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楚楚的脸色很难看。从程度被俘开始直到现在，他的脸色一直就没好看过，现在只不过是更难看了一些而已。
他感觉自己掉进了另一个人的算计之中。冷静下来慢慢分析。他隐隐约约窥见了一些真相。程度暴露的背后恐怕有一只推手，他不知道这个推手的目的是什么。不过对他的正体倒是有些猜测……
但让他心情糟糕的并不是这一件事情。
面前的沙地上留着四串同一个方向的脚印，这种小把戏自然瞒不过他。不需要动用自己那个在痕迹学上有足够造诣的智囊，就能判断出这两个人的去向。他所在意的也不是他们两个的去向，而是另外的一些东西。
他的手下在沙土里发现了一个罐子。
那个罐子里残留了些许古怪的粘液。只是这样的话这东西算不上重要，但这罐子的一角有着程家的标记。
这样一来，怎么看都是刚才还在这里的那两个人留下来的。在这种情况下留下这样的东西有什么意义？秦楚楚用屁股想都能想到。
这是赎金，或者说保护费，是程家为了保护程度而付出的东西。程家拿出了一种他们所有人都从未曾见过的东西来作为他们保证安全的代价……
但秦楚楚想不通。
程度会暴露，应该是一场猝不及防的意外。从程度的反应来看，他当时甚至都已经准备认命了，但有人让他活了下来，用一种当时的双方都没能想到的方式。那个时候秦楚楚还怀疑过这是程度的自导自演，但现在看来，动手的确实另有其人。
四串脚印，两个鞋码。待在这里的，恐怕就是钢铁战车里剩下的那两个人:拿过法医执照，同时在痕迹学上也有着极高造诣的木头人程序；医学本科毕业，同时对制毒用毒炉火纯青的毒医程锦绣。
想出用那种方法保下程度的人是谁？是更为老成经验更为丰富的程序，还是思维不定冷漠毒辣杀人于无形的程锦绣？
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秦楚楚不敢凭空猜测。但无论想出这个方法的是谁，都足以证明他们以往对程家钢铁战车的了解是片面而错误的。
不只是他，在场的所有人的认知恐怕都被刷新了一遍。在此之前，他们更多的是将钢铁战车作为一个拥有强大实力的整体团队去看待，可这件事情告诉他们，组成钢铁战车的每一个人恐怕都能独当一面。
秦楚楚撇了一眼脸色苍白的程度，不出所料的在他的脸上看到了熟悉的讨厌笑容。这种局面恐怕正是这些家伙刻意营造出来的，至于目的，或许就是为了某一天在劣势情况下狠狠地坑一下自己的敌人，也可能是一张专门保留下来的救命底牌。
如果这张底牌被用到自己身上……秦楚楚想了一想，以自己针对程度他们的力度，被这张底牌糊脸的几率高得可怕。想像了一下自己猝不及防被搞得狼狈不堪的模样，秦楚楚的目光更加不善，觉得程度脸上的笑容更为可恶了。
这个时候他该说些什么？不愧是程家的钢铁战车吗？不，他更想把程度拖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活活打死，再狠狠地鞭尸！
“看起来我们之间有很多事情可以聊一聊。”秦楚楚到底还是不甘心。他咧开嘴对着程度露出了一个看似和善实则狰狞的笑容。一口尖牙隐隐反射着森白的光。
他在试探其他人的态度。
那两个人留下来的东西在进一步破坏联盟关系的同时，也带来了属于秦楚楚的机会。
程度的身上牵扯着水中棺。能拿来为程度做赎金或者说保护费的东西，其价值绝不会低，甚至很有可能是和他们这些人所追求之物沾边的东西。
从某个角度上来说，这东西的价值甚至比水中棺还要大。水中棺里的东西不一定是他们想要的，取得水中棺里的东西要付出的代价也极其庞大。
而从程家手里得到这种东西的代价，不过是保证程度的安全罢了。
这样的性价比让对方的目的变得很容易达成，但同时也容易勾起人心中的贪念。
人总是贪心不足的。当想要的东西太过轻松的落到手里，人总会想着获得更多。一如轻易把价砍下去的蔬菜，一如着名的心理实验假设里那只总想着掰最大玉米的猴子。
