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漫了进来，昏暗的树根林里，荧绿色的光芒也随之明亮了一些。
原本没有破绽的藏身之地被更大范围的光芒蚕食，露出其中一个一动不动的人影。
程序昏迷在树根之间，下半身整个泡在水里，苍白的脸上还残留着些痛苦。
他本来不在这个位置，而是身处在地势更低的地方。那样的地方才有足够让他藏身的阴影。
他的旁边蹲着一个人。那人嘴里叼着一根电子烟吞云吐雾，带着一股子莫名水臭的烟雾向上，在绿光里被照出一团虚无缥缈的阴影，模糊了那张低垂着的脸。
暌违的枪声又响了起来。蹲着的人停下抽电子烟的动作，抬头远远看了一眼，而后便若无其事的收回了目光。
他没有再抽那根电子烟，拿着它在旁边的树根上磕烟杆一样磕了磕，抖抖索索的给收了起来，然后又把视线投注到了程序身上。
绿光映照下，能看得到有一团浓重的色彩在他的胸口晕染开来。
“稍微争气一点啊，你这条命现在可还不能丢掉。”蹲着的人叹了口气，却似乎并没有要帮他处理的意思……
打了一梭子子弹，什么效果都没有，那十几个人似乎被吓到了，面面相觑之后时不时眼巴巴的向这边张望。
都是出生入死过的伙计，按理来说不该这么脆弱。可眼下这场面，明摆着是赶着他们送死。让他们上去之前，几个自知此行恐怕不会有什么实质性收获的领头人又多灌输了一番见机行事保存自身的嘱咐，表现得这么畏畏缩缩其实再正常不过。
“继续打，别停，子弹还有的是。”无视旁边搓着手的领头人脸上僵硬的讪笑，秦楚楚扭头看向一旁的苏道灵，“你们之前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吗？无论是亲身经历还是文字记载。”
南提会的历史比西岭秦家要更悠久，更别提他们还继承了一部分白莲教的积累，圈子里能和它比拼这方面底蕴的，恐怕也只有那个已经十年没搞出什么大动静的意冢了。
“没有。”苏道灵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努力回忆思考些什么，但最后也只是用力的摇了摇头，“会里收录的绝大部分典籍记载我都看过，并没有描绘这种场面的文字，不过……”
“《山海经》。”顿了一顿，他转过头来，隔着面具和秦楚楚对视，吐出了这样三个字来。
秦楚楚沉默了下来。
他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但那本书里描述的画面不该和这里扯上干系才是，不过，也不是没有可能……
事态好像正变得越来越复杂。
事到如今，秦楚楚突然发现，西岭秦家也许从没有真正看清过这座被他们视作基本盘的秘地。
不只是西岭秦家，恐怕除了从无生葬地里得到某些端倪的南提会，整个圈子都没人知晓这葬教之地还藏着这样的特异之处。
可是……
“意义何在？”秦楚楚不由得呢喃出声。
升起来的恒古祭坛还好说，那些露出来的空洞很有可能是导致他们状态异常的根源。突然生长的树根也勉强可以当做提前发动的阻拦手段看待。
如果他们当时已经来到了这座浮岛之上，恐怕有不少人都会成为被穿刺起来的猎物。
可那些荧光蕨菜又是什么路数？
那些绿雾组成的人影应该和这东西有些干系。放在蒙昧的古时，这样影影绰绰的一片人影和那扭头和凝固的变化确实足以吓退各路盗墓贼，守住内里的东西。
秦楚楚之前也是这么理解的。
可现在看来，那些人影的存在意义和他所想的恐怕有不小的出入……
“秦家主，那些东西已经到面前了，可以让他们撤回来了吧？”秦楚楚的思绪被一声哀切的低喊唤了回来。
秦楚楚转回头，正对上一张哀切中带着几分忐忑的脸。那张脸上的神情和掩盖在下面的试探让他莫名想起了之前的那个智囊，面具下的嘴角忍不住就玩味的勾了起来。“撤回来？”
“为什么要撤回来？我还想让他们上去看看那艘船呢？”
“不是……秦家主，这不能啊……”那领头人嘴唇抖了抖，絮絮叨叨的想要劝说，甚至想伸手来抓秦楚楚的袖子。
