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初冬的细雨悄无声息却又绵长不绝，淅沥沥落入草窠里、泥土里、车轱辘上，车路两旁的树木被细雨淋地大多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枝丫，零星剩下些干黄的树叶坚持着挂在树枝上，只是这份坚持反而更为这秋天的气息添了些萧索和寂寥。
沈若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叹了一口气，觉得自个儿此时的心情与这窗外的景致一般萧索、一般寂寥，因为……
沈若放下马车车窗的帘布，忍不住扭过头看向身后开口道，“我说萧霁，你能不能消停会儿？”
与这景致和沈若的心情截然相反的便是此时坐在马车上的另一位大爷——西黎怀远王世子萧霁。
三日前，姬延凌、沈若出发去淮水城，一出宫便碰见宫外貌似守着等了许久的萧霁，笑眯眯地约他们同去，到底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人都等着了还能说什么？于是三人便结伴而行。
每每想到这事儿，沈若便觉得有些头大，因着萧霁这结伴却略显心机，他自己是骑马的，只是甫一出长安城的主街，萧霁便借口早先腿折了骑马经不住要求坐马车，他们这一行管总便只得两辆马车，一辆是沈若的马车，另一辆是知秋、名义上的映夏实际上的华菁二人所坐的马车。
不管怎么说，萧霁也是西黎得怀远王世子，如今西黎皇位最有望的继承人，不好将他挪去与沈若名义上的两个婢女同乘一辆。
于是乎，他们这一行人赶路的这三日，萧霁皆是与沈若二人同乘一辆马车，而姬延凌则是在前骑马。
而萧霁似乎对这样的安排极其满意，这几日兴致甚高，一直在马车上叨叨叨叨地从南楚风情说到西黎人文、从奇闻逸事到逗趣儿乐子说个没完。
正因如此，才有了方才沈若问他能不能消停一会儿。
萧霁看了看沈若略带不耐的神情，十分无辜地样子，“这是怎么了？不开心啊？”
沈若想着我哥哥在外边儿举着一把油纸伞半淋着雨骑马，你倒是在这儿马车上有滋有味的，我自然是不开心的！
“萧世子，”沈若笑眯眯道，“我并未不开心，不过是看你一路嘴巴也未能歇上一时半刻的，担心你累着了。”
“是么？”萧霁显然不相信，不过这也并不影响他的好心情，故意道，“没事儿，我不过是动动嘴皮子哪儿就能累着了？五皇子在外骑着马都不喊累，我累什么累，没事儿，我还能继续与你说道说道。”
“……”他提到姬延凌沈若更不开心了，不想说话，
“怎么？心疼五皇子在外边儿风雨交加？没事儿，这点儿雨淋不着他，这对我们习武之人来说不算什么。”萧霁似乎对此不屑一顾的样子。
沈若皮笑肉不笑道，“萧世子这马车上坐着还舒服么？还暖和么？说这话未免显得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吧？”
“原来是瞧我待得太过安逸，替五皇子抱不平呢。不过么，我腿折了，自然不同～”萧霁这话说得仿如再说一桩多么值得骄傲的事儿一般。
“没错、没错，萧世子腿折了自然该坐马车的，那日我瞧萧世子端坐在骏马之上威风凛凛地却以为萧世子想要克服艰难险阻、体现你西黎男儿的倔强本色，不成想这西黎男子的倔强本色我却只能堪堪欣赏一两个时辰，萧世子便耐不住要坐马车了，遗憾！遗憾呐～～”沈若将这一口气儿拖得甚长，彷若这气儿有多长，那遗憾便有多深似得，她就不信萧霁的脸皮能厚到这样也无动于衷。
“这你便不懂了吧，男子本色却无须得在这些时候体现，做人不能太逞强了，不然有何好处？不如像眼下这般舒舒服服的倚坐在马车上来得痛快。”萧霁倚靠在敬仪给沈若备下的作靠枕的兽皮上，舒服惬意地叹了口气。
“壮壮，我可是为着等你才晚了两日出发的，北齐严太子可是早了我们两日出发，又是轻装减骑、快马加鞭，估摸着他昨日便到了淮水城。”
“后悔了吧～谁让你偏偏要与我们一道的？”沈若瞥了瞥萧霁。
“本世子乐意～”萧霁这话说得贱嗖嗖的。
沈若十分不雅地翻了个白眼，觉着同萧霁在一块儿时，实在难以维持她素来端立华贵的仪态。
沈若再次伸手挑开帘布，看着前方那一抹端坐在俊马上修长的白色身影，有些担心，只是在一连被拒绝两回后，小姑娘也放弃了让姬延凌也上马车的想法，她知道他大约是不会上来的，她也知道是为什么。
他不上马车、她放弃坚持，这大约便是相互成全吧，不过都是想让对方心安罢了。
“你便如此……担心他？”萧霁看着沈若一脸忧心的神色，突然觉得牙根有些酸，不过是淋这么点蒙蒙细雨么？人还撑着伞呢！有必要么？
“自然担心，他可是我哥哥！”沈若说得理所当然。
萧霁提醒道，“壮壮，五皇子可不是你的亲兄长，你的兄长姓沈名渝之，是晋国公的嫡孙，如今人在边关。”
沈若放下帘布，看着萧霁，神色带着十分地认真，“我自然知道渝之哥哥才是我的亲兄长，我与他血脉相连，是至亲，不过延凌哥哥从小陪我一同长大，自然也是格外不同的情分，这原是不可比的，一是血亲、一是陪伴，他们二人皆是我最重要的人。”
萧霁正了正身子，问得也很认真，“沈若，你既分得这样清，那你能分清你对五殿下的感情么？你真的将他当作你的兄长么？”
沈若心里跳了跳，面上却不露一丝破绽，极其认真的样子，“延凌哥哥自然便是我的兄长，如何还有分不分得清这一说？”
若无同心蛊寄身，小姑娘其实是会选择直言她喜欢延凌哥哥的，毕竟萧霁似乎对她有着不知是利用还是与利用无关的好感？不过当下她却警惕着萧霁在试探她是否发现了同心蛊这一回事，于是很是警醒地隐瞒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