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襄一进殿门，就瞧见了皇上的御案旁，摆了一个锦凳。而八公主赵凌萱此时正坐在这锦凳上，美丽的脸庞上带的是恬美的笑，正和皇帝说着话。
见八公主就这么坐在皇帝的御案旁，皇上却毫不避讳地批着奏折，赵襄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不过这个动作也在一息之间就不见了。
“萱儿见过姑姑。”赵凌萱方才正跟皇上说起阿薇，虽说言辞中都是对阿薇赞赏的意思，可是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她心中并不是十分舒畅。话才说完便见了刚进殿门的安国公主赵襄，立刻从锦凳上站了起来，方才的恬美突然不见，脸上虽然带着笑容，但明显恭敬有余，但亲昵不足。
皇上赵援听见她说话，抬头见了奉旨回京的皇妹安国公主，脸上便带了笑，顺势搁下了手中的笔，从案后起来道：“安国来啦！”
“见过皇兄。”赵襄上前竟然朝着皇帝行了个拱手礼，行止之间不见女子的柔态，却有着些果毅之感在其中，就像是军士一般！
皇帝见了也未曾讶异，亲自扶了赵襄起来，笑着道：“你我兄妹无须多礼。瞧你的样子是才回府便进宫了吧？恰好今日萱儿说她新研制了几道好菜，要亲自下厨来给朕尝尝，你来得倒是恰好。”
赵襄也跟着附和了两句，瞧了亭亭玉立的八公主一眼，道了一声：“辛苦萱儿了。”
“只要父皇和姑姑喜欢，萱儿自是高兴，不辛苦的。”八公主赵凌萱朝着二人福了福，带着身边的宫女下去准备了。
赵襄跟着皇帝到了偏厅，夏公公带着宫女进来上茶之后，皆退了出去。兄妹二人自然是有要事商谈，当下也不多寒暄。就听见赵襄道：
“皇兄，此时北边差不多也平定了下来，边境之处也按照先前皇兄吩咐的，颁了屯兵的圣旨。现下军民的反应还算是良好。北边刚换了新主，若是野心不足再想进犯我大周，应该也还要几年的光景。”赵襄沉声道：“只是西域那边这几年来发展得很快，而且他们正在大量于民间征兵，不得不防！”
皇上静静地坐着听完了，皱着眉头道：“北边不会轻易偃旗息鼓的，留在北边的新晋将领到底嫩了些。还是要襄儿你的军师多盯着一点。至于西域，你说得不错。几年前西域曾派人来大周进贡过一次，当时来的人大周话说得是磕磕绊绊。但人却是聪明至极。这样，你之后安排下去，多派些棋子渗进西域之中，一旦西域有什么动静，确保大周能够及时收到消息。”
赵襄立刻答是。
“对了皇兄。我听说元相将他的一个侄儿提携成了大理寺少卿，他许久未曾提拔过自家人了，不知道这次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皇帝一愣，虽然是听了妹妹的话，也听明白了她话中隐晦的意思，可却不是很在意。“这件事情皇后跟我说过，我也见过那个年轻人，瞧着也是出色的。元相这几年来没有丝毫的任人唯亲。帮一个出色的子侄一把也是理所应当，没什么的。”
赵襄还要再说，可话道嘴边却生生忍了回去。
两人将要紧事情说完，也就不再谈论此事。皇上淡笑着道：“北边事情平定了下来，襄儿你趁着这个机会也在京中好好歇歇。你领兵在外。恐怕是终日不得好好睡上一觉，这么些年。你也该好好留在京里受受小辈们的孝敬了。”