秦楚楚看都不看他一眼，自顾自的往旁边走了一步，避开他伸过来的手，之后的事情自有护在旁边的手下处理，他自己则绕过有些碍事的苏道灵，找了个视野相对来说好一些的地方，摘下了防毒面具，戴上了红外线夜视仪。
这也是西岭秦家人手一个的装备，在狭窄的通道里，这东西还是挺有用的。到了宽阔的地方之后，恰好和赤眼鼠潮撞了正面。为了能够更好的对付那些畜生，秦楚楚下令使用照明弹。
在那种情况下继续使用这东西无异于画蛇添足，就临时收了起来。在之后突然生长荧光蕨菜给这片区域带来了足够的光源，便更没有使用这东西的理由了。
也就是这片树根林里光线昏暗一些，秦楚楚才想起来可以把这东西拿出来用上一用。
不过周围的光线虽然黯淡，视野其实和戴上夜视仪差不了多少。他拿这东西出来，其实另有用处。
这种夜视仪是秦家内供产品，除了提供绿色视野的那套系统之外，还夹带着一套远红外测温成像的系统。
仔仔细细的把那艘蓬舟看了一遍，秦楚楚眯着眼睛摘下了夜视仪，“封龙不在船上，船上的东西没有正常人的体温。”
“家主，已经一分钟了，水位没有要继续上涨的意思。”另一边，将那领头人控制下去的手下寻机凑了过来，将时刻关注环境变化的智囊组的话转述给秦楚楚。
秦楚楚点了下脑袋，目光落在了那条如溪河一样的水道上，“看来，这是为了这条船专门留出来的水道。”
说着，他扭头往水中棺那边看了一眼。如果水位按照之前的速度不停上涨的话，为了自身的安全，他们就必须得放弃眼前的机会，先回到充气皮艇上去。
那样的情况下，他们根本没时间开启水中棺取出内里的东西。在水里耽搁一段时间，很容易便会引来一大批冷血怪物的攻击。
无论是半身蛇还是水鬼，又或者开眼蟾蜍，在水里的威胁性都要比在陆地上更高几分。
不过还好，事情并没有往那个方向发展，而是如他所猜测的那样，水位上升到一定程度便停了下来。
但这带来了更多的疑惑。
苏道灵又凑到了秦楚楚的身边，目光在他手里的夜视仪上扫过。西岭秦家在新时代装备上下了不小的力气，相比起来，南提会的手段则保留着不少传统的因素，甚至还带着一些玄学的色彩。
这样的手段虽然也很有用，但在很多情况下，都没有秦楚楚的手段来得简单粗暴。
“秦家有关于这艘船的记载吗？”扫了一眼，苏道灵便收回了目光，不再多看，转而问了这么一个问题，将秦楚楚的目光从水中棺的方向重新拉回了那艘蓬舟。
这葬教之地到底是西岭秦家的基本盘，除了最神秘的停棺之所，难以探索的暗河之下和恒古祭坛才露出来的空洞以外，应该再没有什么他们不曾探索过的地方了。
既然如此，这样一艘古怪的蓬舟，秦家应该会有记录才对。
“没有。”秦楚楚摇头。苏道灵分辨不出他说的是真是假，但秦楚楚自己清楚。家族里面压根儿没有相关的任何记载，“倒是你们，应该隐瞒了不少东西才是。”
“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故事罢了，”苏道灵毫不回避秦楚楚的视线。他不知什么时候也摘下了防毒面具，也许是觉得这样交流能够提高各自的可信度吧，“秦家主想听的话，之后可以慢慢说给你听。”
“哼。”秦楚楚没有纠缠，抬手指着那愈来愈近的蓬舟和那一片绿色的人影开启了另一个话题，“你觉得这东西是干什么用的？”
意义何在？这个念头像是魔障一样萦绕在秦楚楚的脑子里。为什么要布置下几乎可以照亮整个地下空间的荧光蕨菜？
从保护的角度来说，让一切陷于黑暗之中无疑才是更好的选择才对……
“这像是一种仪仗。”苏道灵摸着下巴，几乎是在秦楚楚问出口的下一秒钟就给出了回答。显然他也一直在思考这方面的问题。
“仪仗？”秦楚楚重复着这个词语，感觉似乎抓到了点儿什么。
“就想无生老母一样。”苏道灵又提起了无生老母，“无生葬地里的水中棺葬着白莲教的魁首无生老母，道门淮阴一脉的葬教之地最重要的这一具棺椁里，葬着的很有可能也是这一脉的大人物。”
