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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楚宇晨还处于昏迷之中,俊朗的面容已不似昨日一般毫无生气,虽然面色依旧苍白,但胸口因呼吸而导致的轻微起伏,让人从心底陡然生出希望之感。

杨楚若深深的望着他,虽是这样寒冷的天气里,也觉得心底如同有一股暖流。他还活着,他会醒过来……

她所有的爱与希望都还在。

缓缓蹲下身来,眼眸中楚宇晨的脸一点点放大,一点点清晰,让她心中莫名的欢喜起来,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杨楚若轻轻握住他的手,感觉到他的体温,就如同三九天里一碗姜汤一般,让人顿时就暖了起来。

那体温似是驱散了所有寒气,也驱散了杨楚若心底的阴霾。只要有他在,她便一切都能抵抗,一切都能承当,看着他的脸,杨楚若双眸中充满了柔情,低声说道:“宇晨,我们现在要走了,这里太危险了……”

心中有些担忧,毕竟他还没有醒过来,还不适合现在就上路。可轩辕锦鸿逃脱了,也许很快就会带着人返回来,她不能冒险继续留在这里了,她必须带着他离开。

一张厚重的军毯被铺在了地面上,在杨楚若反复的叮嘱声中。楚宇晨被轻手轻脚的抬了起来,放置在军毯上。

四个侍卫每个人守住一个军毯角,皆是单膝跪地,正在用行军的束带将军毯的边角牢牢捆扎在自己的胳膊上。

这举动似是在向着杨楚若表明他们的决心,无论遇到什么,他们都会死死护住楚宇晨,若是想伤楚宇晨分毫,那先砍了他们四人的胳膊去。

束带牢牢将侍卫的胳膊和军毯连接了起来,四个人同时后撤了一步,将军毯撑得笔挺,这才缓缓的起身,整个军毯犹如一张大床,楚宇晨躺在其上。

一旁易书尘的身体也被军毯包裹了起来,卸掉马鞍。侍卫将他负在了马背上。

李裳惊恐的看着他们,自从他醒过来,没有人跟他说一句话,没有人看过他一眼。他知道,不是他们看不见他,而是不屑,不屑看他……

现在他们要离开了,他该怎么办?

看着杨楚若眼中的伤悲,他不敢出现在她面前,他伤害了她,伤得如此沉重,尽管这一切都不是他的本意。

李裳略动了动,立刻引起了副将的注意,他朝着他看了过来,李裳对着他露出求肯的目光来。

那副将却立刻别开了眼,他知道他的身份,知道自己无法决定他的生死,可按照他的心情,这小子就是活活的剐了也对不起皇上和娘娘。

李裳眼看着他们收拾好了一切,却没有人提一句让他如何,他站起身来,昨日夜间的一阵急奔,让他脚下的软底锦靴已是划破了,脚趾也出了血,染在鞋面上,看起来万分凄惨。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恍惚间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从前,从前,他可不就是这么一副样子吗?不,比这个还不如……

是她……

李裳抬头看向了杨楚若,是她救了他,给了他这样的幸福和人生,改写了他的整个生命。

她对待自己如同亲生,他也朦胧的知道,也许她不会有别的孩儿了。

他心中一直当她做自己的娘亲,虽然李尚书的夫人也对自己很好,很好。可他心中,第一个如此温柔待他的人,却是她。

他忘不了她的眼神,那带着悲悯和怜惜的眼神,她没有嫌弃他浑身伤痕,没有嫌弃他污浊不堪的身体,没有嫌弃他身上散发出的气味。她什么都不嫌弃,反而对他充满了怜惜之情。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温柔慈爱的女子,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充满了慈悲的眼神,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又一次活过来了,早已干涸的心灵随着她的目光竟让泛起了点点生机来,竟然让他觉得,如果能够沐浴在这样的目光中,那什么都不算磨难了。

他满心都是感激和喜悦,能到这样一个女子的母爱,他觉得自己整个人生都圆满了,这就是他无数次在梦中期盼过的生活,甚至比他期盼的还要好上千百倍。

他愿意为她领军,为她征战,只要有这样的眼神注视着他,他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能够做。这世界如此冰冷,唯有她,才是他生命中罕见的温柔与暖。

