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卿突然想到什么，把手滑出来，揪了揪君柏的裤子。
立刻皱起眉头抬头瞪他。
“你只穿了一条外边的裤子？”
君柏不知道她为什么提起这个，老实回答，“嗯。”
苗卿：“你可不要仗着年轻就随便霍霍自己的身体，腿会冻出毛病的！”
君柏看她一脸严肃，反而乐了，“我没有。不觉得冷，没必要。”
苗卿满脸不可思议，抬手在他面前扇了一小波风，“这温度，这风，你不冷？！”
话音还没落，又一阵带着远方寒意的风呼呼刮了过来，苗卿一个寒颤，刚准备收回手，就被君柏抓住了。
两只手被君柏松松握住，躲避冷风和低温。
君柏的手干燥温暖，让她觉得自己像是陷在暖气房的棉花里……太温暖了。
有点不好意思，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却被他拉的更紧了。
君柏低头看她，一脸“你看我说的没错吧”的表情，说道：“真的不冷。”
苗卿从一点害羞中反应过来，回味了一下君柏的话，好像是真的诶。
这人怎么跟火炉一样。
视线范围内又看到几个露脚踝的学生，于是垂眼去瞅君柏的鞋子。
他没穿校服裤，因为冬天的校服裤子也挺薄，所以是加薄绒的很宽松的工装裤，她刚刚摸过了，确定不是层单裤。
八孔的黑色马丁靴刚好挨到裤子束脚的地方。
六中冬天的外套是深蓝色的冲锋衣，挡风能力很棒，很实用也很厚实。君柏的拉链老老实实在领口待着。
全身看起来都挺严实的，没什么缝隙，风钻不进去。
虽然外裤里面什么都没有，但是也还算ok吧。
苗卿感觉到自己的手在渐渐回温。
他是真的不冷。
刚刚看到的那个敞开外套，七分裤，薄帆布鞋的男生突然折了方向，往他们这里来。
离得稍微近了些，苗卿才看到这是李炳硕。
李炳硕在一旁盯他们很半天了，看到两人的举动，他眼眸晦暗，然后决定过去打个招呼。于是手插口袋慢悠悠晃着靠近，褪去所有情绪笑了一声，“呦，状元，你们这干什么呢？”
苗卿被李炳硕提醒之后才觉得他们的行为有点引人注目，学校领导也都还在操场的高台子上看着呢。赶紧把手往下拽了拽，君柏没拉她，任由她挣脱。
君柏手指微微动了几下，强迫自己压下去，也扯了个笑，“没把你打服？”
李炳硕猛地抬眼，拳头握的很紧，随时准备砸出去。
虽然已经过去四个月了，但是君柏一提，他还是能想起那天被狼狈按头在地上的自己。
太狼狈了。
太丢人了。
太怨恨了。
但他还有点理智。
现在不能打。
不能主动出手。
君柏在激怒他，故意的。
李炳硕想多了。
君柏完全没那个意思，他纯粹只是想嘲讽一下而已——没见过几次面，管得还挺宽，闲的吗。
没打算继续理他，扯着苗卿胳膊边的袖子直接把人拽走了。
广播里是体育老师恨铁不成钢的声音：
【跑两步行不行！快点集合！操场门口的几个学生，对，就是你们，跑起来！】
【五班！五班你们那位置怎么一个人都没有！五班人呢！】
【十六班怎么也没人！十六班体育委员！】
君柏和苗卿站到班级指定位置。
还没什么人来，空荡荡的。苗卿要站在前边领队，但现在没人，两个人站的很随意。
君柏把扯着苗卿袖子的手放下，垂了下眸子。
“他说句话你就松开我的手了？”
他很在意这个。
他当然不会真的傻到以为李炳硕真的会对苗卿产生什么影响，他只是觉得小姑娘挣脱开他的手让他很不爽。
苗卿：？
谁？松什么？
反应过来君柏在说什么，她哭笑不得，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胳膊，说道：“不是，旁边人太多，不太好。”
君柏不接受这个说法，“你拉周则的时候也会有这种顾忌吗？”，是不是我不够重要？
后半句话他没说出口，因为他看到苗卿的神色蓦地沉了下来。
仿佛是坠入冰窖。
苗卿瞬间清醒。
从无边无际的温柔和纵容中清醒。
