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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不想,这一睡,简直就是昏天黑地,第二天凤倾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到了午时了。

“阿漠?”身边空空的,凤倾迷糊着摸了一下,睁开了眼睛。

“怎么了?”云漠就在床幔外边,他陪着凤倾也好生睡了个舒服,不过也只比凤倾先醒来一会儿,这时候刚洗了脸,听到凤倾的惊呼,连忙掀起床幔。

看到这张脸就在身边,凤倾呼出了一口气:“没什么。”

“做噩梦了?”云漠笑笑,将人拉起来,动作熟练的帮凤倾开始穿衣。

对他们而言,或者更多的说,应该是对云漠而言,这种帮凤倾更衣的事情,不是伺候自己妻主那种感觉,反而是照顾自己的小妻子,随时随地都将她呵护保护,用自己的一切将她护在羽翼之下,这种满足感是别人不会懂得,也是别人懂不了的。

而默契的是,凤倾却能清楚的领会到他这一点小心思,所以每次都非常的配合,两个人看起来似乎是很正常的夫郎伺候妻主更衣,但实际上,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是凤倾在配合云漠的喜好,两个人穿衣的时候,又忍不住耳鬓厮磨一阵,落在别人眼里,倒觉得他们当真是荒淫无度,骄奢淫逸。

当然,实际上若不是早就打算好了要将这样的印象落实到底,现在的凤倾二人也不会做出这样的行为。

“好了,来洗把脸。”

温热的水,扑在面颊之上,感受着早晨的风,岛主的宫殿远离海边,但仍旧闻得到风里带来的湿咸的大海的味道,已经不再浓郁刺鼻,反而闻上去有一种特别的海滨的感觉。

再加上宫殿外边庭院里满院子的花花草草,在这样的季节里依然盛放,争妍夺媚,青葱翠绿的一片,深吸一口气,似乎还能感觉到花草上露珠的清新味道。

“果然还是南方好,不过才到一日,便让我就要忘记凤都城里的寒冬了。”凤倾深吸一口气,侍女将水盆端下去,凤倾推开窗户,这时候云漠走过来。

“乐不思京可不行。阿倾,快过来,收拾好了,咱们就该去见过岛主了。”

他一边说着,眉眼含笑,一边将凤倾摁在椅子上,,就细细替她描起眉来。

那细致温柔的模样,引得一旁的侍女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但是并没有惊讶。

的确,在这海岛之上,凤倾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了非常敏锐的感觉,这里的人明显是男人居于主导地位的,虽然说可能并没有直接挑明了,但是种种的习惯却是不会骗人的。

一路以来,侍卫基本上都是男人,少有几个健壮的女人。而在这宫殿里,服侍人这种相对来说比较精细的活儿,却是全部由女人来做,凤倾细细看了,从昨晚上的宴席,基本上都是女人在斟酒在服侍,而男人侍卫却站在一边一丝不苟的认真守卫着。

这种情形,是完全与凤凰大陆上相反的,就好像一个完全不同的时空,在这里,男人和女人的地位非常明显的翻了一番。

但是或许因为凤凰大陆的影响,这个海岛上仍旧还是女人为尊——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不过,也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男女身份角色的完全对调,看到那些搽脂抹粉打扮的女人,才让云漠居然有了这种心思,这时候来给凤倾画眉。

好在他确实还是有点手艺的,毕竟也不是第一次了。

其实在璟王府里的时候,云漠也已经不知道给凤倾画过多少次眉了。

所有的感动和喜悦,全部都藏匿在心里。从一开始的不纯熟,粗手粗脚,画得像两条蜈蚣像两条黑黑的丑辫子,弯弯曲曲的歪歪扭扭的,到后来越来越熟练,不仅是柳叶弯眉、远山眉、新月眉……好看温婉的眉形,一个一个挑战。若是别的人,画这种眉形一定会很突兀,但是凤倾的眉毛本就修长细致,精致非常,就算是画过了一些,也不显得如同小儿郎一般弱里弱气,也不怎么明显看得出来别扭什么的,倒是配着那一张脸,显得格外的好看。

而凤倾本人,却根本不在意外在形象好不好看,实际上,就算是那眉毛画的不好,毁坏了她一直塑造的冰山高冷王爷的形象,她也不会对云漠说拒绝。

因为不只是云漠沉溺其中,实际上,沉溺其中的还有她。

怎么能不沉溺其中呢?