他对她的依恋和濡慕之情一日日的加深,几乎到了让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步,而她却找到了风清扬,那才是她真正的孩儿,同样的目光落在了风清扬的身上,那是她曾经给他,也只给他的目光。

如今,他却要与他共享了。

他不是没有劝过自己,他无数次的试图说服自己,他是她的孩儿,他才是她的孩儿……

可每次只要看到,哪怕是短短的一个瞬间里看到,看到她用那样的目光注视着他,他的心就会莫名的一痛,那种钝钝的,闷闷的,让他感觉到窒息的痛,痛得他几乎想要嘶吼,想要大叫,想要破坏着一切。

他无法说服他自己……

那温柔的,点亮了他整个生命的目光,从此之后,她会分给他……

他感觉到痛苦和沮丧,却不敢跟任何人诉说这种感受,他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的,所有的道理,他全部懂得,可他的心好痛啊,痛得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痛得让他不敢去想以后……

她又一次怀孕了,另一个孩子也会出生。

也许,那样的目光再也不会分给他了吧?从此之后,他又会回到那种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黑得如同整个天空都是被浓墨染就的,他的世界里,不再有光,不再有温暖,所有的爱意,都因为风清扬和那个还没出世的孩子而消失了。

消失的干干净净的……

他会重新回到那些如同噩梦一般的日子里,没有爱意,没有她对他的慈爱,他的人生又还有什么乐趣可言呢?

那些日子,他还记得,他怎么可能忘记呢?

生不如死……

他一次次的从暗夜中惊醒,恐惧深藏在他的心底,他必须做点什么,他没有办法让这样的情况继续下去了。他无法接受自己将永远失去那目光的现实。

他妒忌,他恨,是的,他恨……

恨风清扬,也恨她腹中的孩子,是他们抢走了本来他已经得到的一切……

他所期许的,他好了那么多年才等来的一切。

他眷恋她的慈爱与那温暖的目光,可这一切都离他越来越远的,正在一点点从他生命中退出,他慌乱了,所以,才会举止失措,所以才会做下错事。

可她为什么不懂呢?她为什么不知道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他对她的爱啊,一个儿子对母亲的爱意,难道不应该被理解,不应该被体谅吗?

可她却没有……

她没有一句的安慰,她没有一点点温度,她甚至只是用那么冰冷的,让人遍体生寒的神情来面对着他。

他知道,一切都变了,他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到那个被她所宠爱的时光了。

李裳木然的站起身来,看着周围的侍卫做好了一切,准备开拔。

他沉默的跟在队伍的最后,想同他们一起离开,蹒跚着刚走了两步,那如同铁塔一般的副将却伫立在了他的面前,他的脸阴沉着,像是覆盖了一层厚厚冰雪的岩石一般,让人望而生畏。

李裳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你……”

他为何挡住了他的去路,他之上静默的跟在他们的身后而已,这样,也不可以吗?

副将缓缓的开口,“李公子,出密林的路不止这一条,公子另寻他路吧!”他的声音低沉,似是暴雨前那滚滚的雷声一般,虽是压抑而沉闷的,但听在耳中,却有着雷霆万钧的气势。

他其实始终都注意着李裳的,自从昨日他被擒拿回来之后,他的目光几乎没有片刻的离开,可即使是这样,他心中还是觉得懊悔不已,他怎么就忽略了这么个心肠歹毒的小人了?

如果他能多留意一点,如果他能看守住他,又怎么会?

副将心中愤恨,却也知道,他不能杀他,他没有这样的权利。队伍中所有的上位者,都选择了忽略此人的存在,他们似乎在同一时间里,都把李裳当成了空气。

他却不能,他觉得这是自己的失职,他绝不允许李裳再来误事了,既然他们都不在理会他了,那想来他来阻止他,也不会有人有意见吧?

看到副将上前拦住了李裳,所有侍卫都有愤恨或是不屑的目光扫过,甚至有个侍卫死死盯着李裳的脸,口中“呸”的一口吐沫吐在了地上,伸脚踏上了,狠狠碾踏着地上的吐沫,似是在碾踏着李裳一般。

副将说的是实话,这通往密林外的路绝对不止这么一条,然而没有风清扬的本事,是认不出道路的,没有战马的帮助,凭李裳现在的体力,只怕也走不出去。

李裳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这样的密林,绝非他可以独自挑战的。即使走出去了,也是九死一生,何况晚上林中还有野兽出没,他独自一个人,又能应付多久?看了看队伍最前面的杨楚若,却见她连头都没有回,只是沉默的骑在马上缓缓向着密林外走去。

她果然已经抛弃了直接了,她不肯原谅自己了吗?