‘不杀了他，拷问一些情报总可以吧？’秦楚楚通过这句话向其它人释放了这样的信号，至于在拷问中出什么意外让他变成残废或者瘫痪……这不是正常操作吗？谁让他三缄其口的？
抛开他个人对程度的恶意不谈，秦楚楚自衬把对象换一个人，再把自己的立场换到其他人的立场上去考虑，恐怕也会为之动心。
动心的原因有两个:第一个自然就是贪心，而第二个则是不信任。
这样有价值的东西换做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随身携带！秦楚楚想不通的点就在这里。他想不通，其他人自然也会想不通。基于这种不理解，他们会怀疑对方是在欺骗自己。
若拷打之后发现不是欺骗怎么办？
需要怎么办？不是欺骗也就意味着对方要拿来和他们交易的东西就在这片地下空间之中。只要仔细搜寻就有可能找到的东西，还有必要和他们交易吗？
程度也听出了他的意思，也想到了隐藏在背后的这些弯弯绕绕。秦楚楚压根儿就没想着对他隐瞒，因为他知道这隐瞒不住。不过也没必要遮掩，因为这和程度之前所使用的手段一样——遮掩住了是阴谋，没遮掩住也能变成阳谋。
其他人愿意让他拷问自然皆大欢喜，既使不愿意，这些人的态度也会因此变得暧昧一些。这样的结果对秦楚楚来说也不赖。
程度扫了一眼其他人的脸色，看上去没什么变化，但也只是看上去而已。身为其中一员来，他深知这些家伙的节操有多么不值得信赖。
想到这里，程度摇头失笑，阿序，你留下这样一个东西，恐怕还有表达你对我之前行为的愤怒的意思吧？
这一秒，程度突然想起他和他们分开时程序说的那句没头没尾的话。
“你还记得我以前说过的话吧？”
“当然。”他这样回了一句，可实际上当时他并没能想起来。不过现在记忆却变得很是清晰——他想他所指的恐怕是那一句。
那是这一次行动开始之前，他们离开疗养院时程序对阿爷说的话。阿爷拽着他的袖子一直嘱咐着，有的时候他甚至会觉得，其实钢铁战车里最得阿爷信赖不是他程度，而是最年长的程序。
“说能活着回来就能活着回来，他这个人从不说谎，我也不会给他把那些话变成谎言的机会。”
“你笑什么？”秦楚楚皱起了眉头。
“只是活着的我，可没有那么大的价值。”这是意料之内的回应，其他人的神色都没有什么变化。这些信息已经成了他的护身符，换做他们，也绝不会轻易说出来。
但程度的下一句话却让这些人都为之动容了，“不如这样，我们来交换一些信息吧。我告诉你们你们想知道的，你们告诉我我想知道的。这叫什么？”
程度似乎一时想不起来，他皱起眉头做出思考的样子，而后轻轻敲了一下脑袋，“对了，这叫双赢。”
“双赢。”秦楚楚嗤笑一声，“谁知道你说的话是真是假？”
“我和你不一样，我是有信誉的人。”程度小小的奚落了一下秦楚楚，“不信你问问在场的这些人，相比起来，他们是更愿意相信我程度，还是你秦楚楚？”
虽然有些不甘心，但秦楚楚不得不承认，程度这家伙的信誉确实好的出奇，在这个圈子里简直算是一个异数。
“但这次事关水中棺。”
“我们以往所有的合作，哪一次和水中棺无关？”秦楚楚知道他在模糊概念，但他同样知道继续和他争辩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他看到一些人露出了心动的神情。当这些家伙把情绪表露出来的时候，也就意味着他们下定了决心。
秦楚楚沉默了。看来拷问什么的是不可能成行了。
“你想问什么？”开口的是南提会的负责人。这一个不是权力层最顶端的那一批。和程度的交集很少。不过在这个圈子里的名头并不小，要不然也不可能有机会引领一方参与这一次的行动。
程度依稀记得他的名字叫苏亭，有点儿女性化，还和某款小雨伞撞了个同音。他手下的人马是秦楚楚以外最雄厚的，所以才敢在这个时候插话。
“我是怎么暴露的？”秦楚楚对着他点了点头，然后问出了这个他思考了很久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