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到第五六十手，即使是不懂围棋，看不出太多内涵的外行也能看出来个大概了。毕竟跟人工智能下棋，下到了几十手还不骄不躁本身就已经很不简单了，更何况提子，也就是围棋“吃掉”对面子的情况他们还是能看出个大概的。
叶炎早在程皓泉去准备开始考核时候，就已经在下面座位里找了个靠前的位置坐了下来。此时在下面看着上面的棋局，急得抓耳挠腮。虽然从小跟程皓泉混在一起形影不离，但他对这围棋啊什么的实在是提不起兴趣，所以依旧是一窍不通，看不明白分毫。
就在他不知所措，搞不明白场上形式的时候，就听他耳边一个沙哑的苍老声音咂着嘴，“啧！啧！啧！好棋啊！好棋！”叶炎瞬间认出了，这老头就是刚刚比尔介绍给程皓泉的那位说是对围棋感兴趣的打更老头，老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老头坐到了自己的身边。
瞬间，叶炎好像抓住了救星。这会他身边也没有别人可以请教了，连忙凑到了老冯的身边，“冯...冯大爷！这上面这场棋战况怎么样？”
老冯右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继续感慨地看着上方投影出的大棋盘和上面的棋局，赞叹道，“战况焦灼啊，这可真是好棋！”
“哦？怎么个焦灼法？”叶炎听说程皓泉没有完全处于劣势狠狠松了一口气，但对这棋却还是不明就里啊，连忙继续问道。
老冯这才捏着下巴给他详细地讲解了起来，“你看，从起手开始，就是步步为营。那什么人工智能电脑人儿就不说了，这小伙子下得也是不遑多让啊！黑白双方步步紧逼，一步不让啊，而且那执黑子的小伙子面对对面的电脑人儿，不但不落下成，而且凭借着黑子先行的优势，反而抢出了一点点的先手，占据了上风！难得啊！”
听到这叶炎终于听懂了，“原来是皓泉的优势！哈哈！我就说嘛，这家伙怎么可能会输？”
谁知这时，老冯头却微微摇了摇头，“那倒也未必！黑子也只是暂时占据了一丁点的先手。而那叫莫比乌斯的电脑人儿也看出了端倪，所以正在步步紧逼，只要黑子稍微放松警惕有那么一丝丝失误，便会立刻被翻转过来。”
原本放松了下来的叶炎听到这里瞬间又紧张了起来。这还只是坐在场下观战的叶炎，坐在场上面对着Moebius的程皓泉此时紧张更要胜过叶炎。
那个姓冯的打更老头说的一点都没有错。在程皓泉的感觉中，对面的Moebius就仿佛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利刃时刻跟在自己身后，虽然自己现在暂时握有优势，但只要稍微慢下来一点点，就会被瞬间毙命！
而且，两人的较量还不止于此。对面的Moebius似乎也很久没有遇到这样酣畅淋漓的对手了，下着下着被激发起了好胜心。原本围棋比赛是很慢的，黑白双方各有共三个小时来完成棋局。
所以围棋比赛一般进行得慢极了，每一子，都要经过斟酌和细细思索。
而Moebius似乎是有意为难程皓泉，落子越来越快，思考斟酌的时间越来越短，而且一子快过一子。感觉到这种变化，程皓泉微微一笑。既然决定了要认真一战，他可不会在面对对方这种挑衅的时候认怂，果断跟上了莫比乌斯的速度。
两个人就这样，越下越快，一直从五十多手下到了一百多手、此时场下的观众朋友们都已经惊呆了。如果说能在莫比乌斯手下坚持五十手，是围棋高手的话，那么能一路下到现在，简直就可以说是顶尖高手，独孤求败了。更关键的是，两个人此时越下越快，几乎落子之间已经只有五秒的思考间隙了。
而且，程皓泉在这一段时间里，居然始终没有犯过错误，就这样凭着黑子的先手优势压制着莫比乌斯半头。
老冯还在孜孜不倦地给叶炎讲解着局势的变化，两个人的优劣，场下一些比较精通于围棋的人也在给不太明白的人讲着，但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场上的程皓泉此时已经有些许顶不住了。