人人都说母亲给子女的爱是无私的,是没有止境的,无论子女做错了什么,无论他们犯了多么严重的错误,母亲都会包容的,都会原谅的。可她为什么不理他了呢?

在他心中,她就是他的母亲啊……

李裳看了一眼越走越远的杨楚若,他的泪水模糊的眼眶,他不能接受,这不是他所能承受的了的。

对着杨楚若的背影,李裳开始如同疯狂一般喊叫了起来,“为什么你不肯原谅我,我心里拿你当母亲的,是你没有把我当做儿子!是你没有!不是我!”李裳的声音如同丛林中的孤狼,显得悲戚难抑。

杨楚若走在队伍的前面,与队尾的李裳隔了有两三丈远,此时听到他的吼声,转回了头来……

杨楚若的脸上面色平静,看向李裳的目光中没有了平日里的温暖与温柔,却也没有分毫的怒火,这是她曾经视如己出的孩子,却没想到竟然做出如此的事来,她伤心,失望过后,心中已没有了对李裳的半点情意。

当日自己曾经救过他,曾经给过他一个母亲对儿子的关爱和疼惜。

而今日,她甚至开始想着,自己是否是做错了呢?不然的话,为何会有如此的结果?

她给的太多了,多到让他开始有了贪念,让他竟然想要独占她所有的母爱……

这不是她的孩子,经过她曾经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可终究不是啊。自己的孩子无论如此都不会做出如此的事来的,看了一眼身侧的风清扬,他所经历过的,比李裳更痛彻更令人痛苦。可他没有变坏,他依旧是个好孩子……

杨楚若深深叹息了一声,对着大吼大叫的李裳说道:“而你真的把我当做母亲了吗?天下的母亲无论如何都会原谅自己的子女,可天下的子女却也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自己的父母。李裳,今时今日,我要你扪心自问,是你对不起我,还是我对不起你呢?”

杨楚若清冷的话语在密林中回荡着,她救他出苦海,将他视若己出,给了他一个温暖而幸福的家。可他呢,他做了些什么?为了自己的贪念,他甚至不惜想要杀死风清扬。

这不是她的孩子,她杨楚若没有这样的孩子!从今而后,她与李裳形同陌路!

李裳后退了一步,他心中的悲苦却在这一瞬就到达了顶点,她不理解他,她不懂他,他竟然无法明了他心中的痛苦……

对于过去的日子,他有多么深的恐惧,多么痛的记忆。他不愿意回到原来的日子里,那些没有被她所照亮的日子,那些痛苦不堪的日子,这恐惧如此的深刻,才让他慌乱了。

可她为什么不懂呢?她为什么没有看到自己的恐惧,没有看到自己对她的依恋呢?

她只说自己错了,她说自己的对不起他。可他之所有会如此,全是因为他对她的濡慕之情啊……

李裳只觉得心中巨痛,伸手握住胸口,几乎要痛得滴出血来,“不!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从来都没有……”他不过是盼着能够独自拥有她的怜爱罢了,他不过是想做她唯一的孩子罢了,他不过是不愿让别人分走了她的爱罢了。

这错了吗?这到底有什么错!

李裳心中不甘,哑着嗓子对杨楚若吼叫着。

杨楚若轻轻摇了摇头,她没料到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这个孩子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的。他口口声声说着爱自己,所有将自己当做母亲,可爱不是这样的啊……

杨楚若低声说道:“李裳,爱是为他人着想,爱是期盼着被爱者的平安喜乐。若你爱我的话,你怎么会丝毫都不顾及我的感受和心情呢?世人都说爱屋及乌,若你爱我,你也会爱裳儿的。”

不!不是这样的!李裳猛烈的摇头,他爱她,如同世界上任何一个儿子对母亲的爱。可风清扬,是他的对手,是他的敌人,是抢走了她的关爱的人,他怎么可能爱他,他怎会爱他呢?

