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笛端正坐好，不只是做到了目不斜视，还做到了双目无神，他现在就像是一棵树一样，还是一棵生长在明亮日光灯下的健康小树。
“放轻松，我不会吃人的。”厉微芒亲自为霍笛端上来一杯咖啡，她看起来很高兴，一边走一边唱着小曲，还是霍笛经常听到的调。
通过一些显而易见的信息，霍笛知道厉微芒有一个显赫的背景，至今为止那个背景的全貌霍笛还没有一点概念。因为他此前一直不觉得厉微芒和他的关系算得上有多好，或者说他从没料想过，他与厉微芒还能有关系相当亲近的一天，在此之前他只是觉得厉微芒与他相隔甚远，除非是死，否则他们没有肩并肩的可能。但是现在他不这么想的，他现在在想的是厉微芒一回来就去洗澡，并且让他随便逛好好等是个什么意思。
他的第一反应是字面上的意思，厉微芒告诉他可以在屋子里面随意走动，随便点，当是自己家一样。他自然是不敢这么觉得，即使是他自己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他也不敢像是现在这样几乎陷进沙发的软垫里面，他在南四区的家里并没有沙发，根本就不可能像是现在这样翘着腿，双臂展开放在沙发上面。从这里就看得出霍笛现在很慌，已经不知道怎么做才算是合适，才算是放轻松了。
霍笛原来认为厉微芒虽然是家世显赫，但也不至于说是随随便便到一个地方，就随随便便购置一套住宅。他本来以为厉微芒可能在读书期间还是住在学校分配的宿舍里面，或者是相邻的地方，类似情形的单间。总之不会是现在他看到的这种样子。
霍笛坐在屋子的中央，这是一座一居室的小房间，空间并不算很大，但也只是客厅里面。霍笛的左手边是进门的位置，那里现在有一个管家机器人对霍笛虎视眈眈，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大量霍笛，红色的灯光在他的脸上拼出来一张惊奇的脸。还有一个家务机器人，绿色的灯光在她的脸上拼出来一张脸，按照厉微芒临走时候的吩咐，她给霍笛递过来一罐方糖，并且做出了一个请享用的手势。然后他们共同躲到门口的小房间里面，伸出半个头明目张胆地偷看霍笛。
此刻的霍笛表现十分镇定，以至于他精确地加了三颗糖在自己的咖啡里面，并且搅拌均匀，上面的笑脸变成一股龙卷，正萦绕在霍笛心头，和另一边洗手间里面的水声此起彼伏，一声还比一声高。霍笛认认真真地喝完了面前的咖啡，一口到底脑子里面什么都没想。
等到他把杯子放下来，才开始回想起来。房车开进了小区的车库里面，他们从放车上下来，开车的男子看到霍笛走进电梯，愤怒地狂踩地面，忽略了霍笛那时候无神的双眼。
这整个过程厉微芒都抱着霍笛的胳膊，即使是回到家里也是。
就在先前她轻轻靠近霍笛的耳边说：“你先坐在这里等等，或者随便逛，我的房间你也可以进去，我先去洗个澡。”她故意把“洗个澡”几个字说的很慢，一个字一个字说得很清晰，就像是在用精致的小刀把这几个字雕刻在霍笛的外耳道上面一样。如果不是看到霍笛还太小，她甚至会把这几个字雕刻在霍笛心脏的大动脉上，像是贴上一道定身符一样安抚霍笛剧烈的心跳，以防止霍笛那时候激荡的内心像是烟花升空一样炸裂开。
霍笛自然也不会随意走动四处乱逛，对于初次到别人家里做客就做出随意走动的行为，这难免有失体统，哪怕是在主人的授权之下。而厨房那边的蓝色墙面上，两个机器人露出红红绿绿的两张脸，面对着霍笛愁眉苦脸，就像是在家里无法无天你的顽皮孩子见到了陌生客人一样，正在极力表面自己的害羞和友好。
霍笛的身后就是洗手间，这虽然只是一个一居室的套间，但是这里面的每一个单间似乎都大的出奇，就连厨房也不例外，霍笛在进门的时候瞥见一眼，这一眼就像是要把自己整个人都吸进去了。光是这个厨房，似乎就能比得上霍笛以前独居的那套小公寓。里面有一整排的冰箱，见过厉微芒的那种吃相之后，霍笛觉得这都是很能够理解的，另一面墙壁有一整排的烹饪厨具，中间有一个巨大的洗菜台，这仅仅只是粗陋的一眼，即使是连霍笛这种不怎么热衷于饮食的人都感觉，这是一个天堂。
正对面就是厉微芒的卧室，她先前去洗澡的时候专门看了一眼卧室门，并且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像是在暗示霍笛打开那扇门一样。
而霍笛现在老老实实地坐在这里面，面前的咖啡已经被喝光了，他仍旧是先那副样子，水声渐息，厉微芒要出来了。霍笛突然间有点紧张，当他看到厉微芒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换上了一件宽松一点的衣服，她出来的时候还带着室内的蒸汽，浸润了她的脸庞。先前的晚礼服已经被换成了一件宽松的运动衫，厉微芒穿着运动短裤出来，露出欣长性感的大腿。