“无生老母……”秦楚楚想起了苏亭转述的探索经历。他想，他明白苏道灵想要表达的意思了。
被葬进水中棺的无生老母还活着。她使用了《淮南子》外篇所记载的长生法，若没有横遭干扰，似乎很有希望换一具皮囊继续行走世间。
既然使用外篇都能达到这种效果，那么很可能掌握着《淮南子》中篇内容的道门淮阴一脉，又能达到什么样的地步？
有没有可能……这一具水中棺里，躺着的是一个从几千年前一直沉睡到如今的古人，这一条水道，这一艘蓬船，还有那数不清的影影绰绰的绿色人影，都是在千年之前为了迎接他重回世间所刻意布置下的仪仗？
至于战国秦时下葬的棺椁里为什么会有和《淮南子》有关的内容，也不是不可以解释。淮南王刘安不可能创造出数十种长生之法，成书的《淮南子》里所拥有的内容更可能是由他收集整合出来的。
先有此种长生法，后有《淮南子》成书，按照这种时间线来看，一切便就顺理成章了。
这边想通了，苏道灵隐藏着的意见秦楚楚也听得明白，“你的意思是……等？让这变化继续进行下去？”
他提到了无生老母，连带着也将他们当时轻举妄动所造成的后果牵扯了出来。这无疑是一种劝告，劝告他吸取他们的教训谨慎行事。
“我手下的人马都归你指挥，你大可以编织起火力网，我们那可以等着看。看事态究竟会如何发展。”苏道灵笑眯眯的，毫不犹豫的把手下的指挥权交付给了秦楚楚，这是他的筹码。
“你不怕竹篮打水？”秦楚楚抿了抿嘴唇，没有接他的话。
“只要我们面前的是真正的水中棺，你我就不可能空手而归。”苏道灵收敛起了笑眯眯的神色，很是认真的给出了回应。
他情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便也拿出最郑重的姿态，力图得到秦楚楚的信任。
秦楚楚看着他。直愣愣的看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了好几秒。
然后，他收起手中的夜视仪，往回走了几步，拍打了一下被手下控制住脸色如丧考妣的那个领头人的肩膀，“让他们回来吧。”
他先前确实打算让那十几个人爬到船上去看看，甚至存着干脆把那艘船破坏掉的念头。
领头人一脸不可置信，以至于反应都慢了一拍。秦楚楚斜了他一眼，“怎么？还真想上船看看？”
领头人连忙摇头，忙不迭地安排人撤回来。
苏道灵松了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水中棺所在的方向，转头很身边的手下吩咐了一句，便又去到了秦楚楚的身边，“接下来，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连仓促撤离那慌乱的趟水声也消失之后，能听得见的就只有那嘎吱嘎吱的摇橹声。百十号人分列在水道两边，静静地看着那艘船从水道中驶来。当它驶到肉眼可以看清的距离的时候，秦楚楚听到了一连串吸冷气的声音。
那艘船还在慢慢的向前行驶，担摇晃的船桨并没有没入水中，摇动船桨的人也不像是有摇桨的力气。那分明是一床破碎的衣絮，里面裹着一具猴儿一样干瘪的尸体。
秦楚楚咽了口唾沫，有些惊疑不定。这东西到底是怎么动起来的？
蓬船从他们面前驶过，而后一片绿色的人影轻飘飘的跟着。
我看的分明，那一片绿色里混着一顶眼熟的高冠。
封龙就混在那一片绿色的人影里，一身衣物被浓郁的绿光映得绿惨惨的，如果不是我对那顶高冠有着特别的印象，压根就看不出来他和其他的人影有什么分别。
实际上那一片人影在我眼里就是一片绿莹莹难分彼此的色块。能分辨得出来它们是人形的，还是因为有一部分距离我不算太远的原因。
也许是察觉到了我的视线，混在人影里的封龙停下了脚步，抬起脑袋，似乎往这边望了一眼。