可心中一转念,却突然想到了风清扬对待自己的态度,他……

他从来不认识自己,对自己全无了解,可他却对自己表现出了兄弟之情,就似乎真的拿自己当做了兄弟一般。

不!

那不是真的,是他虚伪,是他善于做戏,自己不过是不善于像他那帮伪装罢了!

何况,他的她亲生的,他是来抢夺她对他的母爱的人。他自然不像他这样的不安和惶恐了。

“风清扬和我不同,他自然可以姿态高些了,他是你亲生的儿子!他自然就……”李裳心中愤恨,喊得愈加声嘶力竭。

杨楚若却唯有苦笑而已,这样的李裳,心早已经扭曲了,他能看到的全都是他想要看到的,而真实在发生的,他却看不到也听不到了。

杨楚若突然觉得很累,累到全身都酸乏了,她看了一眼安静躺在军毯中的楚宇晨,不管怎么样,他还活着,他还在她身边。她现在只想要离开这里,带着他安全的离开。

至于李裳,随他去吧……

杨楚若转过了头来,拨转马头,向着风清扬说了一句,“我们走吧。”

她不想再听了,不想知道李裳的更多想法了,那只能让她的心更寒,更觉得被辜负。

风清扬沉默的点了点头,关切的目光在杨楚若脸上望去,见她形容疲惫,知道她累了,心中不愿意让杨楚若再为李裳的事而伤感,侧身让过杨楚若的马,自己却悄悄退后了一步,走回到了李裳的身旁。

低头看着李裳一身一脸的狼狈,莫名浮上心头的,却是两个人的第一次相见,他曾经真的想要当他是自己的兄长,可不料想,他竟然将母亲的心伤得这样狠,这样的深……

风清扬的声音听起来疏离而遥远,他低头对着李裳说道:“我不是姿态高,而是,我会想到娘亲的感受。你若爱她,你又怎么忍心让她如此伤心呢?你所爱的,不过是你获得的那些温暖和母爱罢了,你从来不曾爱过她,娘亲在你心中,不过是给你提供母爱的一个工具,你若真的当她是娘亲,你就会在乎,在乎她会不会高兴。而不是,在乎她给了你多少。”

风清扬缓慢的说着,他的目光中没有悲悯也没有仇恨,甚至没有一丝的波澜,没有一丝的感情。此时的李裳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个陌生人了,陌生到了他不愿意对他多说一句。

这些话,却是他不得不说的。

因为李裳心里的偏差让娘亲心痛了。可娘亲现在累了,她无力向他解释,那就由他来说吧。为娘亲分忧分劳,是他这个身为儿子的责任。

李裳仰头看向马上的风清扬,少年人特有的俊朗和带着丝丝沙哑的嗓音让他看来比实际年龄多了几分稳重之感,身为帝王自然而然形成的威严气息如同有实质一般压下,让人几乎不敢反驳。

可他心中不同意他的说法,他不是这样的,他真的爱的是她……

风清扬不等他答话,娘亲想说的,他替她说完了。至于他自己,对李裳已是无言。

风清扬回身更上了杨楚若的马,与她并肩而行。低声安慰着杨楚若,李裳痴痴的看着,那一副母子和美的天伦之图,却知道自己永远都无法回去了,永远都无法回到她的身边了。

他情不自禁的抬腿向前迈了一步,那刚才还如同雕塑一般的副将如同活过来了一般,伸手就拔出了腰间的长刀,手中随意挽了个刀花,寒光犹如万点银针射入了李裳的眸中,让他顿时后退了一步。

他想要干嘛?难道他竟然敢杀了自己?

副将看着李裳的震惊和恐惧,冷冷哼了一声,口中说道:“李公子,话已经都说明白了,你要是再跟过来,兄弟们可就不跟你客气了。我认识你,我手中的刀可不认识你!”

副将说着话,手中的长刀猛然挥起,冲着李裳猛劈了过去,李裳吓得后撤了一步,跌倒在地,那刀贴着他的头皮划了过去,把他满头青丝都削断了一半,随着风沸沸扬扬在他身侧落下,似一阵乌黑的雨。

看着李裳狼狈到底,副将心中的怒火这才稍稍平息了,狠狠的盯着李裳,威胁似得举了举手中的刀,低声喝道:“下一次,就不是头发了!”

