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彦整理了一下脑中得到的信息,然后总结概括了一下,“班长好像一直在各个亲戚间徘徊着住,然后在去年去了周则家。跟他爸妈相处的挺好的,所以他就非常看不惯班长。”
周则对苗卿的态度,君柏看的清清楚楚,所以也能想象出她夹在周则与周则父母之间大概是有点尴尬无措的。
又想到他之前对苗卿的看法:很会处理人际关系。
应该是从小锻炼起来的技能。
心脏像是被狠狠捏了一下,疼的厉害。
君柏原本极为浅薄的生的意志,此刻又燃起一丝火星。
他得看着小姑娘长大,然后给她钱给她房子,把她的户口迁出来。
他想让小姑娘不被人约束地快快乐乐地生活。
所以他也得继续像个人一样地活着。
周俊义夫妇回来后,周则原本是想揭露苗卿的真面目的。
说她跟君柏在一起玩,说她去六中是别有用心。
但是想到君柏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就没敢说。
他告诉自己:反正说了也不会有人信我,还不如不说,白费力气罢了。
在他还内心挣扎的时候,他妈就已经看到了苗卿脸上刺眼的创可贴。
“小卿你的脸?哎呀怎么伤到的?疼不疼呀?”
周则紧了紧一身皮,做好挨打的准备,却听到苗卿笑着说:“没事儿舅妈,不小心划到的。一点儿都不疼。”
于是周则,偷偷地,看了苗卿一眼。
—
尽管口头上说了以后不给自己太大压力,会轻松学习,但苗卿还是在高考卷上感到挫败。
她确实不再做高考卷了,但开始熬夜做专项训练。
心里清楚应该调整好作息,把学习放到白天,提高效率,但是忍不住。
对学习有瘾。
以至于,第二天在体育课时困得不想下楼。
“小卿你陪我一块儿吧~我真的不想自己一个人去上体育课。”
苗卿很疲惫,“雨欣,我想睡觉。我已经跟体育委员请了假的。”
孟雨欣撒娇地撇了撇嘴。
她在班里只跟苗卿关系比较好了,她自己一个人做不到很多事,因为她内向又腼腆。但是苗卿看上去真的很累,所以最后她还是自己下楼了。
苗卿本来是要补觉的,侧着头趴了一小会儿,视线里是君柏乱糟糟的桌子。
她没忍住又坐起来,想帮他整理一下课桌。
于是她就这样做了。
课本和课本归在一起,玩手机时戴的眼镜放到眼镜盒里,鬼画符的废纸收纳好压在眼镜盒下边,苗卿刚要把几本书放到抽屉里,就感觉到胳膊被重重地砸了一下,她痛得龇牙咧嘴,手一松,书全掉在地上。
乒乓球还在地上弹起又落下,一个很冷淡,像是淬了毒,但是也很熟悉的声音,混着“乒乓”声,从教室后门传来。
“别乱动我东西。”
是君柏。
君柏一大早就注意到了小姑娘精神不振,在他家的时候差点没睡倒在沙发上,吃的也不多,一杯豆浆只喝了一半。
于是就趁着体育课去买了点吃的送上来。
回来却看到苗卿在整理他的桌子。
那瞬间他眼中的苗卿似乎变成了披头散发的宋静,近乎癫狂地在家里翻箱倒柜,最后到了他的房间,宋静眼里是无可救药的热切与颓废。
他抱臂靠在门边冷冷地看着宋静,看到宋静转过头来死死地盯着他,手下翻东西的动作却没停,宋静的声音尖锐刺耳,“钱呢!你爸给你的钱都在哪儿!”
君柏脑中的那根弦断了。
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把口袋里装着的小球狠狠砸了出去。
他用看宋静的眼神去看苗卿,用跟宋静说话的语气去警告苗卿。
他像是从地狱来的恶鬼。
苗卿一怔,她没被君柏的眼神吓到,反而觉得,他像是在……求救?
是她的错。
于是很抱歉地笑笑,声音依然温温柔柔,“对不起啊,以后不会了。”
君柏被她的笑刺了一下。
隐隐约约感觉到几周以来一直没有问题的关系一下子被拉远了。
他没想这样。
他没控制住,是他的错。
他还说过“以后我罩着你”
罩住了?
