先恐后，好不热闹。
“你们在鬼域可有相熟的人？可知道要住何处？”
小船越过那片银色波光，摆渡人的目光重新回到我与无尧身上。
我虽在天界折腾了万年，鬼域却是头一次来，无尧则是在我坠入轮回之时，鬼域呆了千年，说起来，他当是对此处极为熟悉……
此时无尧并未言语，只是紧紧握着我的手，眸子看向郦川河两岸的橙墨色小楼，那摆渡人见无人应答，亦是没有再问，只是稳稳地将小船的方向右转。
“这小楼之中啊，皆是不小心殒身的妖族，按例是要被打散魂魄的。冥王心善，恰逢郦川河旁的花圃无人照看，便将他们都安排在此处……”
摆渡人絮絮叨叨地说着，我渐渐无心去听，因为已然被小楼之后的景色震撼：碧色的河水两旁生长着数不尽的血样鲜红的花。植株高大，花瓣细长而多，有花无叶，放眼望去，皆是一株株的高大艳红。
“此花叫曼珠沙华，本不是鬼域之花，八千年前鬼域还没有鬼王，那时冥王驾崩，数万鬼域修炼者无主，还是现在的鬼王横空出世，用琉璃珠将鬼域安定下来！那时候啊，鬼王身边还有一名男子相陪，他二人的传奇，不失为一段佳话……”
摆渡人的讲述颇具耐心，我亦是起了心思，偷偷看向神情冷然的无尧，千年前陪着鬼王的男子么？可是他？
“那男子长什么样？”
听我这般问，那摆渡人来了兴致，目光灼灼地看向我：“要说那男子长什么样，我还真没见过，我修为不高无缘得见，但若是你们过了黄泉进了晟都城，那城里可是有不少那人的画像！运气好些，还能遇见说书的魂修，听上一听鬼王的事迹！”
他的脸上满是羡慕的神情，片刻又转为无奈：“我怕是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说话间小船已然到岸，岸边是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路，路的两旁生了许多不知名的红黄色小花，无风而动，像是在窥探着什么。
无尧拉着我一路疾行，走了一刻钟却是自花丛之中传来阵阵低低的泣声，循声望去，便见一黑衣男子自顾坐在一处哭丧着脸，双腿似乎是受了伤。他的身后是一座高山，山壁之上的小草七零八落地悬了一丝根须连接山壁，看样子这男子是从山上摔下来的。
“这是……”
我刚想开口，无尧便拉着我御剑而行，郦川河已过，自是没了法术禁制，我们是这般，方才那个哭泣的男子亦如是。
“喂，不要见死不救啊！”那男子高声喊道。
无尧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将飞剑御使得更快。
“那是什么人？”我忍不住问出了声。
“噬魂兽的幻影！”无尧沉声说着。
噬魂兽是鬼域的灵兽修炼有所成就之后，被冠以的名字，因修炼起来格外容易，几乎每一种灵兽皆有修习。它们的外貌不一而同，可是山精修炼而成，亦可是各种猛兽飞禽修炼而成。
它的可怕之处倒不是它精于变化，而是它身上的毒液，沾一滴，魂魄便要痛上几十年。
这一只已然能口吐人言，少说也有上千年的修为！修为越高，毒气越重！
噬魂兽见我们没有理睬，竟是一路疾追，直到黄泉与晟都城的交界之处才堪堪停下。交界之处有一石碑，碑上刻了繁复的符文，像是令他十分惧怕，停在石碑前五步之遥，战战兢兢不敢前行半步。
我见他这般模样，顿时玩心大起：“来啊，有本事过来，咱们单挑！”
那噬魂兽前行了两步，眸子瞬间睁大，双目的颜色竟是大有不同，左黄右绿甚是奇特。盯着我看了半晌，未说话，未有动作，像是被什么法诀定在原地一般。
只听它嗓子里发出了低低的呜咽之声，像是猫精在讨好主人时的腔调。
“啧啧，动不了啊？那就莫怪我咯。”
我呵呵笑着，自琉璃珠中拿出毒草的汁液混在冰诀当中，当细小的雪花陆续飘下，黄泉的路亦是变得迷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