听了皇上的话，赵襄紧绷的脸上有了一丝松动。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像是自言自语道：“这么多年在外也习惯了，许久不曾回京了，不知道还能不能融入进去……”
“有什么不能的。”皇上哂笑说完，脸上却也有了一丝苦涩，像是想起了一些不愿回想事情，瞧着皇妹正在看着自己，随即笑道：“你不要终日板着一张脸，也该和京中的女人们一般赏赏花喝喝茶，你瞧，就是方才萱儿见了你，也有些不自在了。”
赵襄听着皇兄这么说自己，也不生气，道：“我常年在军中，平时也不苟言笑的，他们不习惯见到我也不奇怪。既然近来太平，我也便如皇兄的意，在京里好好闲闲。”
“自该如此。”皇上温和地道。
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兄妹，皇上说起话来并不提“朕”，只说了“我”字，这虽然只是自称上的变化，气氛却是明显的变化了。皇上也难得闲下来，见了许久未见的同胞妹子，这话题也慢慢多了起来，说着说着就扯到了方才赵凌萱所说的话。
“我方才进殿的时候，恍惚听见萱儿说起了什么紫金铭牌？”赵襄终于忍不住问了出口，她的心底其实想知道的，却是那个人是近况。
“嗯，你还未进来时，萱儿就已经跟我说过一些了。听说是东方青阳在外面收的女徒，约摸着*岁的光景，在凤阳楼对了一副对联，便拿到了那第三枚紫金铭牌。”皇上道。本来他并不将一个酒楼造势的小手段的，可萱儿好像很是在意，经常在他的耳边提起紫金铭牌，因此他倒是记得清楚。
“那个孩子我今日在墨香书局外也瞧见了，的确是个聪敏的丫头。”赵襄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赞赏，正要与皇上说起今日瞧见的热闹，就听见夏公公在偏厅外轻声道：“皇上，安国公主，八公主方才让宫女儿来传话，说是膳食做好了，请皇上和公主移步。”
赵襄止住了话头，这才和兄长一同出去。
***
十二月初八，古代称为“腊日”，俗称“腊八节”。腊八节这日，家家户户祭祀祖先和神灵，祈求来年丰收和吉祥。祭祀往往是男人们的事情，而对于后宅的女人们来说，这一天的重头戏，自然是腊八粥了。
也许是快要过年了，赶上这么一个好节气，人们都喜气洋洋的打起百般精神对待。因此腊八粥自然是花样繁多。争奇竞巧。原本只用红小豆、糯米煮成的腊八粥，也渐渐添了不少花样。人们喜欢往里加些好东西，例如枣子、栗子、花生、白果、莲子、百合等。
阿薇自然也不会免俗，她送完柳琅嬛回到家中，就招呼着映红映月带着几个小丫头开始忙碌起来，洗米、泡果、拨皮、去核、精拣……她前世刚接触粥的时候，认为再简单不过，可爷爷却让她见识了要煮好一碗粥是有多么的不容易，她自然对于这个煮粥格外看重。而且现在府里添了些人，按照惯例。主家做了粥，是要阖府上下一起吃的，要是煮出来的粥不好吃。不仅难瞧，而且还浪费食材。
阿薇这次准备了不少的好东西：红枣、莲子、核桃、栗子、杏仁、松仁、桂圆、榛子、葡萄、白果、菱角、青丝、玫瑰、红豆、花生……总计不下二十种。当日半夜时分时，她便到小厨房亲自盯着开始煮，再用微火炖，这其间火候掌握到恰好。一直炖到了第二天的清晨，她才在映月的催促下回了天香阁小眯了半个时辰。
辰时，阿薇神清气爽的出了天香阁，知道师父陪同皇上祭祀祈福去了，当下便找来了许枫问道：“师父是要一直陪同吗？”
“是的小姐，先生身为总官正。自然要随侍皇上身边。”