霍笛第一眼看到厉微芒光溜溜的大腿，竟然先想到了自己健硕的腿脚，他在自己的脑子里面把自己的腿和厉微芒的腿比一比，又是发觉还是自己的腿更加强壮有力。他立马想到这不应该告诉厉微芒，否则她可能就会因为失落而自卑。至于为什么霍笛会有这种逻辑，可能就在厉微芒从热气腾腾的洗漱间出来的时候，他的脑子就已经完全转不过来了。
这是霍笛第一次直视在身体构造上有别的男女，作为一个十四岁身体刚猛的男子，他现在的表现不能说是正常，但也不能说是不正常，要知道他在之前的十来年间，对话超过十句的，就该是每天出门都能见到的盲人阿姨，她跟每个经过的人都要开心地说一声早上好，霍笛每次都要礼貌地回复一个早上好。
除此之外的任何女性，只要对话超过三句，多半就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而且多半都是人格层面的。这就是为什么霍笛不会相信自己能够引起女性注意的原因，他之前从未有过，也就不相信如今会有。
即使是厉微芒进门就洗澡，洗完澡换上宽松的衣服，一脸朦胧地从卫生间里面走出来，霍笛还是感觉周围的所有东西不真实。
“好了，你想知道点什么？”厉微芒打断了霍笛的臆想，她很大方地坐在霍笛的对面，家务机器人给她端过来一杯咖啡，她在霍笛面前装糖的小罐子里面拿走了三颗糖，放进咖啡里面搅拌，一边搅拌一边在思考什么，留给霍笛思考的余地。这种表现就像是在说：“你随意问，我们有一晚上的时间来慢慢说。”
霍笛现在明白了凭自己现在的这种状态，大概很难处理和厉微芒之间的情感联系，他在与人交际的方面，尤其是与女性交际的方面，应该算是残疾。所以当他听到厉微芒那说，他猛然间想起来，他似乎到这里来是想看看厉微芒知道多少事，一旦想到了这里，他发觉自己的思路变得清晰多了，而且现在脑子也不晕了，手脚也知道该放在哪儿了，就连先前加过三颗糖的咖啡都不觉得苦了。
“我想要知道凯撒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霍笛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这种转变让厉微芒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像是贴在皮肤上面的精致图案一样。
“你这问的方式不对。”厉微芒摆摆手，似乎把霍笛的问法打散了从新来整理思路一样，“你上来就问我凯撒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该怎么回答？我告诉你他是一个有点手段有点野心的人？还是告诉你他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我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对不起。”霍笛发觉自己问得有些唐突，他马上就换了一种问法，“我换一种问法，凯撒他是一个坏人吗？”这话一说出去霍笛自己都觉得自己问的像是个智障，但是厉微芒确实相当有涵养地回答了霍笛的问题。
“你不能这么问啊，好和坏都是对比出来的，凯撒送年轻的猎魔人到狩猎场里面去送死肯定是坏事，但是他也发明了很多…”厉微芒稍有停顿，她短暂地想了一下，“设备，对，他发明了很多的设备可以帮助到猎魔人和联邦的军队，这两者都能够保卫联盟区，你总得分，是好是坏得分情况，得看是什么事。”
“但是他是杀人凶手！”霍笛大声叫道，“杀人就是不对的。”
“话说清楚，他动手杀人了吗？”厉微芒用意味深长的眼神望着霍笛，此时她停止了搅动手里的茶匙，盯着旋转的咖啡表面。
“他没有，但是那些人是他送进坟墓的！”
厉微芒叹了一口气，“霍笛，这世界上对于善恶和是非并区分地那么明显。而且你要知道，不只是凯撒一个人，他们所有人都会毫不犹豫这么做。”
“他们？”
“就是你想了解的那一群人们，霍笛，远远不止凯撒一个，而且他并不是你想的那样，肯定也不是维克多想的那样。他有过去，以往的经历导致了如今的凯撒，但是霍笛，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有这么一群人，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下这些决定。”厉微芒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继续说道，“狩猎场的围墙就是凯撒炸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