看着副将转身离开,李裳的泪水纷纷滚落了下来,如同迷宫一样的森林,只剩下他与小柳的尸体,他该怎么办?他该向着哪里走?

昨日人多,野兽还不敢贸然袭击,可他们都走了,只剩下了这满地的血腥之气,只怕……

只怕等不了多久,就要有野兽试探着过来了吧?

李裳心中一片茫然,呆呆在地上坐了帮上,一直到杨楚若等人走远了,密林中只剩下了他一个活人似的安静,才惊醒了过来。不,这里说不上安静,实际上还显得有些吵闹,他听着那风吹动了落叶的声音,“沙沙,沙沙沙”,如同是魔鬼的脚步之声一般,让人心中恐惧不已。

李裳看了看四周,找到了一把被抛弃的兵刃,那是一把已经在战斗中断成了两半的刀,他捡到了下半截,左右看了看,没有可用之物,这才走到了小柳身边,看了眼她身上的衣服,一咬牙紧闭着双眼撕了下来。

他将那绣得精美的锦袍撕成了长条,包裹住断刀的一段,直到他可以用手握住,这才用剩下的锦布条将自己的手和断刀捆在了一起,紧紧的打结勒住,血液流通的不畅让他的手开始有了微微的麻木的疼痛之感。

可此时的李裳却顾不上许多了,他必须有兵刃在手,才能对抗得了接下来有可能发生的事。

捆在手上的断刀长不过五寸上下,也算不不得锋利,可却是他唯一能用来保命的家伙了。李裳对着树木挥舞了几下,感受清楚用力的方向与力道。这才深深吸了口气,向着杨楚若离开的方向缓步走了过去。

他不敢尝试其他的道路,而最安全的路莫过于杨楚若离开的那条路了,只要不与他们离得太近,想来他们也不会太过为难自己。而离他们近些,才能让野兽不敢上前肆扰吧?

李裳打定了主意,看了一眼留下被他剥得只剩下了亵衣的小柳,却发现小柳的双眼不知合适张开了,似是在嘲笑又似乎是在诅咒他一般,那一双死鱼一样毫无生气的双眼,看起来含着深深的恶毒之意。

李裳打了个寒颤,狠狠挥刀朝着小柳砍了过去,口中发泄似的大叫着:“贱妇!都是你!都是你蛊惑我的,若不是你胡说八道,我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你的!都是你这个贱妇!”

一刀一刀毫无章法的劈砍在小柳的尸体之上,原本已经凝结住的伤口,开始有黑红色的血流了下来,散发着浓重的腥味。

他心中充满了怒火,如果自己不是听信了小柳的话,他还现在还好端端的在尚书府里,出入皇宫,与风清扬做出一副兄弟情深的模样,杨楚若还当他是自己的儿子,还会与他问声细语的说话。

那些侍卫那些朝臣,都会敬重他,当他是尚书府的公子!

都是这贱妇,用几句胡言乱语扰乱了他的心智!

是了,是这贱妇的错,他早就应该告诉杨楚若的,不是他的错,是小柳这贱妇!他要去告诉她,告诉她自己只是被蛊惑了,被迷惑了,他本性并非如此。

她会相信自己的,她终归曾经对他视如己出!

一番激烈的发泄,让李裳的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星星点点的暗红色溅满了他的衣裳,被他身上的热气一蒸,血腥味便更加浓郁了起来。

李裳喘着粗气停了手,却听到身后传来极轻微的树枝断裂之声。

那是随着落叶一起掉落在地上的小树枝,早已经变得干枯了,只要轻轻一踩,就“卡嘣”一声脆响,四分五裂了。

身后有人?

李裳的呼吸一紧,是她回来了吗?她终于还是舍不得他的,她想起他一个人在密林中了吗?她怕他害怕,怕他走不出去吧!

带着惊喜转过身来,跃入双眸的,却是一双碧绿的眼。

绿的仿佛是一汪深幽的湖水,让看不见底,却又莫名觉得这里曾吞噬过无数的生命。

那双碧绿的眼眸真望着他,一条血红色的长舌与绿眸映照着,上面还冒着森森的白雾。

雪白的獠牙,尖利的仿佛可以刺穿一切,从长长的长满了绒毛的口中探了出来。

狼!

