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莫名其妙的毛骨悚然感压迫着我，我听见了自己打鼓一样的心跳声。水流不住的拍打着我的脸，可我依旧能明显的感觉出来自己的额头上全是冷汗。
这个时候，我还没发觉自己的身体状况不对劲儿。一直泡在冰冷的地下河里，我的身体在不断的失温。我甚至渐渐都不觉得河水冰凉了……
等我发现这一点的时候，我的身体状况已经恶化到崩溃的边缘！
我被心底绷紧的弦牵扯住了几乎所有的精力。
耳朵听到的一切都没有不对劲，可恐惧就是如影随形。我知道有哪里不对……可到底是哪里不对？危险到底来自什么地方？是那些虫子吗？还是我身下叼着我的半身蛇？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恐惧让我思维混乱，有一段时间，我甚至都忘了自己还能用眼睛去确认。我屏住呼吸，努力的强化探出水面的那只耳朵的听觉。
叮铃铃……
某一刻，我终于从那水浪声里听到了不一样的声音。下一个瞬间，我下意识的睁开了眼睛。
那一瞬间，我感觉到了剧烈的头晕，心跳也快的像是要跳出来一样。后来回想起来，失温带来的恶果在那时已经展露出了端倪。四肢的冰冷血液回流进心脏，我的核心体温被降低，心脏搏动速率降低，大脑供血不足……但我还是没能觉察到这一点，那个不一样的声音牵扯了我的所有精力。
叮铃铃。
我又听见了那个声音。不止是在水面上的这只耳朵，在水面之下的那一只也听见了，甚至还听的更加清晰。
与此同时，我觉察到了更古怪的事情。
四周一片漆黑，我的眼前没有一丝光亮。我陷入了深深的惊愕之中。发生了什么？水呢？那么大一河绿水呢？怎么突然全都不见了？
刚才那一个转向把我带进了另外一片水域吗？可明明刚才我隔着眼皮子还能感觉到绿光啊！
惊愕被突如其来痛苦逼退。我感觉胸口越来越难受，像是到达了窒息的边缘。我连忙把两个鼻孔都从水里探出来，在肩膀上胡乱蹭掉鼻梁上的水，努力呼吸。
可这一喘息起来就再也止不住。
肺像破了个洞一样，贪婪的渴求着氧气。身体无止境的痉挛，一阵阵的发冷。这似乎引发了连锁反应，在止不住的颤抖之中，胸口那一阵阵的抽痛变得越来越剧烈，连带着大脑也变得昏昏沉沉，像泡在水里震荡一样。
我弓起了身体，对呼吸的渴求让我再也无法保持贴合水面的姿态。嘴巴和鼻子都被用来呼吸，庞大的气流量从气管里强硬通过，几次以后，它发出了破风箱一样的声音。
………不妙，白脸青年用那种声音说话，就是在告诉我在这里不能发出声音，我必须得尽快控制住。
我努力地想要遏制住自己的呼吸，可身体却怎么也不听使唤，痛苦在扩散，事态在向无止境的深渊滑落。像是蚍蜉撼树螳臂当车，我的努力一点作用也没有。
太过用力的呼吸似乎伤到了我的喉咙，我感觉到烧灼的痛感，舌头上也染了些腥甜的滋味。
不妙，不能让血腥味落到水里去！我连忙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试图挡住那些带血的唾液，可这同时也挡住了我的呼吸。没有气流作梗，喉咙处被损伤的疼痛与瘙痒立时发作起来，急欲化作咳嗽！
我不得不用另一只手卡住自己的喉咙。呼吸暂时被我压制住了，这一刻世界本该安静下来。但我却听见了另一个呼吸声，混乱的无序的，像不是人的东西在模仿人的呼吸。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心跳停止了。
叮铃铃。
我又听见了那个声音。在极近的距离，回响。像是有些古旧的铃铛，敲打时带着些艰涩的余音。
在听到这个声音的那一瞬间，我的视野好像恢复了正常，我看见有一个绿油油的东西正抵在我的眼前，对我咧嘴呲牙。
下一秒铃声止歇，我的视野重回漆黑。一切都被黑暗所掩盖，我感觉自己连血液都冰冷了，像身处在冰窖里一样。
那个时候若能看见我自己的脸色，恐怕会是和死人一样的苍白。
我确认了两件事情:第一，我瞎了；第二，有什么古怪的东西正准备对我下手。
身体的痛楚和虚弱在逐渐加深，足以致命的危险已然临近，内忧外患折磨着我，死亡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绝望击穿了我的心脏，只差一点，我就彻底放弃了抵抗！
不！不行！不可以！
关鸠，你不能死在这里！挺住，坚持，屏住呼吸，你还有挽回的余地！
不要发出声音，不要发出声音，还有机会，还有机会，那家伙就在附近，他一定会来，一定会来的！
我的求生意志空前强烈。
但绝大多数的情况下，意志并不能派上什么用场。肉体是有极限的，我的肺和喉咙是有极限的，无论我卡得多么用力，只要我不想自己杀死自己，我终究要松开手。
我到底还是咳出了声。
我没有坐以待毙。我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在这段时间里，我一直在为之后的行动做准备。
我和白脸青年的距离已经被拉开。在无从立足的深水区，无论是我还是白脸青年，主要的移动方式都在于叼住我们的半身蛇。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办法控制半身蛇的行动，但从他没有第一时间跟上我这一点来看，没有的几率很大。