身在高处，我对下面那些人的行动和此刻的分布看得很清楚。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封龙恰处在那一群人的包围之中。那一瞬间，我忍不住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然而事实证明，一切不过是我的杞人忧天。封龙并没有因为这样一个动作暴露在那些人的眼前。没有想象中的枪林弹雨。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封龙把脑袋转了回去，重新融入那一片人影之中，从那一片严阵以待的人群里轻松穿过，一头扎进那片正慢慢弥散的水雾之中，顺着那条让程序和申屠忌惮万分的道路，一步步向着水中棺靠近。
我有些想不明白他为什么没有被那些人发现，难不成他在水里行走的时候不会发出声音吗？
封龙的目光转了回来，落到了那艘蓬船的船尾。有小小的波浪在那里泛起，细小的波纹被绿光映得十分惨淡。
那下面有一条水壶粗细的半身蛇。对于半身蛇来说，这种粗细不过是还没成年的状态。然而它所拥有的力气，已经足够顶动这一艘特制的蓬船了。
他的脚下也有一条半身蛇，比起推船那条要粗得多。不过因为混在大量的绿色人影里，暴露的风险反而更小，基本等于没有。
正是靠着脚下这条半身蛇，他才在没有闹出动静的状况下轻松从这群人中间穿过。
两分钟后，蓬舟的船头撞上了石质的台阶，发出砰的一声轻响。几乎在同一时刻，弥漫的水雾消散了个干净，飘动的绿色人影也都尽数停滞了下来。
咔嗒嗒……
才又看清那座石坛的状况，不远处两座金字塔一样的锥形山上便传来了机簧转动的声音，一听就是某种大型机关。秦楚楚一群人如临大敌，连忙就近找掩体躲了起来。
然而预料中的打击并没有到来。
只有那艰涩的机簧转动声持续着，慢慢从艰涩变得流畅起来。像是久不开嗓的歌手，一点点拿回了状态。
然后在某一刻，传来了类似于编钟被敲打的声音。
秦楚楚皱起了眉头，忍不住摩挲着枪柄，想要探头看看那边的情况。他的手下抢在他前面探出了脑袋，大致观察了一下之后，确认水中棺那边没什么新的变化之后，递给了他一面镜子，自己则从树根后面站了出来，摸索着往前去确认这两座锥形山的状况。
他们还需要确认，坐在高处的我倒看得分明。
发出动静的就是之前掉了两坨怪物下来攻击程序的蛇山。第一声机簧转动声传来的时候，我看到那两座蛇山向外扩张了一点。
随着机簧声越来越流畅，蛇山扩张的面积也越来越大。像是有一层外壳在渐渐剥离，露出内里被保护沉寂了千年的东西。
那是两组编钟。
和中学历史书上的插图十分相似的编钟。
外壳虽然打开了，但依旧还有阴影投在里面，我看不清里面到底有多少只编钟，但只凭第一印象就可以肯定绝不会少。
差不多就在我分辨出内容物是编钟的时候，蛇山里传来了第一声青铜被敲响的声音。
有些短促，但余音悠扬，带着一股子古早苍凉的味道。
站出来探索蛇山的手下大致确认了一下情况，回头招呼了一声，藏起来的众人便又重新回到了之前的位置，迅速恢复成了秦楚楚之前布置成的火力网的模样。
他可没忘记封龙和程家人的存在，一直在锁定石坛所在的那片区域。甚至下令让手下的人马都启动夜视仪的远红外功能，时刻关注水中棺所在的地方。
然而他们并没有发现已经来到水中棺面前的封龙。
苍凉而悠扬的钟声里，顶着高冠的封龙踩着台阶一步步登上了石坛，一路来到了那座青铜棺椁面前，站在仅剩的两具活尸中间，垂下眸子静静地看着棺椁上刻着的那八个字符。
“我来了。”
说着，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那把血红的水晶刀，把手掌在刀口上一抹，攥着拳头把从指缝间渗出来的鲜血滴落在青铜棺椁上面。
在血液渗出来的那一瞬间，跪在他两侧的两具活尸齐刷刷的站了起来，仰头对着穹顶张开嘴巴无声的嘶吼。
封龙扭头看了它们一眼，弹指向它们嘴里各甩了一滴血液。紧接着这两具躯壳便开始疯狂颤抖，喉咙所在的地方蠕动着，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生长，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挣扎。