李裳的腿开始发软了,这显然是一头有族群的狼,否则的话,它的皮毛不会如此光亮,它是四肢不会如此有力,难道它身后还有其他狼吗?

凭借不多的常识,李裳知道,狼是群居动物,一般而言都会整队出动,很少会有狼单独捕食……

是这血腥味吸引了它的到来吧?

李裳紧紧握住了手中的断刀,他必须趁着狼群还没有赶到的时候,就杀出去。

深深吸了口气,李裳心中的怒火到达了顶点,他先前走了一步。

你也来欺负我!?畜生!你也敢欺负我?

你这畜生也晓得我没了爹娘吗?便来欺负我了?

李裳握着断刀向眼前的孤狼逼近,那狼似被他双眸中的怒火所震慑了,后退了两步。

李裳手中紧握着断刀,带着一身的血腥之气先前又逼近了一步,也许自己能够把它吓跑,这也是最好的了,这密林中的出路不知道他要找多久才能找到。

也不知道沿途能否找到水和食物,如果找不到的话,那他的体力就会成为大问题,他要尽可能的保存体力,走出这片密林。

那狼看李裳逼得紧,回身跑了两步,远远看着李裳。李裳迟疑了一下,终究是没有追过去,而是举目四顾,寻找到了杨楚若他们离开的那条路,跟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试探了走了几步。

那狼没有跟上来,只是站在原地,用一双绿的让人心里发寒的眼眸死死盯着它,那吐着鲜红色色头的大嘴边似有滴滴口水在不断落下。

他转身快走了几步,猛然回头,却看见那狼跟来了,并不走近,只是远远的看着他,仿佛不舍得放过这样一块到嘴的美味一般。

李裳心中怒火升腾着,朝着狼的方向跑过去,那狼立刻翻身就向后跑去。

李裳站住了脚步,狼也站住了。

他走,它便走,他停,它也停,他追赶它,它就跑远些……

简直比这世界上最真诚的追求者还要热烈,离得远远的,始终在他能够看到的地方跟随着他。

李裳跟狼追追跑跑了几个回合,折腾的浑身又一次冒出了汗珠,才陡然醒悟过来,这狼就是要等着他消耗完身上的体力,才打算发起攻击……

看着那双幽深的狼眸,李裳不敢再徒耗力气了。

他只希望自己能够在天黑之前走出去,不要给这匹狼攻击的机会。

可天色终究一点点的暗了下去,黑暗中那双绿色的眼眸如同幽暗的鬼火在李裳的身后时隐时现,吓得他不敢有丝毫的停顿,感觉到了体力的流逝,感觉到自己越来越困倦,李裳心中的恐惧在一点点的放大。

点火!李裳脑海中突然一闪,不错,狼是怕火的,也许这样就可以驱赶走它了。

李裳蹲下了身来,从怀中摸出火折子,密林中的枯枝败叶极多,生火的材料倒是并不匮乏,把身边的枯叶聚集起来,带着暖意的红光蹿起,让人陡然觉得安全了不少。

那狼看到了火光,果然后退了几步。

李裳的心安定了下来。

却发现那狼并没有离开,而是在远处坐了下来,双眼依旧看着李裳所在的方向。

李裳无奈了,他闭上了眼睛,将身体靠在树上,想要休息一会儿,眯着眼睛,半梦半醒之极,却突然听到了身后传来轻微的声响,睁开眼,转头看向狼的方向,它还在,那自己身后是什么?

李裳转头头去,却发现了一堆密密麻麻的绿色……

狼群!是狼群来了!

原来那狼一直在跟着他,是在等待着同伴的到来!

一条,两条,十条……

李裳看着那一双双如同鬼火般明明暗暗的绿色眼眸,寒意从脚底直冒进了头顶上。

上树!他还可以上树!

李裳心中电光火石般的一闪,转身抱住了刚才背靠着得大树,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一下子就蹿起了半人来高,伸手抓住了头顶上粗大的树枝。

树后的狼群显然发现了他的意图,不在悄悄移动着靠近,而是在一个瞬间,飞速向着他扑了过来。

李裳双脚在树干上胡乱踢蹬着,借助着这力道向上攀爬着,一头健硕的巨狼第一个冲到了李裳的脚下,猛然一个跃起,直奔着李裳的腿咬去。

李裳强迫自己稳住心神,对着狼头重重伸脚跺了下去!