她最喜欢的是云漠越来越多的细致温柔,在他为她画眉的时候,那样的轻轻描摹,那样的温柔抚摸,那样的眼神细细密密温柔的情意,那些才是凤倾真正喜欢和在意的东西。

就好像这时候,云漠为她画眉,哪怕是身处未知险境,仍旧是那样的温柔,应该是这是云漠最最温柔的时候,一笔一画,凤倾能看见自己在他眼睛里,那样全神贯注的凝注和珍视。

每当这时候,看到云漠的眼睛,她都几乎会溺毙在那样的温柔里。

所有的温柔小意含情脉脉,所有的情意,你不必说,我也不必问,只是在一个对视,一个眼神的交错之间,你明白我,我明白你。

如此,就好。

甚至在他为她提笔画眉的时候,那样的温润,那样的安静,时光静好,现世安稳。所有的一切,就好像可以在这一刻,就这样,定格成永恒。

凤倾实际上并不是一个文艺的人,但是每当这种时候,她就会忍不住想到一些莫名的感动,一些源自灵魂里的欢欣喜悦。

其实爱情有时候,本就是这样简单的东西。

简单的,一个动作,就可以是永恒。

凤倾呆呆的,心里面不知道涌过多少句情话,却在她不舍得打破这份宁静中全部消失。

它们只属于这一刻,也只在这一刻光临,过去了,便不再来。

顿了好一会儿,想到好一些让人感动的语句,千言万语,最后只凝结成嘴边的一抹笑容。

她看到自己的脸,自己的笑容,完完整整的,在那双微微透着紫光的眼睛里映射出来。

脸?凤倾忽然一愣,对了,这并不是自己的脸——不,或者应该准确说是,这并不是自己完完全全真真实实的脸。

她忽然伸出手,握住云漠的手腕:“阿漠,这样一张脸,你也能这么认真?”

明明都不是自己的脸了,阿漠怎么还能这么认真?

凤倾在这一刻,居然诡异的起了小女人计较的毛病。

云漠愣了一下,就反应了过来:“因为这是你呀,我知道是你呀。”

清清淡淡的一句话,他已经放下眉笔,将凤倾的脑袋扶正,对着镜子,他将自己的头搁在凤倾的肩膀上,镜子里两个人亲昵的贴在一起。

很精致的镜子,只是仍然有一些模糊,两个人的脸印的清楚,但实际上却并不能看得清清楚楚,就好像自己面对阿漠时能看清他眼睫毛一样的清楚。

在这一刻,凤倾突然有些怀念起她曾经去往过的那个时代,那个时代的镜子,玻璃已经不是奢侈品了,能够将人映照得清清楚楚。

“你看,你喜欢么?”

云漠温热的呼吸几乎是完全喷在了她的脖子上,热热的有点痒,而他的手,却放在镜子上,指着的,正是镜子里面云漠那张易容之后的脸。

他没有说更多的话,但是他心里的想法凤倾却在这一瞬间就完全明白了。

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就算是换了一张脸,因为是彼此,知晓是彼此,所以,容颜其实根本不重要。

自己也是,怎么会突然又钻这些牛角尖了。

看起来,果然是岛上的生活还不够水深火热么?

凤倾在心里唾弃了一下自己,说实话,她是真的有些郁闷,实际上她确实不是这么矫情的人,怎么在这种时候会突然就酸了那么一下,就好像曾经有过这样的事情发生一样。

曾经有过……凤倾猛地顿住,微微眯了一下眼睛,方才在脑海里面闪现的……那些到底是什么?

