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雪丽第二天还是给芳菲请了个假，特地带她去顾氏医院做检查。
不是因为想要遇见谁，只是单纯的因为顾氏是私立医院，人少资源多，芳菲在这里检查可以放心。
但是芳菲下车的时候，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这里，惊诧地看着韩雪丽。
“不是去昨天的那个医院就行了吗？”
她不太想碰见顾舅舅，即使是常规检查。
韩雪丽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柔声说道：“没事的，医院这么大，顾宁很忙的，他不会碰见我们的。”
“而且这里的检查条件要比别处都好，我已经给相熟的医生预定了时间，马上可以开始，弄完了你也可以早点儿去上课。”
芳菲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她不能辜负大伯母对她的好，大伯母为她考虑得这么周全，她如何能说不。
只盼着自己真的不会遇到顾舅舅吧，她盼着自己遇不到和林熙相熟的所有人，也不会有人在她面前提起林熙。
虽然她去学校还是不可避免的和他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但是她会尽量假装把他当成空气的。
韩雪丽瞧着小姑娘萎靡不振的小模样，也没再说话了，只是手一直放在小姑娘的头上，一下一下地抚摸着。
之后她带着芳菲做了全身检查，不只是昨天那个医生说的眼睛的和脑部的，她想要知道这个孩子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也好对症下药好好补补。
小芳菲今年七岁也快满八岁了，只比小橙子小了两岁，但是这个个头却足足比小橙子矮了大半个头，还不到林熙和阿成的肩膀。
又瘦又小只，也不知这小姑娘这么多年是怎么生活的。
想着，她就有点儿怨恨芳菲她妈妈了，她知道田建业家的情况的。
芳菲她妈妈叫秦晴，是B大外语学院的高材生，已经通过了同声传译的考核，前景一片大好，不出意外的话是可以进高翻院的。
只是那一年田建国在执行任务的时候牺牲了，她竟然放弃了高翻院的机会，跑回了田家的老家凉城，甘愿在那座小城守着清贫。
她是不明白她的选择，明明能给小芳菲更好的环境，却偏偏执意留在偏僻的小地方。
“大伯母，你在想什么？”芳菲抽完了血，脸色还有点儿苍白，准备起身走了，却发现大伯母还在发着呆。
韩雪丽这才回过神来，勉强地笑了笑：“还痛吗？”
“不痛啊，没事的，我小时候身体不好，妈妈经常抱着我到处打针的，这点痛没什么。”
芳菲很坦然地说着。
倒是把韩雪丽听得很是心酸，牵着她没抽血的那只胳膊，轻声问：“这几年，你们在凉城没受苦吧。”
刚一问完，她就后悔了，凉城什么地方，那么落后那么贫穷，连网络都没有的大山里，怎么可能不苦。
其实这些年，田建业也经常念叨过要回老家看看，他过世的父母的墓都没人扫。
她却不以为然，只推脱着说你弟妹不是在那儿吧，会有人扫的，那么个破地方有什么好看的。
那个时候，田建业就跟现在的小芳菲一样的沉默着。
她以为芳菲不会回答的时候，小姑娘却软软糯糯地说：“我过得很好，不过妈妈过得太辛苦了，我没有爸爸，妈妈长得太漂亮了，所以左邻右舍的人总会说闲话，妈妈在凉城的高中当老师，因为那里的师资太差，妈妈一个人要教英语数学语文三科，每天忙的昏头转向的，但是总有家长或者是妈妈的同事在背后说我妈妈的坏话。”
“她们说秦晴，哦，就是我妈妈没有男人，是个狐狸精，因为一个小城的男人都觉得我妈妈长得好看。”
“那些大娘们总是对我妈妈冷嘲暗讽的，还有人会给我妈妈牵红线，可是介绍的人都是那种会打女人的男人。”
韩雪丽听着听着，心都被攥紧了，好像喘不过气来了，秦晴那么漂亮的又有才气的人居然跑到一个小城里忍受那么多的流言蜚语。