那狼哀嚎了一声,从树上跌了下去,可巨大的狼爪还是在李裳小腿上一划而过。锦袍被撕裂了,露出了里面的肌肉,狼的利爪如刀,割破了他的肌肤,点点鲜血从腿上滚落了下来,掉落在了地上,却引得群狼更加兴奋了起来。

一个个如同敢死队一般冲着树干扑跃,想要咬住正在爬树的李裳。

李裳的双手紧紧抓住上方的树枝,可手心渗透出的汗水让他的手不断在打滑,眼看着就无法抓牢了,手掌一滑,李裳几乎被脚下不断扑起的狼咬了个正着。

慌乱中,突然想起了捆在手上的断刀,把心一横,捆着刀的手松开了树枝,准备对准树枝狠狠扎进去。全身的力气凝聚在了手臂上,双腿不断踢踹树干借力的动作自然而然的停歇了。

那头最先跟着李裳的狼不知什么时候也走到了树下,却不曾与群狼一起扑咬,只是静静的看着李裳的挣扎。

此时,见李裳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突然一跃而起,一口咬在了李裳的腿上。

李裳猝不及防,惨叫了一声,手中的断刀插进了树枝中。

他本来就使劲了全身力气,又突然受痛,慌乱加上恐惧让断刀刺入的极深,李裳的另一只手骤然涌出了大量的汗水,从树干上滑落了下来。

狼没有松口,死死咬着李裳的腿,直到肌肉断裂,活活从李裳身上被撕扯了下来。

那狼仰头吞掉了口中带着鲜血的肉,舔了舔唇,一双绿油油的眼眸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

其他狼顿时沸腾了起来,一个个轮番跃起对着李裳被挂在了树上的身体撕咬了起来。

李裳此时已经感觉不到恐惧了,只剩下疼,无休止的漫无边际的疼。

巨大的獠牙刺入了血肉中,紧接着如同被烈火烧灼一般的疼痛就从腿上升腾了起来,如万箭攒心。

李裳此时上不去,下不来,甚至连拼命的机会都没有了。只剩下了被掉在树上的身子,随着群狼的袭击不断摇晃着,喷洒出一股股的鲜血。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双腿被群狼在顷刻之间就撕咬的只剩下了两段森森白骨,李裳痛得几次晕了过去,又疼的几次醒转了过来,那一双双绿色的眼眸密密麻麻的在他的身子下方,还在不断的腾空跃起,想要够到更多的肉。

而作为群狼食物的李裳,此时只觉得所有的血都从伤口上奔流而去,全身冰冷冰冷的,仿佛是整个人都被浸泡在了冰泉之中。他的意识开始模糊了起来,仿佛又看见了小柳那双满含着诅咒的,灰白色死鱼一样的双眸。

大滴大滴的汗水从他额头上滚落了下来,混合着血水落在枯叶上,立刻引起了地上的狼群一阵疯抢,鲜红的舌头舔舐着李裳落地的鲜血,“啪嗒啪嗒”的声响听在耳中发,让人头皮都开始发麻了。

李裳只觉得心中充满了绝望,难道他会就这与挂在树上,被群狼分食而死?

没等他想明白,头顶的树枝发出了将要断裂的声音来,他慌忙抬起头来,去看到那树枝一点点的裂开了,那裂缝越来越大,似乎是已经开始无法承受住他的重量了。

李裳看了一眼脚下的狼群,火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熄灭了,只剩下了那密密麻麻的,嗜血的绿色眼眸闪烁着,带着贪婪的期盼。

头顶上的断裂声响得更加密集了,李裳的身子开始下坠,离脚下的狼群又近了一步。

又是那只狼曾经跟随他的狼首先发现了这一点,从地上一跃而起,一口咬住了李裳的腰侧。

它的身子整个脱离了地面,咬着李裳腰侧的利齿不断在他柔软的腹部有力撕扯着,两个前爪胡乱的刨着李裳的身体,让他发出了一阵阵的惨叫声。

随着树枝最后一声断裂声的响起,李裳绝望的闭上了双眼,一阵剧痛传来,地上只觉得自己的腹部一阵如寒风倒灌般的冰冷。

在落地的瞬间,他被那狼将整个腹部都刨开成了,身体内那暗红色的心脏还微弱的跳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