听了许枫的话，阿薇有些黯然，师父怕是吃不到新鲜出锅的腊八粥了。见了她的神情。映红忍不住道：“小姐，以前奴婢在王府的时候，王爷也曾随着皇上去祭祀。因为腊八时节要吃一口自家的腊八粥，所以当时王妃便命了小厮送了腊八粥去。就是皇上也要吃宫里送去的腊八粥的。这都是惯例了。”
阿薇一怔，她倒是不知道着是惯例。当即了开了笑颜，对许枫道：“那你就帮我送粥去给师父吧。再叫两个婆子来，我要他们送粥去王府和魏家。”
许枫自然应允。
阿薇在煮粥的时候，就多了个心眼儿。平日里的腊八粥多是甜粥，她和师父师兄都不太喜甜，但又要应节气，她便在小厨房好几口灶上都开煮了。
她一时手痒，不但精心煮了腊八粥，还煮了菜粥、海鲜粥，还有一样另辟蹊径，竟然是用了西瓜皮内的那曾白瓤剁碎了，和着鸡肉煮了一小锅。为了避人耳目，她的海鲜粥中只用了鱼肉和虾仁儿，都剁得细细的。西瓜白瓤也保准叫人看不出来。
掀开那锅正宗腊八粥的锅盖的时候，映红映月都凑过去，忍不住惊叹了一声。映月原先在方府，方家乃扬州首富，腊八粥自然也是繁复得不得了；映红原先在王府，自然是见过大世面的。
“哇，小姐，奴婢还未曾见过这么丰富的腊八粥！您瞧瞧这里面放的，有核桃、栗子、还有花儿！”
听着两个丫头的赞叹，阿薇忍不住沾沾自喜了起来。她立刻让映红去找了府中最大的几个食盒来。
阿薇将四种粥都装进了食盒中，其中那腊八粥装得最少，反倒是另外三样粥比较多。另外，配上了一小碟辣白菜，让许枫送去祭天的地方。
许枫依言去了。阿薇又盛了除了菜粥的三样粥品放入另一个食盒，让映红带着一个婆子往安亲王府送去；接着便是魏府。
将这些都送出去了，阿薇又让府里的小厮送了一份去相国寺给慈恩大师。只不过随着这些粥送去的，还有一个包袱。
瞧着时辰差不多，阿薇就让映月和映绿组织着府中的下人们领粥，并提前多发了一个月的月钱。大家开开心心地领了腊八粥，见粥品精致非常，还有多余的赏钱拿，自然是欢欢喜喜。阿薇被大家的情绪感染，也吃了不少的腊八粥。
再说祭天处，祭祀祈福到巳时也就完全结束，可是按照惯例，祭祀的队伍要过了午时才能离开。祭祀这日晨起之时是不能进食的，对于平日里用惯了早饭的人来说，无疑会饿得慌。不过按照惯例，祭祀队伍中人的各家可以送腊八粥去，这个问题也就解决了。
当许枫提着食盒到了祭祀地方之外的时候，只见那里已经汇聚了提着食盒等着祭祀场门打开的家仆们。许枫瞧着这些人好像等了许久了，这才暗自庆幸小姐给的这个食盒是经过她改良的。
食盒底层加了个铁盒子。盒子里放了经久的无烟炭。食盒外还用棉布裹得死死的，他相信就是再过一个时辰，这粥也是热乎乎的。
好不容易瞧见了皇宫来人了，禁卫军便开了场门，却只派人分别拿了食盒帮里面随着皇上祭祀的大人们捎带，并不曾放他们进去，许枫给提粥侍者塞了一块银子，吩咐务必要将食盒送到东方青阳的手中，这才走了。
此时祭祀已经结束，皇上带着一同来祭祀的大臣们都进了暖阁。东方青阳就坐在离皇上不远的地方。邻近的还有太子及其他几位皇子，以及几位朝中大员。
侍者们一一将食盒交到了相应的大人们的案上，随着食盒打开。一时间粥的香味便飘满了整间暖阁。
皇上的桌案前，太子亲自给皇上布膳，自然是引人注目。皇上笑着道：“今日是腊八节，不仅国要有祀，家也要有祀。在座的爱卿们大都是家中的主心骨。家中祭祀不能参与，但这腊八粥还是要吃上，以求来年丰收吉祥。”
太子在一旁道：“父皇说的是，小家丰收吉祥，我大周便也丰收吉祥。”群臣附和。
