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小时候每每遇到心情不好的时候，呃……大约多半儿都是沈若心情不好的时候，便会来这儿看星星，哪怕有时候气候不好，一颗星星也看不着，但只是躺在屋顶好像也能将所有的烦恼丢到地面，让地面上的烦恼够不着他们。
眼下沈若轻车熟路地在屋顶上躺好，然后侧头看了姬延凌一眼，发觉后者也同她一样的姿势，只是将手垫在脑头侧头看她，月光下他的侧脸俊秀又慵懒、清贵又绝尘。
沈若将脑袋转了回去，看着夜空中闪烁的繁星，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做什么严肃商讨的打头模样，说出来的话却是轻松自然的，“哥哥，我们小时候也时常像这样并排躺在一块儿看星星。”
姬延凌没看星星而是看着她，再过一年多小姑娘也要及笄了，嗯，那倒是该说小时候的，毕竟眼下已经长成大了，“嗯，那时候带你来看星星总要将你裹得厚厚的，像个小团子，不然第二日你保管风寒发热。”
沈若听姬延凌笑话她，也不觉得羞恼，自己也跟着笑，“哥哥，那时候你轻功还不像如今这样厉害，能一个纵身便能将我带上来，总是让敬书、知秋两个人在下边儿扶着木梯，我俩再一个一个往这上边儿爬。”
听了沈若的话，姬延凌也不由得面露怀念之色。
“哥哥，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回我穿得实在太厚重，爬木梯时踩着了身上的披风，脚下不稳差点掉了下去？结果你在屋顶上拉住了我，将我拉了上来自个儿却掉下去了。”大约提起小时候的趣事儿让人感怀，沈若唇边都染了笑意，可眼神里却是严肃。
“自然记得的，”姬延凌失笑道，“那回我替你摔了个屁股蹲儿，偏偏你趴在屋顶上哭得惊天动地的，将母后都给引来了。”
“是啊，”沈若说着声音突然变得飘渺起来，“明明是我没踩稳，受伤的却是你，我甚至连皮儿都未擦破个一星半点的。”
姬延凌察觉到小姑娘越说情绪越不对的样子，“沈一一？你……”
沈若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你从小就将我保护得很好，伤你替我受，苦你替我吃，责任你替我背负，你从小就将我保护得很好，就像这次一样……”
姬延凌知道，小姑娘是很介意这件事的，他很想告诉她，她是他从小养大的小姑娘，自然要好好护着的，可是他不能说，他害怕小姑娘体内好不容易沉寂的同心蛊会发作。
“沈一一，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么？”姬延凌声音轻柔。
姬延凌看向夜空，静静等着她开口，过了好一会儿，小姑娘终于再次开口了，却不再继续方才那个话头，“哥哥，今日册封太子时，文武百官有没有用很赞服、很倾慕的眼光看着你呢？”
姬延凌一怔，没想到沈若问他的第一件事会是这个，他本以为小姑娘会问他沈渝之的伤势如何、定国将军会不会有危险、边关的五十万大军能不能坚持到他领着援军前去支援……
说实话，其实这些问题姬延凌也没办法回答她，可他还是做好了被小姑娘问的准备。
没错，诚然这些问题都是沈若最想要知道的，可她心情也清楚，哥哥也是不可能知道的，八百里加急所述事情十分有限，局势如何他们谁也不知道，就算哥哥有通天之能，也难以将远在万里之外的情况迅速摸清，哥哥已经替她承受了所有，她不想再去问这些除了给哥哥压力毫无用处的话了。
如此……便不如就问哥哥一个在这之外她最在意的事情吧，沈若是这样想得。
沈若的性情姬延凌最是了解，因此他也只是怔了怔，在心里思索了片刻便大致猜出了沈若的想法，只是他真的没想到沈若会很在意这件事情，今日朝堂之上他心里想着的事儿多，也没太怎么注意旁人。
只是小姑娘这么在意这件事情，倒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想了想还决定实话实说，“今日朝堂之上，事务繁多，册封太子的圣旨也下得十分仓促……”
姬延凌话未说完，便察觉到小姑娘身上的情绪很明显地愈发低落了，赶紧说，“所以我也并未太在意当时朝臣们是怎样的情绪。”
沈若过了好一会儿，才闷闷不乐地开口，“这样啊……”
这么……在意么？姬延凌觉得不太能理解，他尝试将自己想象成沈若，猜测着这样的境况下为什么会在意这样的小事呢？
要么……小姑娘是觉得他为了她、为了晋国公府没有得到一个正统的册封大典？所以才会觉得难受？
姬延凌不太确定，却还是尝试着按照这个思路安抚她，“沈一一，你不是最了解我了么，有没有文武百官的敬重赞服、有没有大气奢华的册封大典、甚至于是不是皇太子我本就不在意，只要我能做好我想要做的事情，这些我都是不在意的。”所以……你也不要在意呀。
沈若摇了摇头，“不是的，哥哥，你不明白。”
“嗯，哥哥不明白，”今日姬延凌十分顺着她，“那你解释给哥哥听好不好？”
过了许久，久到姬延凌几乎以为沈若不打算回应他了，小姑娘却开口了，声音清浅，几乎一说出口便飘散在空中，不过姬延凌还是听到了。
——哥哥，我也不在意你是不是太子，
——不在意你有没有一个盛大的册封大典，
——不在意你有没有文武百官的拜服称道，
——我在意的是那些理所应当、合该是你的东西，你却因为我放弃了。
沈若说完闭了闭眼，你是这个天下最好的人，该用天下最好的一切来配你。
姬延凌没想到小姑娘是这样想的，这一瞬间他只觉得既心疼又心动，他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觉得喉咙干涩的厉害。
“沈一一，不是因为你，”姬延凌哑着嗓子否认道，“我是南楚的嫡皇子，这本就是我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