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老娘像是看稀奇似的打量着小外孙女，“啧啧啧，老朱家的种都变了。”
那话里的小得意都溢出来了，就朱家那个磕碜样，要不是娶了唐家的女儿，下辈子都生不出这么水灵的孩子。
唐菲菲脸色怪异的听着老娘的荒缪理论，不理解她的脑回路，这种事情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呢！
唐家的基因也没有多个眼睛鼻子啥的，这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不知道从何而来？
唐芳芳默默垂泪，她这软乎的模样没了棱角，只不过仍旧指望不上来自母亲的安慰。
唐老娘自顾自的逗弄着孩子，除了进门后怒其不争的斥责，也不再多看唐芳芳。
唐菲菲出去问朱老娘要了个火盆进来，放在唐芳芳面前。
“大姐，把头发烤干吧！”唐菲菲要她偏着头，帮她把头发梳开。
唐芳芳没有拒绝妹妹的好意，顺从的侧着头。
姐妹俩成年后难得这么和气的相处。
一个人最柔软就是她被磨光了棱角，拔掉了尖刺的时候。
唐芳芳自觉连生两个女儿，已经失了底气。
这种糊涂的觉悟立马就让朱家老两口察觉到了，且一步步试探着轻慢她。
朱跃进也是个憨直的，父母念叨着老朱家这下要断后了，他傻乎乎的转身就说给了唐芳芳听。
殊不知，唐芳芳就是个纸老虎，往日里仗着些莫名其妙的虚荣心，撑着个架子唬弄他们。
这回漏气了，她再也强硬不起来了。
母女三人各自坐着，也没说话，安静的空气里是扔进去的橘子皮焚烧的清香。
这一室的安静无人打破，直到朱老娘推门进来。
“来，亲家母，刚煮好的甜酒冲蛋，赶紧趁热吃。”朱老娘双手托着大托盘，笑咪咪的用身体撞开了房门。
“亲家母客气了。”唐老娘端了一碗汤，勺子慢慢舀着小口喝。
“没事，没事！芳妹子，你也快来喝一碗，我给你加了猪油。”朱老娘的面子功夫还是做的不错的，背着人的时候说几句不中听的，大面儿还是过的去。
唐芳芳连忙站起来去接朱老娘单独为她烹制的“暖心甜酒汤”。
这会儿大多都是穷的叮当响，能实现米饭自由的家庭都少，油盐这些个毫不夸张的说，有的人家干脆不放。
朱老娘特特的给生了孙女的儿媳妇煮了加猪油的甜酒汤，这是在表功呢。
唐菲菲闻言皱了眉头，猪油都是脂肪，吃了对身体并没什么益处。
大姐唐芳芳在娘家并不曾少了吃穿，身体底子还是不错的。
想当初生珍珠的时候，唐芳芳底子好，出了月子那是珠圆玉润。
只是女人生孩子，就好比地里种庄稼，营养供给孩子的生长，却没有均衡的营养补充母体。
然而唐菲菲也不能阻止大姐喝这个油腻腻的甜汤，她现在瘦的跟个纸片人似的，先头只怕真没吃啥好东西。
她又犯倔，不会回唐家听老娘的数落。
其实按唐老娘的性子，骂归骂，该吃喝的也不会少。
唐芳芳倔着性子不想服软，大着肚子还拼着去干活，一样也不落人后，自己傻乎乎的，能怪谁。
女人啊！在婆家就不能太能干，当个男人似的万能，肩膀上的担子不就越来越重了。
唐芳芳连生了两个女儿，便把自己贬到了尘埃里。
“嗳，还剩一点点喝掉啊！”这头朱老娘眼瞅着唐芳芳灌了一大碗汤，还剩了个碗底怎么也喝不进去。
“嗝……娘，我……喝不下去了。”唐芳芳捂着嘴打嗝，喉咙里刚喝下去的东西翻涌着。
“这底下还老多的猪油呢，可惜了……没福气的东西。”朱老娘端着碗唠叨着犹犹豫豫的往外走，声音几不可闻。
她出了房门，一仰头把碗里剩的那点油汤干了。
“白白浪费我一勺猪油，都够用三五天了，呸。”朱老娘咂吧着嘴，出了门又变了副嘴脸。
那声不大不小的，偏偏能让屋里人听个分明。
唐老娘眼皮子低垂着，嘴角嘲讽的笑着，“啧啧啧，一辈子没吃过好的。”
唐芳芳夹在中间哪头都不是，只埋着头，恨不得跟那鹌鹑似的，把头藏在裤裆里。
“行了，这饭也别吃了，收拾收拾回娘家去。”唐老娘把怀里的小婴儿扯过厚的小棉被就要打包。
“娘，这是做什么？咱们别闹脾气。”唐菲菲连忙拦住她。
“她要在这里受气，还要连累我，我一把年纪还在这里看人脸色吃饭啊？”唐老娘这话一说出来就泄了劲，本来觉得她是为了大女儿出气。
“娘，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明明是心疼大姐。”唐菲菲做着和事佬。
“哼……”，唐老娘倒也不反对，手里头的动作却是慢下来了。
女儿生产满月子后本就要接回娘家住段时间，下午他们就会要回唐家。
这会意气用事把那点小矛盾捅破窗户纸，两家人撕破了脸皮，那往后呢？
唐芳芳往后还得在朱家过日子，眼下出了口气，还不得自己偿还。
唐菲菲是明白的，这年头能有勇气离婚的，除了她谁会那么傻？
“芳妹子，怎么老窝在房间不出来啊？帮娘老子做饭去啊！今天娘和小妹来了，得弄几个好的菜。”朱跃进又推门进来催促着。
“不去，这奶娃娃要娘抱着。坐着，我就不信没你，饭还吃不上了。”唐老娘硬梆梆的抛下一句话，扭身把孩子塞在唐芳芳怀里。
这把子力气刚好把准备起身的唐芳芳压下。
朱跃进怕这个丈母娘，被她这么一瞪眼，支支吾吾的不敢说话了，却又不敢出去。
外头还有个老娘在虎视眈眈呢？
“行了，出去，跟亲家母说，我们娘俩要说会心里话，这饭不急着吃。实在做不出来，没关系，晚上我们早点回去吃。”唐老娘冷笑一声，不耐烦的打发女婿走。
朱跃进看唐芳芳头也不抬，心里头也明白老婆这会有撑腰的来了，他只能自己出去交差。
他一出去，没多久外头就隐隐传来咒骂声，厨房里摔摔打打的声音，隔着一间屋子都能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