皇上笑着点了点头，也没多说什么。只说让大家不要拘束，只管自如喝粥就好。
瞧着桌案上的那碗熬得精致的粥，皇上才吃了一口。便没了兴趣。可眼光瞥见一旁瞧着桌案苦笑的东方青阳，不禁来了兴趣。皇上往他那边瞧去，只见他的桌案上摆着四碗粥，还有一个小碟儿一把勺子一双筷子。
别人的桌案上大都就摆了一碗粥，还大都是凉冰冰的没了温度。可东方青阳的桌案上摆着的却是几碗。而且还和皇上以及几位皇子一样的，这些粥还散发着热气。这自然引人注目了。
“东方大人还讲究得很嘛。这一碗腊八粥就出了这么多花样！”一个大人声音不大不小的说了这么一句，倒是把全部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东方青阳，还未回应，就听见皇上道：“青阳，你说说看，你的腊八粥有些什么不同？”
众人都来了精神，可是瞧见皇上的神情和语气都不想是要怪罪的意思，随即都歇了心思。
见大家的眼光看过来，东方青阳再次苦笑一声从位上站了起来，朝着皇上行了个礼道：“启禀皇上，都是家中小徒担心卑职在外挨饿，她又惯是个喜欢捣鼓吃食的孩子，就派人送了这几碗粥来。”
东方青阳口中的徒儿自然不可能是赵彦信，那就是另外一人了。
“哦？朕也听闻你在外时收了个女徒儿，不过才*岁的模样，也会做吃食了吗？”皇上很感兴趣的样子。
东方青阳笑着回道：“是的。”
好像是听了一个*岁的女孩儿会做这么多粥有些不相信，皇上远远的细细瞧了东方青阳案上的那几碗粥，见粥品模样喜人，便道：“青阳，朕方才吃了宫里送来的粥品，实在是有些乏味，你的看起来倒是可口一些，可都与朕分食？”
皇上此话一出，众人便愣了。
堂堂的天子竟然要求与臣子分食？若不是赵援素来是个勤政爱民，风评甚好的皇帝，大家都以为这是个幻觉。
东方青阳并没有露出什么异样的神色，当即行礼笑道：“皇上能与臣分食，自然是臣的一大幸事！若是皇上用过之后赞上两句，只怕我那小徒儿要高兴得忘乎所以了。”
听了他的话，夏公公便取了几个干净的小碗过来，另一个小公公先试吃了，这才将四样粥品呈给皇上。
皇上感兴趣的看着桌案上的几样粥，见腊八粥花样繁复，只是尝了一口，说了句“不错”，便又尝了其他的。
众人一时间哂笑，还以为东方青阳的徒儿有多厉害。说不定粥难吃死了，皇上只不过是给东方青阳面子而已。
可下一刻皇上的表现被让人瞠目结舌。只见皇上尝到了其中的一碗粥，随即眼睛亮了亮，然后就开始不停的吃了起来，知道这碗粥喝完，才意犹未尽地道：“许久没有吃到这般好的粥了。这一碗粥有一股清香味儿，虽也是肉粥，却是一点都不腻人，实在可口！来人，送一份赏礼给东方的小徒儿送去。”
听了皇上的话，在场大都惊诧了起来，都纷纷猜测是什么粥让皇上都如此赞不绝口。
见皇上用了之后，其他人才开始吃了起来，只是大家都有意无意的想东方青阳看去，琢磨着是不是要问问这一向有些清冷的东方先生那粥究竟是如何做的。
赵凌文远远瞧见了东方青阳桌案上摆得一碟子辣白菜，眼睛就亮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案上的腊八粥，一时间就没了胃口，瞥见一旁的七哥还在一勺一勺吃着，就朝着他抬了抬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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