她怎么想怎么心里不平，恨不得拿脱了高跟鞋往那些长舌妇的脸上扔。
小芳菲说起这些的时候，眼眶也有点发红，不过还是忍住了没有落泪。
她抬起头望着温柔的看着自己的大伯母，勉强弯了弯嘴角：“大伯母，我以后一定会让妈妈过上最好的生活的，一定不会远的。”
韩雪丽猛地把小姑娘拥进了自己的怀里，温声说：“大伯母相信你。”
她拿着病历，跟医生打了声招呼，就带着小姑娘走出去了。
检查的结果现在还出不来，要等一个星期以后去拿，还好她让小姑娘做的是全身检查，免得让她发现了自己的眼睛又出问题了。
她现在只有一个心愿，就是盼着小姑娘的眼睛永远都不要出问题了。
这么乖的姑娘，上天怎么忍心让她难过。
“小芳菲，要不今年过年我们去凉城和你妈妈一起过吧。”她摸了摸小姑娘的脸颊，软乎乎的，手感特别好。
芳菲大大的杏眸里闪过一抹亮光，但是随即又消灭了。
她闷声说：“还是不要了吧。”
韩雪丽很奇怪，看得出来小姑娘是很想秦晴的，疑惑地问：“为什么？”
“妈妈可能不愿意让我回去的，她不愿意耽误我，连电话都不让我打回家的。”
芳菲软糯的声音变得低沉，听上去就很沉闷。
韩雪丽更加觉得奇怪了，哪有妈妈这么放心孩子，让她连电话都不要打回家？
她怎么觉得这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呢，难道是秦晴出了事情？
她没有问出口，安慰地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没事的，那今年就在韩家过好不好，就是小橙子他们的姥姥家。”
“可是这样……方便吗？”
“有什么不方便的，我爸妈最喜欢小姑娘了，你又这么乖成绩又这么好，他们一定会喜欢你的。”韩雪丽笑了下说道。
她知道小姑娘心思敏感，所以尽量打消着她的敏感。
芳菲双手交叉捏着，有点儿不自信地问：“他们真的会喜欢我吗？”
韩雪丽差点就没发誓了，立刻保证道：“相信大伯母，他们一定会的。”
“好。”芳菲点了点头。
回到班上，还是跟以前一样，被李敏拉着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的眼神像是X射线一样扫描着她，似乎要把她整个人都要看穿了。
她有点儿无奈，拍了拍李敏还拉着她胳膊的手。
“敏姐，我很好，没事了，可以松开我了吗？我这只胳膊刚刚抽了血。”
李敏更加疯魔了。
“抽血了？抽血做什么，我的乖乖啊，你不会是生了什么大病吧。”
芳菲见着她着急又担忧，更加无奈了，“我没事了，抽血只是做个全身检查，昨天就是发烧了昏倒了，也没什么大碍。”
“都怪那个韩放，昨天在食堂的时候拉着我，说还有炸鸡腿，结果排了老远的队还没排到就被打完了，然后我一回到座位上就发现你人不见了，那时候，我都快急疯了。”
李敏恨恨地骂道。
芳菲不想提昨天发生的所有事情，更加不想提林熙还有那些人。
她见着李敏还有继续下去的趋势，赶紧说：“下节课就是语文课了，老师说要默写后面几篇的诗词，赶紧背背。”
“哦哦，好。”
李敏不知道小芳菲怎么就变脸了，昨天她好像错过了一场精彩的好戏。
她回座位的时候，人都散的差不多了，她找了一圈都没发现人影。
后来在路上碰到了林熙，准备上去问问的，却只看到这人脸色难看的很，她也怂的不敢问了。
不过后来逛贴吧的时候，倒是还是零零星星的发现了点儿什么，说是有人欺负新来的转校生，结果发现新来的转校生背景大得很，完全不是山里的孩子那么简单，曝光了芳菲是田家人的身份。
后来的照片里，她看到芳菲被几个初中部的人嘲讽和调戏，关键是她看到林熙就在小芳菲的不远处看着却什么都没做。
这完全不符合她的认知，她以为林熙对小芳菲还是特别的。
谁知道……
然后她在“护花小分队”的微信群里就看到了田橙踢了林熙，还特意说了句：“不保护我家小仙女的大爷，也不必要在这里待着了。”
