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楼外一轮明月高悬，两个人的背影远远看着有些模糊朦胧，一阵微风吹过，女子的身躯微微一颤，忍不住收拢了双肩。一旁的男子见此，便解下自己的外袍，轻轻为她披上。女子扭头看向男子，脸上浅笑微微。玉盘之中二人的剪影渐渐靠近，重合，片刻的静止，却为这微寒的时节平添了三分暖意。
“天气转凉了，早些休息吧。”男子侧开脸颊，向后退了一步，脸上神情并无半分波澜，他抬头看向明月，眉头却忍不住微微皱起。白日里老人的话在耳边徘徊，让他忍不住有些心烦意乱，心中万千纠结，终是化成一声轻叹，悠悠缓缓，传入女子的耳中。
“还在想秦王的事？”鹤云闲虽听得李建成这一声轻叹，却仍是沉浸在刚才那一吻之中。她看到李建成这般神色，方才悠悠醒转，问道：“他早已不把你当兄弟了，你却还要处处为他劳神。”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肯认他这个皇帝。”李建成正自出神，被鹤云闲这么一问，不由得微微一怔，随即转过头来看着面前女子微笑道：“无论如何，他总归是我的弟弟，当哥哥的，又怎能不照顾弟弟呢？”
“我心中的皇帝只有一个人。”鹤云闲没有听进李建成后面说的话，只是皱了眉头道：“我不会认一个为了胜利而屠杀老幼，为了皇权而谋害兄长的人当皇帝。不管他现在在人前装得多么善良，骨子里的本性是改不掉的。”
“面具戴的久了，便会和脸孔黏在一起分不出彼此。”李建成道：“老头子的女儿最近怎么样了？”
“你问雪可？”鹤云闲道：“好着呢，和以前一样，当他是自己的大哥哥，当你是无恶不做的大恶人。”
“她健健康康的就好。”李建成听到鹤云闲这般说，脸上微有笑意道：“等将来老头子从地宫里出来，你便教他父女二人相认吧。到时候送他们远离长安这个是非之地，找一处民风佳好之地，教他们乐享一生便是。”
“你弟弟可不这么想。”鹤云闲说到李世民，不由得眉头微皱，说道：“让我教雪可武艺，又请了数十位武师，明个上说是为了荡除威胁大唐的隐患，可他真正想法，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杀我也好，扫除威胁也罢，多学些本领总是好的。”李建成微微一笑，并未入心，只说道：“当年未曾救得她出去，我本已过意不去，所幸世民未曾对她起杀心，这倒也好。她越是恨我，她自己便越是安全。等到时候我门兄弟二人离去，她便能和老头子父女重逢，到时候爱谁恨谁，又有什么关系呢？多学点本事，以后也能保护好自己。”
“你还是老样子。”鹤云仙闲摇了摇头，脸上却是带着笑容。她看向李建成，却又转向明月，像是数落，又像是自语：“不管别人对你如何，你总是毫无保留地替别人着想。”
“老头子一辈子够苦的了。”李建成见她看向明月，便也跟着看向明月道：“跟着我一路遭难，让他进地宫也是情不得已。我欠他太多，救下他女儿，就当是我还他的恩情吧。”
“苏老头日后要是知道，一定会感激你的。”鹤云闲微微一笑，扭头去看李建成。李建成也转头过来，眼中无限柔情似春江暖雨，看得鹤云闲忍不住脸上微红，忙低下了头去不再看他。
“你还是这样，我一看你你就脸红。”李建成见她这般，忍不住微微一笑，伸手轻轻托起她的脸道：“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对我却还要说什么谢谢。”鹤云闲玉脸飞红，道：“你知道的，便是死，我也会陪着你。”
李建成本自微笑，但听到鹤云闲这般，不由得登时止了笑容。他敛了神情，退开了一步扭过身去看着远处道：“你不会死的，我也不愿你跟着我送死。”
“这是我自己选的。”鹤云闲见李建成转身，她不知为何，心里忽地涌起一股奇怪的念头，便好像李建成这么一转身，自己便再也不能见到他了一般。她想到这里忍不住身子一颤，肩上长袍便即跟着滑落。她一把抓住李建成的手，将他身子拉过道：“你又要自作主张了是吗？上次放过了他，现在却又要阻止我？”
“我和他不属于这个时代。”李建成轻轻拿开鹤云闲的手，却忍不住抬手去抚摸她的脸颊。他捧着鹤云闲的右脸，脸上有些说不出的神情，像是遗憾，像是不忍。鹤云闲闭着双眼，微微侧头，浅浅呼吸之间静静地感受着李建成掌心的温度，如痴如醉，沉溺其中。李建成见她这般，眉头微微一皱，忍不住收了手去道：“我门兄弟二人不过是占用了这两个人的躯壳，在这里体验了一把本该属于他们的人生罢了。你爱的并不是我，你爱的那个人，早已经死在了玄武门之下。我死里逃生，本已是乱了青史，若再和你结合，谁又知道日后会再生出怎样的波澜。你懂吗？”
“我不懂！”鹤云闲眉头微皱，两排榴齿微微咬动，一双水眸欲泣还藏，她咬着嘴唇道：“我只知道，我爱上了一个人，我为了他抛下了一切，可他直到现在还是一心求死。”她上前一步抓住李建成的手臂道：“我不管将来如何，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你这又是何苦呢？”李建成眼眶有些湿润，却还是露出笑容道：“当初若不是离开世民选择了我，你现在早已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也不会像现在这般，与我风餐露宿，过着躲躲藏藏的生活。世民能给你的，是你本应得的，我给不了，也不会给。你跟着我，除了到头来万境归空后的惆怅寂寥，什么也得不到。明知这样，却又是为什么呢？”
“我爱过他。”鹤云闲摇了摇头道：“但那是曾经的往事了。我现在爱的，是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人。我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来，我爱他，他也爱我。”
“你知道你为了我，改变了历史吗？”李建成微微苦笑，看着鹤云闲，笑容之中有一丝奇怪的神情。
“或许吧。”鹤云闲看着面前的男子道：“但我不后悔，哪怕是和你一起去死。”
“放弃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只因为一个连真假都不知道的理由，便心甘情愿地和我同死吗？”李建成看着鹤云闲，问道：“你当真不后悔？”
“此生此世，绝不后悔。”鹤云闲看着李建成，目光格外的鉴定。
“谢谢你。”李建成鼻子微微一酸，忍住眼中的泪水，一把将鹤云闲抱在怀里。蟾光之下，二人的身影彼此重合，宛如立在月中一般。
“我不会让你死的。”李建成轻轻抚弄这鹤云闲如水的秀发，眼神却逐渐变得冰冷，他看着远方的山谷，心中道：“你会好好的活着。”
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
一片明月，千里与共，皇城之中，灯火通明的大殿里，李世民正不按地来回在殿中踱步。一旁的奴仆见陛下这般，却也不敢妄加言语，只能恭恭敬敬地陪侍在侧。
“出发了吗？”李世民忽然抬头，问向一侧的仆从。
“回陛下，已经出发了。”仆从答道。
“多少人？”
“二百。”
“好”李世民微微点头，眼中一丝杀意一晃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