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晚上都是一个人睡吗？怕不怕？”宝月躺在几个箱子拼起来的小“床”上，翻个身，身下吱呀吱呀地晃。
那个小孩背对着她，明显不想搭理她。宝月也不生气，她有些累了，没头没脑地做了这么些事，眼皮子老早就打架了。
宝月睡了，自然没看见背对着她的小孩转了过来。
这一觉好像格外短，一早，宝月被喊叫声、骂声叫了起来。
她睁眼，便看见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站在小孩面前，涂着鲜红色指甲油的手指，戳地那孩子头上红了一块。
“作什么死？谁让你动那些东西的？你什么命，吃泡面还加油加蛋，老娘的钱不是钱是吗？！”
宝月生气地上前，那孩子猛地抬头，眼睛中是强烈的哀求，他摇头，紧紧地盯着宝月。
脚下生了锈，宝月捂着嘴。那个女人还在拉扯着那孩子，瘦小的身子像块破布一样，被拽得乱飞。
她背过身去，努力忽视掉身后的辱骂，不去想那个孩子此刻的处境。
眼泪悄无声息地流下来，宝月觉得心难过得要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手拽了拽自己的手。宝月擦干眼泪，蹲下身子，跟他的视线平齐。
“你是谁？”小孩的声音带着些沙哑，不像同龄孩子的清脆。
宝月摇头：“我也说不准。”总感觉记忆里缺了点什么。
小孩抿着唇，背在身后的手指紧紧地攥在了一起。
宝月摸了摸他的头，看着小孩反应极大地躲开，她笑笑：“你不用害怕，我是个好人……”
“就是，我不会伤害你。”宝月解释道，照方才那个女人的表现来看，她多半是看不见自己的。
这种感觉很奇怪，只是面前这个小孩能看见自己。都说小孩能看见大人看不到的东西，这让宝月心里犯了嘀咕。
难不成她是什么“邪祟”不成？
宝月也说不清自己如今是个怎样的设定，她只隐隐约约感觉到，面前这个小孩对自己很重要。
“头上还疼不疼？”宝月伸手拨开他的头发，看了看他额头上的红肿。
昨天夜里被锅子砸到的地方肿了一小块，今天被那个女人的指甲戳着，脑门上多了几处红点。
宝月翻了翻抽屉里，找出一盒红花油，她看了看日期，挤出一小块来涂在他的额头上。
“饿不饿？今早想吃什么？”
小孩从方才便一直沉默，当然，他大多数都在沉默着。宝月猜不透他的想法，起身往外走。
手被拉住，宝月回头，见那小孩抓着自己的手，神色带着些紧张：“你干嘛去？”
“去给你弄点吃的。”宝月摸了摸他的脑袋，看他那一头略长的头发，觉得碍事得很。
小孩别扭地别过头去，手却不放开，他哑着嗓子：“不行，你不能去。”
“为什么不能去？”
小孩张了张口，宝月看着他皱起来的小眉头，轻轻笑了一下，随即一脸神秘地凑过来。
“放心吧，她看不到我。”
小孩知道女人看不见宝月，可就是不愿意她出去。宝月无奈，只好蹲下身扶住他的肩膀。
“其实，我是天上的仙女，只有你能看到我，只要你不说，他们都不会知道。”宝月小声说道。
从没听过童话故事的小孩被唬住了，但也只是片刻，他拽着宝月往回走，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坐在床边。
宝月对这个奇怪又固执的小孩没脾气，她看了看外面的天，估摸了个时间。
“我知道你不饿，但我饿了，你能松开我，让我去找点吃的吗？”
小孩看了她一眼：“仙女也会肚子饿吗？”
“……嗯。”
宝月在这个小房间里住了下来，她试着跟小孩出去了几回，不出所料，只有这个孩子能看到她。
小房间的地上放了几层厚纸板，又铺了床褥子。宝月晚上躺下，身下的褥子比昨天软了不少。
她爬起来拉开Chuang单，看到了铺在下面的被褥。伸手摁了摁小孩躺着的床，只能摸到硬硬的床板子。
宝月抿着嘴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小身影，白天她跟在后面，看他站在人群外，一个人望着热闹的孩子群。
本该肆意玩闹的年纪，他却活得像个孤单影只的隐形人。
也不对，隐形人尚且还因为没被注意到，而受到指指点点。这个沉默的怪小孩，整日在那些奇奇怪怪的眼神中，一个人游走在人群之外。
宝月陪着他坐在树下，看着大院里玩闹的孩子。他不爱说话，只有在宝月一股脑说完，再也想不到话题时，他才勉勉强强地应一声。
可真是个小闷葫芦。宝月想到这里，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你头发这么长了，闷不闷？”
宝月等了片刻，只等到一个冷酷无情的后脑勺。她也不急，手一下一下地顺着他的头发。
小孩的发丝又细又软，宝月摸着像在摸一只毛绒绒的小狗。某个别扭的小孩卷着被子，往旁边躲了躲。
他躲，宝月就往前去；再躲，宝月便继续往前跟着，直到把他逼到床边。
“你头发这么长，闷不闷？”宝月从垫子上拽起褥子来，跪在床上铺平整。
被逼到边缘上的小孩垂着脑袋，眼睛的余光瞟着她的动作。见她回身，急忙扭过头去。
宝月拎起枕头，拍了拍放在一侧躺下。旁边的小孩抱着被子，有些无所适从。
“还不睡？睡得晚长不高。”宝月拉了拉被子背过身去，像是想起什么来一样，又转过头去。
本以为她不会转身的小孩，正准备挪过去，见她转过来，身形登时僵住。
宝月像是没看见他的手足无措，笑得眼睛弯弯：“你要早睡早起，好好吃饭。要不然，就像今天大院里的那个小豆丁，长不高，长不壮。”
说完，宝月便背过身去。长发铺在枕头上，月光洒下来，照着那一头海藻般浓密柔顺的长发，像是月光洒在了海面上。
那个小豆丁，仗着有个会打架的哥哥，整天在大院里胡作非为。明明长得像个瘦弱的小豆芽，却总以为自己是统治大院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