当时，她就被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就她的观察，小橙子明明对林熙怕得很，昨晚却这么大胆。
不过她也不敢找两个当事人问清楚了。
芳菲倒是没发现她的同桌的小心思转了一百八十个弯了，她静静地坐在一边塞着耳机，听着听力。
等到上课了，语文老师开始让学生默写了。
而且按照惯例是找人要上黑板默写的。
“田芳菲，林熙，你们俩上来吧，把《明日歌》和《题西林壁》默写一遍。”
芳菲坐在座位上，听到老师叫着她和林熙的名字，就是一愣，转而心里又是叹息一声。
怎么老师总喜欢把他们俩人放在一起，之前那个被辞退的英语老师是这样，现在语文老师又是这样。
之前他和她听写英语，她还窃喜过，现在只觉得是尴尬。
“怎么？都没听见？还是都没背？”
语文老师不像教数学的孙平那样乐乐呵呵的，他很严肃，脸上好像永远只有一个表情，就连说话从来也都是一板一眼是的。
高高瘦瘦的个子，四四方方的国字脸，浓眉大眼，戴着金丝框的眼镜，还有永远衬衫西裤的装扮，让人看着都心生敬畏。
芳菲站了起来，准备上台去写了。
就听到后面的那个人漫不经心地说：“老师，我没背。”
那个语文老师严厉地说：“为什么不背！这两篇是我上个星期都说了要背的吧。”
“我……不想背。”林熙语气更加散漫了。
语文老师气得眉毛都皱成了一个“川”字。
他知道这个学生不好带，林小少爷谁不知道，一般的老师还真的得罪不起。
那个之前得罪过他的英语老师还不是被开了，弄得她现在也找不到一份教师的工作。
在学校的教育圈里算是被封杀了。
就因为他身后强大的背景，还有他的天赋异禀，平常老师还真的不敢招惹他半分。
但是他看不过去，只要林熙坐在这里就是他的学生，不管他别的课怎么样，是逃课还是睡觉都不关他的事，但是他的课上不行。
“出去站着。”语文老师淡淡地说了句。
“是。”
林熙这一次倒是没有反抗，让老师和同学都大跌眼镜。
毕竟上一个老师叫他滚出去的时候，他直接让人把那位英语老师给开了。
这一次，他们以为林小少爷也还会延续以前霸道的作风，却不想他这么顺从。
“田芳菲，你接着写。”
语文老师见这个少年出去站着了之后，他也没再说什么了。
因为他没想到这位蛮横惯了的小少爷这一次这么听话。
“是。”
芳菲也只是偷偷地瞟了一眼那个少年坦荡荡的背影，便也转过身去默写了这两首诗。
她不想往深处想，但是那个念头一直冒出来。
莫不是他不愿意和自己同台才说他不会背的？
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的，心里冷哼一声，他不想见到自己，她还不想见到他呢，谁稀罕了。
就在这么郁闷的心情里，芳菲痛快地完成了默写。
那位不苟言笑的语文老师也上去检查着与没有错别字。
“字写得很好看，没有错误。”
老师见到芳菲写得一手蝇头小楷，不由得点了点头。
他也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才七岁吧，写的字就能到了这儿水平，果然是个有才气的孩子。
“好了，大家有错误的，把错的那个字抄写一百遍，下课交给语文课代表，我们现在开始上课。”
这节课讲的是诗词鉴赏，教他们怎么读懂一首诗。
但是芳菲却是一点儿都没听进去，她的心思早就跑到门外面去了，想看看那个被罚站的少年，想看看他有没有站着就睡着了。
她真的觉得他睡眠时间超长的，白天上课的时候几乎一整天都趴在桌子上睡觉，很多老师都不敢管他，也有的是习惯了，据说他从上学以来就是这样，永远是一副没睡醒的状态。
她想起上次期中考的时候，她坐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睡得香甜，她也跟着睡着了，想起来就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