还想做她后盾呢。
人姑娘脸上的疤还没完全消下去,手臂就又被他砸青了。
他果然不行。
就像李炳硕说的那样,
“是个有暴力倾向的垃圾,和苗卿压根儿不是一路人。”
他能干什么啊?
别以后把人带歪了。
君柏心思兜兜转转,不敢再面对苗卿,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怎么道歉。
抬脚想走的时候,突然想到自己手里还有给她买的奶和面包。
苗卿也很紧张。
她看到君柏站在那里不动,以为是在生她的气。
说实话,她还不太了解少年君柏的脾性。这些日子相处下来,知道他和十年后是有一些区别的。
更加张扬,明亮,带着少年独有的活力。
她想到君柏家里几个星期来动都没动过的箱子,没找别人收拾,也没让她帮忙。大概是真的非常介意被人动自己的东西。
她怕君柏不理她,很快就蹲下捡起了球,走过去。
调整好表情,不让他看出来她的惶恐不安。
“那,以后你不在座位的时候,我会帮你守好桌子的。”
害怕。
她怕君柏不回应,怕这件事把她刷了三周的好感度给抵消。
怕君柏不理她。
怕以后又要回到原主从前那种只能偷偷躲着看他的日子。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苗卿只是想一想而已,心脏就疼了起来。
太难接受了。
明明体育课前还好好的。
明明上个世界还好好的。
之前的君柏,不会这样对待她。
忍不住鼻头一酸,就要落下泪来。
惊觉自己情绪失控,苗卿低了下头,很快调节好,再次抬起头的时候仍然是满脸温柔的笑。
君柏在责怪他自己。
苗卿也在责怪她自己。
两个人根本没在一个频道上。
君柏伸出左手接过来小姑娘手里的乒乓球,半天才挤出来一个沙哑的“好”字。
苗卿松了口气。
还愿意跟她说话。
太好了。
“我如果经过你的同意,能给你整桌子吗,因为你的桌子刚刚真的很乱,眼镜都压在书下面了,很容易弄坏的。”
君柏几乎想要落荒而逃了,拉着小姑娘的一只手把早餐奶和面包给她,又瞥到她小臂上的一小片青紫。
她太白了,那片青色看起来格外刺眼。
苗卿一直注意着他的神色,发现君柏在看她刚刚被砸到的地方,心下一紧,装作不经意地用另一只手覆在胳膊上,露出一个大大咧咧的笑,“没事儿。”
怎么可能没事。
君柏知道自己刚刚的力道。
认真地给她道了歉,然后去医务室给她买碘伏。
君柏再回来的时候,各班体育课都已经解散了,但是没人回班。
好不容易的休息时间,谁想呆在教室啊。
他刚走到后门,就听到苗卿在和别人说话,顿了下脚步,没进去。
他听到另一个声音,有点熟悉,眯了下眼睛,透过窗户看了一眼,想起来是那天在餐厅发生冲突的李炳硕。
李炳硕:“状元,你还不跟我说实话?磕到哪儿能磕成这样啊,就是君柏那个垃圾打的吧。”
苗卿没理他。
李炳硕说:“我早说让你离他远点,你知道他之前都干过什么事吗?”
苗卿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知道。但那不过是你们以讹传讹、放肆诋毁而传播开的虚假事实而已。”
李炳硕乐的哈哈大笑,“以讹传讹?状元,这可不是空穴来风。他没做过的事怎么会传出来呢。”
苗卿从小到大最恨的,就是这种话。
看苗卿没反应,李炳硕又问:“你可别是喜欢他吧?”
门外的君柏眼睛低垂,额前的碎发在眼前带出一片阴影。
苗卿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也漾出一个笑来,“他那么好那么优秀。喜欢?”苗卿摇摇头,“我配不上。”
这确实是少年时代她真实的想法。
君柏僵在教室门口,眼底一片静谧清冷,那么好那么优秀?他?