程皓泉与Moebius之所以能够强于一些世界上的顶尖棋手，还有一些初级人工智能，其实是因为这些高手更多地是依仗着对于各类棋谱，定式的博闻强记，见多识广，再加上丰富的经验。
而程皓泉与Moebius除了这些之外，还有着近乎无敌发达到可怕的运算能力。每一步棋，每一颗子落下，无数后续发展都会立刻浮现在他们的脑中，然后经过他们的甄选再做出决定。
然而，Moebius运算，靠的是高容量，世界领先的超级电脑。而程皓泉呢？靠的却是自己完全开发，发达到变态的神秘大脑。尽管拥有着堪比超级电脑的运算量，但是它终究不是超级电脑。再说，即使是超级电脑超负荷工作，也是会疲劳故障的，更何况他的大脑？
所以，在越来越快的博弈中，长时间，高密度的大脑运动终于令从没感到吃力过的程皓泉也感觉到了一分疲劳。
然而也恰恰就在这时，仿佛是已经预料到了程皓泉的窘况，一直被程皓泉压制着的Moebius居然就在这时动了杀招。
一子落下，全场瞬间一滞。下面围观的同学中懂围棋的都是一愣，因为他们全都没有看懂。
这一子乍一看去，居然和刚刚程皓泉和他正在博弈厮杀的那一块局面没有任何关系，远离了“战场”，自己独立了出来，显得孤零零的。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Moebius下错了？他也会犯错？
短暂的宁静后，依旧是老冯，先喃喃自语着惊叹了起来，“诶呀！这...这难道是...？”而紧接着，刚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同学们也一个个醒悟了过来，一声声惊叹发出。
倒不是说他们看明白了，而是这种下法在棋坛上曾经出现过，只有一次，而那一次，同样出在一个人工智能之手。就是那位名为α的AI和围棋棋坛第一人的那一战。这一子的落法，和当时那一子何其相似？
这一子，看似与棋盘中正在厮杀的各种“劫”毫无关系，但其实，彰显的确实无解可怕的布局和计算力。因为这一子一出，就说明，经过对后盘各种情况的预算和铺垫，对手已经被完全陷在了自己的布局中。从这一子开始发展，最后不管对方如何挣扎，都将无法躲开最终的失败。
这一子可以说是无解的一子，也可以说是绝望的一子。
确实很绝望，程皓泉看到这一子的瞬间，汗水就已经下来了。原本就有几分疲惫的大脑更是瞬间又更加僵硬了几分。
原来Moebius虽然一直被自己压制着半子，但是一边步步紧逼，另一边却已经把致命的陷阱布置好了等待着自己了。想到这里，程皓泉一阵苦笑。疲劳如同潮水一阵阵涌来，仿佛就要把他淹没了。
要不然...先退让一步，整理一番，打理一下残势再想办法盘活自己的棋？瞬间，程皓泉的心里涌现出了这样的想法。而且一出现，就占据了程皓泉的心神。正好，也可以休息一下大脑，再做打算、说着，程皓泉的手就要向着棋盘上点去。
此时，坐在下面的老冯却仿佛看出了什么，摇了摇头，好像是在对自己说着，“唉！果然，是人生如棋啊...”
本来，这句话没头没脑，只是他轻声自己念叨着的。却恰巧飘进了疲劳的程皓泉耳中。轻飘飘的一句话，听在程皓泉耳中却仿佛炸雷轰然一声。
自己如果此刻退让了，以Moebius的能力，还会给自己喘息的空间么？恐怕会被对方直接抓住破绽一路打到死吧？坚持到现在，对手等得，不就是这样的机会么？
人生如棋...他又想起来自己说过的要先低调行事让步些许的话。自己是不是在这条路上也不能让步分毫呢？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啊！
稍许懈怠尚且不可，何以言退！？
瞬间，原本已经几乎停止了工作的大脑又一次猛然工作，仿佛超负荷一样运转了起来。眼睛看着棋盘，盯着那一枚莫比乌斯设下的棋子，无数种可能，无数种路径都在脑中流转而过。
然后，原本抬起就快落下的手，猛然一偏，一粒黑子“啪！”一声落在了棋盘的一角，震惊了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