凤倾有些吃力的回想。

一种敏锐的直觉,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怎…….”云漠刚想问出口就顿住了,他看得出凤倾现在的状态,所以他及时聪明的打住了话头,双手却默默握住了凤倾的手,沉默的,就像是给予她力量一般。

那是什么呢?

“瑶光!跟我走,今天凤鸣山的荼靡开了,可好看了。快跟我走。”

“瑶光,小心一点!哇,那就是荼蘼吗?”

七八岁的小小少年,拉着五六岁的小姑娘,却都是一副小大人鬼灵精的模样,兴冲冲的模样有小孩子的天真单纯,也有这一丝成熟早慧。

“瑶光,你看,真是火凰的幼鸟,漂亮吗?送给你!”

“真的吗?哇,好可爱的小鸟。”

十二三的少年,抱着一只浑身火红的小鸟,递给旁边个子拔高了的丫头。小心翼翼的模样,像是看着世间的珍宝。

“瑶光,你的火凰怎么样了?长大了是不是?嗯,她还没有开启灵智啊?”

“无涯哥哥,你别这么说小凰嘛!小凰只不过是受到了重击,现在还没有好全罢了。”

“好好好,你说的都是对的。不过,我的火龙都长大了,火凰还不快点长大,以后怎么给火龙做媳妇呀!”

“哼,谁说要给你的火龙做媳妇了?我的小凰还小呢,不许打她主意!”

十六七的少年,还带着青涩,看着眼前初初落成的姑娘,满心满眼都是包容。

“瑶光,你不要生气,碧落师姐的事情……”

“不用你担心,你就知道偏袒你的师兄。”

二十出头的男女,都已经有了大人成熟的味道,但是,却第一次没有了笑脸。

………

一幕幕完全陌生的画面在凤倾脑海里面闪过,一页页一帧帧,像是老旧的画册,却又那般鲜活灵动,一幕幕的跳跃翻过,在凤倾的脑海里,如同时光的闸门,不只是这两个男女,还有那空大的背景,那些稀奇古怪的衣服,那些什么师门道门,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情,凤倾却只有看那两个男女看得最是清楚。

而且,不是道为什么,明明在那如同泛黄书页一般画面回放中,她明明完全看不清那两个人的脸,更别说看清楚脸色神态了,但是她却分明的能感觉到两个人的心绪、神态,乃至亘古未变的那种悲伤甚至绝望的情绪。

莫名其妙,完全的莫名其妙。

就好像,那根本就是她自己的回忆,就是她身处其中所曾经经历过的事情,所以她才会这般的清楚,如同身临其境,感同身受。

“是谁?是谁?”

画面到最后,越来越凌乱,越来越驳杂,那对男女还在不断地成长变化,还在不断地有各种各样的交集。

他们从青梅竹马,到最后……到最后……

到最后……凤倾却怎么也看不到最后,心脏的位置,一股越来越强大的抽痛,那样的抽痛,简直让人痛入骨髓,痛入灵魂。

一种忽然而来的绝望,浓重的,完全如同沉默的却又猛烈的汹涌的海水,就要将人淹没,她几乎撑不住,几乎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心悸,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疼痛。

她浑身颤抖,双手都在抖冻起来,那样子十分可怕,闭着的双眼,已经有眼泪不受控制的掉落下来,好悲伤,好绝望,灭顶的悲痛欲绝………

无休无止的绵长的痛苦,无法停止,无法结束。

若是不知道开始,又何谈结束?

凤倾几乎忍受不住,到底是怎样的悲痛,才会让你这般绝望?到底是怎样的悲痛,才会让你们再无可能?到底是怎样的痛楚,这般痛入骨髓撕裂灵魂,就是简单的想起都会如此的颤栗?

凤倾双目如同江水决堤。

漫天的悲伤,她几乎就要支撑不住。

但是有一种强烈的渴望,支撑着她,告诉着她,她只有坚持下去,挺过去,看下去,记得清清楚楚,才会避免一些不幸。

至于什么不幸,她并不知道,那只是一种直觉,她必须这么做,她必须坚持下去,她必须停住,她必须……看到那个人的脸,无论是那个男人,还是……那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