苗卿以前认识他,所以对他持有以前的看法。
这不是苗卿第一次说“他很好”这几个字了。
可是,明明已经没有了。
小姑娘印象里的那个他,早就没有了。
教室里的李炳硕也愣住了,被苗卿的话带动,忍不住也认真思考了一下,可是完全不一样,他觉得苗卿是不是对君柏有什么误解。
于是他凑近了些准备再仔细问问,但是苗卿视他的靠近如洪荒猛兽,避之不及,带着凳子往后退的时候一着急,摔在地上了。
君柏听到凳子倒地的声音,面色一变。
大步一迈就进了教室,把苗卿扶起来,确认她没什么事之后,目光转向李炳硕。
“滚。”
李炳硕自己也被苗卿的反应惊到了,他甚至还没碰到她,没想到对方反应这么大,他第一次碰苗卿的时候她反应好像也是这么大,奇怪,他长得也不恐怖吧?
有点不服气,走之前留下了一句,“我还会来找你的,记得我叫李炳硕啊。”
李炳硕走之后,君柏把自己课桌上的东西全部扫到苗卿的桌子上,然后把苗卿放到他的桌子上。
把药倒在手心,抹在苗卿胳膊上。
可怜了苗卿刚刚整理好的课桌。
冰冰凉凉的药接触到皮肤,苗卿舒服地想要喟叹,却又突然感受到一阵尖锐的疼痛,瞬间清醒。视线下移,看到君柏的手狠狠压在她的伤处。
君柏的声音也是清清凉凉的,听不出什么情绪,他问:“疼吗?”
苗卿看了看君柏的脸,笑道:“不疼。”
这么养眼的一个人站在自己前边,让她什么疼都能忘记。
对,她贪图君柏的美色。
君柏闻言又压了一下她的伤处,“骗我没有?”
苗卿差点痛呼出声,忍住了。
老老实实点头,“骗了。”
君柏把小姑娘纤细的胳膊抓在手里,没来由地觉得心安。他喜欢这样掌控对方的感觉。
他语调温柔,“以后不会了。”
不会再像今天一样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不会再伤到她。
苗卿舒舒服服地在桌子上坐了好一会儿,当有人喧哗着进班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赶紧从桌子上跳了下来。
君柏被她慌慌张张地样子逗笑了。
眼前的少年眉眼弯弯,嘴角是掩不住的笑意,洗衣粉的淡淡清香从他衣领上传到苗卿这里,让她直接愣在一旁。
真的是很好看啊,苗卿心想。
君柏想到刚刚苗卿被李炳硕吓得坐到地上,笑容渐渐消散,他问:“李炳硕什么时候过来找你的?”
苗卿还沉醉在君柏的笑里,一时没想起来李炳硕是谁,在脑中找了一会儿才把名字和脸对应起来,回道:“你出去没一会儿他就过来了。”
君柏皱眉,“讨厌他吗?”
当然讨厌。任何一个说君柏坏话的人她都讨厌。
苗卿实话实说。
君柏不理解苗卿这种明明讨厌对方却还忍着恶心跟对方谈话的行为,说:“那就没必要跟他废话太多。”
苗卿细细品味着这句话,想到了什么,突然僵住,慢慢抬头看他,“你听到了?”
他听到自己刚刚跟李炳硕说话的内容了?!
看到君柏点头之后,她羞耻至死。
尽管感到羞耻,但苗卿还是乖乖回答了君柏的上一句话,“我打不过他。”
君柏:?
是个有点意外的原因。
苗卿:“武力差距很大,我大概是个绝对被动的地位。我需要想办法周旋,稳住。”
君柏皱眉。
不对。
她可以直接离开,可以不待在教室里,老师办公室就在隔壁,出教室门右拐就是了,班主任日常就在那里。
苗卿看出他的怀疑。
很无奈地笑了下,说了实话。
“我的性格就是那样的。”
“习惯性地表露出妥协和温和,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也没什么必要,他没法对我做什么,只是几句我不想听的话而已,这没什么。”
这让君柏回想起了开学第一天晚自习她被班里同学们为难却也不恼怒,又想到她似乎永远都是这样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