几秒钟之后，无声的嘶吼里渐渐多了些沙哑的声音。
两根舌头一样的蛞蝓类生物从张大的嘴巴里爆了出来，张开拇指大小的嘴巴，发出响亮的叫声。那叫声很古怪，隐隐约约能听得到像是人言一样的频率。
这一叫便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看到青铜棺椁前的那个人影，秦楚楚当机立断，下令把剩下的所有照明弹一股脑儿发射了出去。
炽白的光驱散了稍显单薄的荧绿色光辉，将中间这片空地照得纤毫毕现。匍匐在地的一片绿色人影里，三个站着的身影格外显眼。
“封龙！”看清中间那个人影的模样，秦楚楚立马抬起了枪口扣动扳机。然而子弹出膛的前一刻，苏道灵将他的手臂往旁边撞开了一些。
“你干什么？”一枪打空的秦楚楚反手就把枪口戳到了苏道灵的面前。
“他在开启水中棺！”苏道灵怡然不惧，直挺挺的看着他。
秦楚楚呼吸一窒，扭回头看过去，这才注意到封龙手中那柄血红色的短刀，和正一滴滴落在青铜棺椁上的血液。
“让他们准备。”秦楚楚默默收回了指着苏道灵的枪口，对一旁的手下下了命令。
他不知道封龙为什么要在这个关口开启水中棺，但这不妨碍他因此对自己的计划做出更改。
不用暴力破解，能够完整的得到水中棺里的东西，等上一小段时间再取他的性命有何不可？
反正他已经陷入了自己的火力网中，插翅难逃。
然而他的命令并没能得到回应，跟在他身边的手下像是哑巴了一样。
秦楚楚心里咯噔了一下，立时察觉到了不妙，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枪，却发现自己好像连抬起枪的力气都没有了……
眼看着滴落的血液将印象中那几个特殊的纹路填满，封龙扯出绷带，把手上的伤口缠绕起来，然后扭头，往传来枪响的方向看了一眼，“礼乐已经够了，用不着你们再添砖加瓦。接下来，用你们唯一能动的眼睛，做个见证就好。”
说着，他伸手将那八个特殊的字符挨个都按了一遍。然后，那完全看不出有什么缝隙的水中棺就像莲花一样绽放开来，露出内中一具琥珀色的棺材。
透过半透明的琥珀色棺壁，隐约能看到里面躺着一个人形的东西。
“晨曦到来。”封龙踩着裂开的青铜棺椁，站到了那具琥珀棺材的面前。那个地方似乎有什么扩音装置，将他的声音放大了传递了出来，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分明。
我的视野或许真的是最好的。
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到那具琥珀棺材下莲花一样的底座，和封龙面前那刻在棺壁上的易经八卦。
说完那四个字之后，我看到封龙举起了水晶刀，对着那易经八卦的中心刺了进去。
下一刻，琥珀色的棺盖向一侧滑开。内里躺着的那个人影坐了起来。
我瞪大了眼睛，感觉有一股凉气从尾椎顺着背脊一路凉到了天灵盖。
长生……我不止一遍的听到这个词，也不止一遍的猜测过它的存在。然而真正看到这样的存在的时候，我才真切的感受到这两个字的分量有多重。
然而我还没从这份战栗里解脱出来，便又陷入了新的震撼之中。
我看到封龙抬起水晶刀，直挺挺的刺穿了从棺材里坐起来的那个人的胸口。
我看到那个人伸手攥住那血红的刀刃，颤抖着用嘶哑的声音重复着我听不懂话语。
“晨曦到来。”我听见封龙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然后慢慢的将水晶刀从那个人身体里抽了出来。
等到那个人败絮一样倒回琥珀棺材里，我才又听到封龙说话，“你活得够久了，淮南王。”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