君柏只把她当同桌，当朋友，当小妹妹照顾，没有其他的心思，所以他才会这样没有边界感。
一开始就是，从第一个世界就是。
就像赫敏和哈利会坦然直率地拥抱，但是面对罗恩却会害羞，两个人会很不自然。
因为喜欢所以会感到限制，因为喜欢才小心翼翼。
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一样清醒。
但是这只能怪她不说。这个世界里，她还没有提过自己的情感，君柏没有义务去主动发现她那点隐秘的心思，也没有义务对她产生其他的感情。
令苗卿惊讶的是，她没有一点点失望或者颓丧。
她只是清醒过来了而已。
没想放弃也没什么负面情绪。
毕竟君柏身边的女生现在只有她。
看起来也不太会喜欢上其他人。
就这样相处下去。
一直到君柏周围都是她——
寒假在家里看到厨房会想起她，文理分科后看到数学卷子会想起她，买奶茶时会想到她，接热水时会想到她。
她现在的影响还很短期，但她会让这个范围变大的。
让君柏在大学在工作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生活中，都能看到她的影子。
等她有十足的把握，那她就无惧无畏，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
苗卿把这个话题给含含糊糊地应付过去了。
学生们来齐，跑操的铃响起来。
君柏在队伍后面看着前边领队的小姑娘，狠狠皱眉，指甲扣在手指上。
这姑娘什么都不肯说。
他看得出苗卿在压抑些什么，但是他不明白，明明连小时候那么大的伤痛都告诉他了，还有什么事情比那些更难以启齿吗？
君柏差点咬碎了自己的一口牙，发丝扬在空中再轻轻落下。
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和他说的？
很烦躁。
他不想让苗卿不开心。
也不想让自己烦躁得快要疯掉。
君柏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决定把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收敛起来。
没必要没必要。
谁都有自己的秘密，都有不想说的事。
他试图说服自己，但是仍然心中郁结，咬着牙、沉着脸、眼里的暴躁都快要溢出来化为实质攻击到身边的人了。
嘴唇动了动，挤出来一个“操”。
旁边的男生哭丧着脸，有苦说不出。
谁招惹陆大佬了啊，他站在附近很怂的好不好。
跑完操刚回到教室上数学课，窗外就飘起雪花来，纷纷扬扬从空中温柔落下，经过了学生的窗户，惊艳了这群孩子们的冬天。
总会有人第一个看到雪。
可能是听课中有些困乏打了个哈欠无意中看向窗外；可能是偷吃零食左顾右盼提防班主任；可能是趴着睡了一小会儿听到老师讲到重点猛地睁眼……
不管是在学习在睡觉在玩耍还是在干什么别的事情，教室里总有一个人最先看到雪，然后睁大了眼睛看那些白色的小精灵对他微笑。
他揉揉眼，浑身的疲乏一下子就被消除，忍不住勾起嘴角，连眼里都带着笑意，戳戳同桌的胳膊说：
“下雪了！”
这个消息瞬间传播开来，越来越多的人看到雪，都先惊喜地告诉自己的同桌，然后把书立起来挡住老师的视线，悄悄扭头跟后边的同学分享，“你看窗外，下雪了！”
真正的冬天就这样出现在大家面前。
四十个人的窃窃私语实在是很明显。
数学老师无奈地敲了敲黑板，把手里的书放下，把快要滑落的眼镜往上推，没有责怪他们上课分心，只是说：“瞧你们那点出息，没见过雪不是？”
“我看这雪得下挺长时间，你们中午吃饭的时候都走慢点，去年就有学生摔骨折的。”
“男生们就也别打什么球了，注意安全。”
“唉我高中的时候雪一下完班主任就喊我们去铲雪清理操场，自习都没法上。”
数学老师开始回忆青春，学生们听的津津有味，这也算是学生时代课堂上很舒适的时刻了吧。
