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能麻烦再快一点么?”
“姑娘啊,你知道高速上翻车的概率有多大么。而且你看外面现在下这么大雨……”
人到中年的司机大叔难免絮絮叨叨一些,而且嗓音沙哑,显然年轻时候烟酒没有省下多少。
或许是到了年纪为子女考虑,驾驶座便放了个偌大的保温壶,一打开就飘散开浓浓郁郁的红枣枸杞当归野山参的味道。
虽然车林晚没有学过中医,但对这股子味道还是很熟悉的。
以前楼下有一户药罐子老邻居,走到哪里都在跟人普及要食补,远亲不如近邻还经常强行喜欢送上门。
大概是东三省那一块的祖籍,一到冬天枣子根本吃不完,于是糯米红枣,勾起红枣,红枣泡茶……
看着窗外街景在雨中飞逝而过,有一些黑艺系空境的味道。
有过一个室友是念艺术导演系的,强行安利王家卫的重庆森林,车林晚没有看完,看到一半那些空境就逼得她想吐。
可是后来才慢慢意识到,或许不是空境逼得她想吐,而是空境背后隐藏的情绪。
被无端端撩拨起来的尘封多年的情绪。
吴美仁在视频里戏谑的问她,是不是因为自己一丝不挂了而对方还无动于衷令她感到羞辱,其实不是。
其实是因为她真的那么在乎自己在他面前一丝不挂而更令她感到羞辱。
很小的时候她就被迫必须学会讨好人,讨好爸爸,讨好妈妈,讨好来家里的大人,渐渐的厌倦了。
最终还是成为了牺牲的那一个。
感觉到无端端的疲惫。
她不希望如此。
与高狩在一起时,如果不是高狩由于出国提出分手,她知道他们迟早是要分手的。
因为他们的关系从来不对等。
一直始终都是她在迎合。
不动声色的,不被对方发现的迎合。
她害怕那样的继续。
如果一个人,只是一个人就很好,她不需要迎合任何人。
所以看到乐弥的笑容的时候,她的情绪会奔溃的一片片剥落。
德哥说那个孩子笑起来的样子令人心疼。
因为那个孩子不是自己在微笑啊,没有哪一个孩子可以将笑容维持的那么恰到好处。
她只是用心的认真的带着自我牺牲精神的在努力的讨好着周围的大人。
结局却依然是在儿童院里受尽冷暖。
必须、必须要将她带离那里,哪怕仅仅是为了她的那一份努力。
“小姑娘啊,国内还是国外啊?”
“啊?”
“站1还是站2航站楼?”
“国外的吧。”
“去哪里玩啊?”
“师傅麻烦你就挑个空靠边停吧。”
“啊哟这里都在下客,你看都在拽行李箱呢,给你们放前面点?……唉!姑娘!”
低速运行中,她已经把车门推开了。
还没有挺稳,她就扫描了付款,然后一蹦一跳的从车上下去了。
关车门的时候还差点擦到一个旅行团中的夕阳红。
夏名至这次做的过分了,是真的过分了。
如果不是带乐弥检查身体的时候遇到了宋如英,她大概永远猜不透她的小实习生可以做到什么地步。
是乐弥先看到了她的舅舅,她紧紧的拽住了车林晚的衣摆,拼命的往儿童医院外拉。
车林晚一开始以为她只是抗拒医院,小孩子都抗拒医院的。
“乖哦,不是说好今天可以吃麦当当叔叔嘛。”
可是从乐弥的眼神里她看出不是那么简单。
接着隔开一条走廊就看到宋如英步履匆匆的走了过去。
他看起来跟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苍老了很多。
甚至比打官司的那一阵子更加的憔悴。
车林晚用手臂紧紧的搂住了自己的孩子,“别怕。我们去跟舅舅说一声嗨?”
乐弥没有说话,而是拼命的摇头。
第二次车林晚单独去取药的时候依然碰见了宋如英,他正发呆的坐在医院大楼前的中央花园里,也没有抽烟也没有喝咖啡,而是怔怔的坐在那里。
车林晚于是径自走了上前。
他毕竟是乐弥真正的家人,她其实是更希望乐弥能够与更多的家人接触的。
宋如英抬头见到她的那一刻却猛然跳起后退着离开了。
他眼底里的恐惧是真实的,比乐弥的恐惧更甚。
车林晚沿着长长的走廊悄悄尾随着他。
到了儿童住院部,看到了一间双人病房,里面住着两个可爱的孩子……
车林晚记住了病床号走到了护士台打听了起来。
两个孩子是一家人,先后在家门口不远处发生的车祸,都没有人看见肇事车辆。
其中一个孩子的腿部严重受损,需要多次手术治疗。
车林晚猛然想起在最后一次的合议庭上,金重光拿出高斯清晰拍摄的肇事车辆司机照片,警方备档的认罪同意书,宋如英举起双手表示放弃孩子的抚养权。
那一刻她心底的石头落了地,重压之后的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出来,所以她根本没有去注意宋如英。
她立刻打电话去找金重光,却已经空号了。
车林晚不信,这个为了钱可以跪舔的男人怎么会区区为了这么一件官司就连注册号码都不要了?
可是找到那栋烂尾楼似的厂房的时候,发现确实空了。
迫于无奈她最后打给了高狩。
高狩这次倒没有趁机占她便宜。
“他搬家了,换了个事务所。”
车林晚主动请喝咖啡,高狩破天荒的拒绝了,“还是别了,你也别找他了。为了你的官司他差点身上背了两条人命。他跟我说了,你的背后有守护神兽,惹不起。”
原来是……守护神兽啊。
车林晚忍不住低下头,扬起嘴角笑了起来。
笑容一点点扩大,最后笑成了鹅鹅鹅。
她是站在大街上给高狩打电话的,因为只有站在阳光下才能够冲散高狩带给她的阴霾。
可是这一刻她知道了自己头顶上自带着小太阳,哪怕没有阳光,依然温暖而明亮。
在周围的路人投来异样的目光之前,她收起电话,敛下了笑容。
狼人杀大师JY说过,要看一个人做了什么而不是说了什么。
他对她说过的话很简单,一直都很简单,始终很克制的恭敬的喊她一声“车医生”。
但是一次次的遍体鳞伤却都是为了保护她。
在WSTI会议室初见的那一瞬,她仿佛可以从他眼底里看到隐忍的伤,或许他也可以吧。
这一次,让我向你走近一步,就一步,剩下的99步还是靠你自己走完,好不好?
在航班信息墙前面车林晚愣住了,她立刻翻出嘉凤发给她的航班号一一核对。
可是……它已经飞走了?
“请问,”快步的跑向服务台,“这个航班……?”
穿着红蓝色制服的地勤扫了一眼手机屏上的航班号,“12分钟前停止登机了。你去柜台改签下一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