我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也许他过来救我的方式是游泳。这样一来他需要更久的时间赶过来。为了能让自己活下去，我必须尽量坚持更久的时间。
要怎样才能坚持更久？
我没办法不发出任何声音恢复平缓的呼吸。氧气的缺失已经开始波及到了我的大脑，我的大部分精力都被痛苦所驱散。
残存下来的理性在那时做出了最为理智的选择。
我闭上了眼睛。
依靠自己唯一还能派的上用场的听力努力去追索那个怪物的踪迹，同时在脑子里不断回忆先前看到的那一幕画面。
我要做出反击。
我要做出有效的反击！
我要抢在它发作之前，先把它击退！
但临阵磨枪不亮也光这句话并没有成为现实。恶劣的身体状况并没能支撑我完成锁定那东西位置的行动。
半身蛇无规则的移动转向让我的方向感支离破碎，不过三秒钟的时间，我仅剩下的脑容量根本不足以让我完成这种复杂程度的思考。
我只能在思维断线之前，在咳嗽出声之前，朝着我认为最接近的方向用力的挥出自己的拳头！
幸运的是，我挥出的拳头砸到了东西。在我剧烈的咳嗽声里，隐约夹杂着一声吃痛的尖鸣。
我没来得及高兴，那东西的报复就来了，在我还弓着背咳嗽的时候。
我感觉背上被什么东西抓了一把，烧灼的痛感迅速扩散开来，奇妙的是，我反而觉得我的后背温暖了起来。
后来安稳下来检查伤口的时候我才知道后怕。如果当时没有弓着身体咳嗽的话，那一爪子恐怕会直接抓到我的脑袋上。
正对应的那个位置，恰恰是我的太阳穴……
我一只手捂着胸口努力平复咳嗽，另一只手伸出去胡乱挥舞，希望能走大运再打中那东西一下。
我已经和这东西打起来了。想要坚持得更久就不能采取防守的策略。无法躲闪，无法威慑，也没有防具，我不认为自己有防守的资格，充其量不过是单方面挨打罢了。
我必须要反击，必须得把那东西打倒我的时间往后拖延！
我并没有等待太久。
白脸青年来得比我想象的更快。
在我的后背第三次被攻击到的时候，我听见了一连串哗啦哗啦的水声。紧接着有什么东西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同时响起的还有一连串逐渐拉远的痛叫。
那一刻我心头一松，我知道自己安全了。
这口气才松到一半，我突然感觉腰上多了一份重量。我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那份重量拽着直吊吊的往下沉。
才沉到一半，我就被一股巨力提了起来，紧接着下半身一轻，一直束缚着我的东西被剥离了。
又是熟悉的扛包体位。我被那家伙扛着走了十步左右的距离，靠着矮墙一样的东西放到了齐膝深的水里。
背部的伤口被粗糙的东西摩擦，我一时吃痛，下意识的张开了嘴巴。
就在这个时候，我感觉到有一股咸腥的液体流进了我的嘴巴，有几滴还溅在了我的脸上，我下意识的想往外吐，下巴却被一只手重重的抬了上去。
“吞下去。”我听到了白脸青年的声音，还是那沙哑的声线，听上去带了不少疲惫和虚弱。
流进来的液体有些温热。他合上我的嘴之后，我的味蕾充分接触到了这股液体。味道有些甜，有些黏腻，让人发自内心的排斥，但我还是咽了下去。
白脸青年没理由害我。
“撑过接下来的十分钟，你的眼睛就能恢复。”撑？我先注意到了这个字眼，然后才发觉白脸青年这次没有再用那个沙哑的声线。我试探的伸手指了指我的嘴巴，等了两秒钟，我听见了一声叹息。“想说就说吧，都到这种地步了，该引来的也都引过来了，接下来是死是活，也不是一两句话能影响的了的。”
“现在是什么状况？我们已经上船了吗？”白脸青年的话里透出了几分悲观，我的心不可抑制的往下沉了一沉。
“船？你是这么理解的吗？”白脸青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先这么反问了我一句。
“不是船吗？”我皱起了眉头，感觉有些难以理解。
“这不是船，你脚下踩着的东西，也没有你想象的平整，不要乱走，也不要乱动，相信我，只要我还活着，你就不会有事。”
“呵。”说着，他突然自嘲的笑了一声，“这些话我本来打算留着说给另一个人听的，没想到居然会用在这里。”
我扯了扯嘴角，努力的露出一个轻松一点的笑容，“会有机会的，只要能活着，就一定会有机会。”
“停，别给我胡乱立flag！”他用力的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杀几条半身蛇，砍几头水鬼，马上就回来。”
“滚！”这句话我倒是听懂了，可我这个滚字刚刚离开喉咙，肩膀上的那只手就已经挪开了，紧接着不远处便传来一声吃痛的嘶鸣，伴随而来的还有叮铃叮铃的一连串声响。
这是我之前曾听到过的声音。我记得那时候我的眼睛曾见过光明，我下意识的想要掀开眼皮。
“不要睁眼！”一蓬腥臭的液体扑面而来，将我整张脸都给糊住了，紧随而来的还有白脸青年的警告，“现在睁眼的话，你以后一辈子都别想再看到任何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