苗卿刚刚跟着数学老师的思路把之前自学时没注意到的细节给补了补，又做了相关的练习题。她在课堂上五分之一的时间跟着老师走，其他时间都是自己安排。原本是安排这节课做完习题上的单元测试的，但是看到窗外有雪，就愣着停了笔。
晃了晃还在睡觉的君柏。
“柏哥，快起来看外边，下雪了！”
君柏醒来就见苗卿亮着两只大眼睛对他眨巴，差点把持不住。
可爱过头了。
说来奇怪，好像只有他对苗卿做出过“可爱”这个评价。
之前乔朗问过他，“哥你是怎么跟状元混熟的啊？她那么冷淡的性子。”
君柏当时对乔朗的话感到困惑。
冷淡？
难道不是温柔友善、平易近人、很好相处？
乔朗表达能力不太行，只凭自己感觉说了说，“就是那种，看着好像是挺友善的，但是，我觉得啊，只是我觉得。但是那个笑不达眼底，反而会让人觉得疏远。还有平常说话，和和气气地就能竖起堵透明墙把她跟其他人完美隔开。真要说的话，还挺难玩熟的。”
乔朗是个很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人，但是在一些事情上也格外敏感。
君柏到现在这一刻，才想明白他的话。
他会觉得苗卿可爱，是因为小姑娘愿意让他看到这些。
一天天的，关心他饿不饿、冷不冷、睡的好不好。
但是对别人可从来没有这样。
时间久了，看得多了，他就觉得这姑娘穿校服可爱，头发挂在耳朵后边可爱，认真做题的样子可爱，皱起眉头也可爱。
而现在苗卿又满眼星星地看着他，让他实在是，实在是忍不住勾了下嘴角，最后又变成克制不住地笑出声，抬手揉了一把她软软的头发。
他大课间的时候都在想什么啊。
有什么好不满的。
什么重要不重要的，小姑娘对他这态度，是真没的说。
只不过藏了点小秘密而已。
不碍事。
苗卿：？
为什么柏哥醒来之后就盯着她看，还笑？还扒拉她头发？
算了算了不重要。
她把君柏的手从自己头顶拿下来，扳着他的肩膀让他往窗外看。
“雪！”
君柏还是想笑，但上着课，尽管数学老师已经开始回忆往事了，也不好太过张扬，于是把笑憋在嗓子里，看着苗卿没挪眼。
“嗯，雪，好看。”
看什么雪啊，你比雪好看多了。
雪一直下到午饭时间都没停，中途学生们只下课过一次，再加上老师拖堂，所以也没什么时间出去玩耍，于是整个校园的雪都很干净，铺了厚厚的一层，踩上去咯吱咯吱的。
苗卿走在君柏旁边，两个人正在往东餐厅走。
说话的时候君柏总是听不到她的声音，只能微微俯身把耳朵凑近一点。
苗卿看了半天，突然就有点沮丧，抬头问他，“我是不是有点矮啊……”
君柏一愣，把手从口袋里伸出来抬手从她头顶划过，往自己身上比了下。
笑道：“还好吧，不矮。你看你体育课站队都还在靠中间的位置呢。”
她确实也从来没觉得自己很矮，只不过跟君柏走在一起很打击人就是了。
女生高中阶段好像就很难长个子了，但是男生还会长的。
但她的理想身高是170啊，心里暗暗决定今天晚上回去要喝两瓶牛奶。
她原本的身体也是160+吗？太久远了，记不清了。
前边一片亮晶晶的地面吸引了苗卿的注意。
在太阳光的照射下一闪一闪的，跟旁边那些大片大片的雪地看起来不太一样。
苗卿脑子一抽，想：看起来会很滑的样子。
又想到上午君柏对她松手的行为好像不太开心，心中一动。
拿出自己冰冰凉凉的小手，拽住了君柏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
有点不好意思，低了下头，嗫嚅道：“我走不太稳，怕摔倒。”
君柏就任她拽着，感受到小姑娘又走了几步之后把他的手拉的更紧了，不由得想笑。
踩上了踩上了，苗卿的鞋底落在那块亮晶晶的地上，小心翼翼试着往前滑了一步。
……
摩擦力好大。
想摔都摔不倒。
怎么滑都滑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