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觉得如今她年纪也不少了，也该着手做些事情了，她惯爱走神儿，在文华书堂也静不下心，不去也罢。
知秋摇了摇头，偷笑道，“没呢，小神医还未起身呢。”
沈若倒是有些意外，“华菁姐姐不是一贯起得很早么？”
“奴婢听晓春说昨夜小神医在药房熬到后半夜了，所以今日大约不会起这么早吧。”
“华菁姐姐昨儿那么晚才睡么？”沈若有些意外，又迅速反应过来华菁定然是看她这几日提不起精神，身体倦怠的模样有些担心，又在熬夜研制新药了，“为着我的事儿，真是辛苦华菁姐姐了。”
沈若有些过意不去，因为她的决定，许多人都被迫着去承担了一份原本不属于他们的责任。
“小姐，您才是最辛苦的！”知秋听不得她家小姐心疼旁人，在她眼里小姐才是最让人心疼的人。
知秋虽然不知道同心蛊已对沈若的身体造成了些损害，但在她看来她家小姐为了喜欢殿下，是时时冒着性命之险的，当然这不是说小姐不该喜欢殿下的，她只是心疼而已。
沈若摇了摇头，她这不是辛苦，是任性吧？可是在宫里长大，规矩了十几年，她也想任性这么一回。
突然——
“姑娘！姑娘！？”门外晓春的声音由远及近很快到了门边儿，像是跑着过来的。
沈若挑了挑眉，看向知秋，“今儿这是怎么了？先是你着急忙慌地进来，这会子晓春这个素来沉稳的却比你还要着急的样子。”
知秋也有些懵，“晓春今儿不当值，一早便去了前殿那边，想让她一个当侍卫的表亲替她带些东西出宫，大约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吧？”
“前殿？”沈若蹙了蹙眉。
二人说话间晓春已快步跑进了屋，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
沈若看着晓春慌里慌张的从门口过来，心里隐隐生出些不安来，看了知秋一眼，示意她给晓春倒杯茶缓缓。
晓春略匀了匀气，也顾不上喝茶，便立马开口，“姑娘，边关传来八、八百里加急。”
八百里加急？还是边关传来的？
沈若的父兄便是戍守边关，若无什么十分紧急的事情是断不会发八百里加急的。
“什么？！”知秋手上的帕子一下落在了地上，伸手去扯晓春的衣衫，声音带着急切，“将军和少爷怎么了？”
知秋是长乐宫西配殿的下人中唯一一个出自晋国公府的，平素也是随了国公府下人的规矩唤了沈若小姐而不是姑娘，说起来知秋并不算是宫女，对晋国公府的感情自然也格外深厚。
晓春的外袍都被知秋给扯坏了，不过她也能理解，跟了姑娘这么多年，连她听到这个消息都忧心不已，更别提知秋原本便是出自晋国公府了。
只是晓春并未开口，只是看着沈若有些担心，姑娘最近身子不适，听了这个消息可受得住？
沈若原本这几日便精神不大利爽，此时心止不住下沉，她眼前黑了黑，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看着晓春一句一字地开口，
“别、急，你、慢、慢、说。”
……
南楚皇宫里的蓝天是四方的蓝天，四方的蓝色是沈若从小看到大的景致，明媚、温柔却又毫无自由。
南楚皇宫里的地面是青砖铺就的，每日都有负责洒扫的太监宫女在各处一遍又一遍地将青砖清扫的一尘不染。
许多年后，一个当时负责洒扫的太监听人说起名动天下的皇五子册封太子的那一日。
总是不由自主的回想起那条一眼望不到头的、青砖铺就的长道上那一抹在空中翻飞着的、桃红色的裙裾。
那是许多年中最让他记忆深刻的一幕，像是一副浓墨重彩的画，其余一切都成了墨色，只余下那一抹桃色裙摆艳丽夺目。
那是这位负责打扫后宫与前殿之间的这条长道的太监头一回看见国公府养在皇宫的嫡女——
传闻中貌美绝色、仪态端丽的沈小姐当时正提着裙摆在长道上狂奔，是的、狂奔，好似放下了一切仪态却不显无状，放下了一切骄傲却不显卑微，带着急切与一丝丝绝望的味道，让人……一眼惊艳。
而那位太监不知道的是，当沈若不管仪态、不顾规矩，从后宫跑向前殿时，脑海中只是一遍一遍地响起晓春在长乐宫对她说的话。
——姑娘，边关八百里加急传来军情，北齐屯兵八十万，发兵南楚。
——定国将军以五十万边关将士迎敌，如今边城战事已露颓势。
——还有……姑娘，您、您的兄长据说是受了重伤。
——此时朝堂之上正在商议由哪位大人领兵支援边关。
——听说咱们殿下请命亲自领兵二十万支援定国将军。
——奴婢得到消息时，朝堂之上还在争论，大臣们均不支持殿下身为嫡皇子以身犯险，眼下不知商议得如何了。
而此时此刻，沈若脑子里很乱，什么都想不了了，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回想晓春说的话。
那一句句话，像一个个惊雷，震得她手指发麻，眼眶发酸。
沈若只是奋力向前跑着，冬日寒风刮在她的脸上，可她却不觉得痛，这一瞬间她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
南楚素来重文轻武，南楚百姓也多数秀气，而北齐则正正好相反，百姓生得魁梧高大，手下的士兵更是个个是把以一敌二的好手。
原本边关的五十万北齐大军便是一个极为震慑他国的存在，只有定国将军总能排兵布阵，用最行效的法子让战斗力远远不如北齐的五十万南楚大军去抗衡不落败势，这也是南楚皇室对晋国公府忌惮却又不得不仰仗的原因之一。
只是这样已是勉力了，八十万北齐大军……败局几乎已经注定。
原本如今三国之间的关系和缓了不少，南楚也放低了戒心，没想在这个当下，北齐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往边关屯兵三十万并发起战争，却不知这背后有什么依仗？
沈若一口气跑到了前殿，看着眼前金碧辉煌的大殿，却不知她来是做什么的，她又能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