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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府原是朝廷勋贵,是大清朝罕见受到世袭爵位的汉人家族。

即使后来曲老爷看不惯官场的弯弯绕绕,辞官隐退,带着一家老小来到了江宁府,那也是在江宁府声名赫赫的大家族,曲老爷改做布料生意,后来觉得钱多了无趣,便开了间学堂,悉心培养人才。

曲老爷的妻子去得早,这么些年也没纳个姨太太,整府上下只有曲小姐那么一个宝贝疙瘩,自然是要什么给什么,但曲老爷也不会溺爱,对其学问方面教导是最严苛的,这个时候女子读书还饱受世人诟病,可曲小姐不同,成了江宁府第一个能进学堂的女学生。

可曲小姐那天下学。

仆人只是去买个糕点的功夫,曲小姐就没了影。

曲老爷得知消息后,差点没晕过去,连忙派人去满城的寻。

没找着。

这时,张显贵就开始叨叨:

早就说了,不让你送妗儿去学堂。你非不愿意,说什么女子应有巾帼不让须眉之志。现在好了,妗儿因去学堂走丢了吧,要我说,女子头发长见识短,就不如男子机灵,你让她独自出门去上学堂就是害了她!女子就应该好好待在家里,绣花弹琴,以后嫁人了,就相夫教子!要不是你的一厢情愿,妗儿又怎么可能会走丢。我最宝贵的妹妹以及最疼爱的侄女都折在你们曲府了,怎么着也得给我们张家几万两银票作为补偿吧。

曲老爷气得不行。

手指发颤着,想说‘滚’,却因担心曲小姐生了病,愣是颤着唇好久,却发不出声。

就在这时,一道稚嫩清亮的声音响起,带着满满的不屑:“舅舅的钱又赌光了?”

曲老爷和张显贵都是一愣。

连忙去看。

只见一道娇俏的身影迈开门槛走进屋内,女郎年纪尚小,不过八岁年纪,碎花裙子上多了些淤泥,漂亮的脸蛋上也是,却一点也不影响她通身的贵气。

“妗...妗儿!”

曲老爷担忧了整日的心弦顿时一松,老泪横流。

张显贵也没想到曲妗居然回来了,刚才他的那番话显然被听了过去,干笑:“妗儿回来了?你跑哪玩去了,知不知道你爹都担心死你了,还有舅舅,特地从广东赶过来,就是为了确保你的安全!”

看着张显贵越说越严厉的模样,曲妗冷哼一声,一点也不想看他。

她只丢了一下午罢了,若真是听了她失踪的消息才从广东赶过来,再快也得五六日。

说谎也不知打草稿。

她的母亲是大家闺秀,原是广东赫赫有名的书香世家,奈何生了舅舅这等贪财好色之徒,百年家族的好名声都被败光了,以至母亲郁郁而终,父亲却因深爱母亲,这些年舅舅又总打感情牌的缘故,不知道支了多少银子给舅舅这个无底洞。

曲妗回来了,曲老爷也多了些力气,眉毛一竖,怒瞪:“来人,把张显贵给我赶出府!”

张显贵哇哇大叫。

“姓曲的!你忘恩负义!我妹妹才死了多少年,你就忘了她了!”

.....

这句话说得曲老爷又有些心软。

曲妗直接将手从曲老爷手中抽出来,小脸冷冰冰的:“阿离,把他的嘴堵上!”

一旁的下人们这才注意到,小姐这次回来居然还带了个小姑娘,只是有点脏,像个小乞儿,一头长发乱蓬蓬的,衣服也破破烂烂,连袖子都没有,只是那张脸出乎意外的好看。

只见她抢了打扫桌椅仆人的抹布,就直接塞进了张显贵嗷嗷大叫的嘴里。

顺便拆家似的,将屋内的垂帘扯下来,撕成布条,将张显贵的四肢都捆住,小姑娘力气大得很,一脚就将张显贵踹出了屋子,顺着阶梯滚到了院子中央。

小姑娘的脸比曲小姐的还冷,她拍了拍手,道:“滚。”

曲妗在一旁看得好生开心,顿时觉得养一只小妖怪也太有安全感了,她昂着下巴站在阿离旁边,倨傲得不行:“阿离,我爹爹教我的,无论何时何地都需要保持礼貌,所以你不能直接说滚。”

阿离偏头看向曲妗:“那说什么。”

“你应当这样说。”曲妗嘴角微扬:“你好,幸会。请滚,再见。”

一旁的仆人们有些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张显贵气得脸皮紫胀,可偏偏嘴巴被抹布堵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怒瞪着那两个黄毛丫头。

张显贵最终还是被丢出了曲府。

因为他的冷血,让曲老爷彻底寒了心,决定再也不救济这个无底洞。

但曲小姐走丢这件事,还是让曲老爷后怕不已,又发现那个叫阿离的小乞儿好像武功很厉害,所以不多思考就直接让阿离留在了曲府,当曲小姐的贴身婢女。

曲小姐也好像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

以前做什么事情都带着小翠,现在却是去哪里都带着阿离,尤其是晚上的时候,曲小姐总神神秘秘的把阿离喊到房间里去,说是害怕,不敢一个人睡。

这晚上也如此。

曲妗把阿离喊到房间后,就左右观看走廊。

很好,没人。

曲妗直接关上房门,然后又去把窗户都关上,窗帘子也统统拉得严严实实,然后转身,满眼冒光:“阿离,你快变身。”

阿离的脸有点臭,却还是非常听话地变成了猫。

曲妗开心的不行,扑上去就撸猫,那毛茸茸的触感让她开心的不行,脸蛋也止不住的往阿离身上蹭。

尤其是....

碰到了他的尾巴根部。

这个臭丫头知不知道尾巴对于猫咪来说代表什么啊!

阿离的眼神有些闪躲,尾巴也越摇越快,最后猛地从曲妗怀里跳出去,变成人后,就盘腿坐在床上。

“不准抱太久。”他绷着声,即使偏开脑袋,也能看到他红透的脸颊。

“好嘛。”曲妗也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她捧着脸趴在床上,跟阿离面对面,“话说你们妖怪一般都怎么修练的呀,我看《聊斋志异》上面说,好多妖怪都是通过吸食人类的精魄,是真的嘛?”

阿离不是真的妖怪,这么一下还真的把他问倒了。

他蹙着眉头,磕磕绊绊反驳了句:“如果是像你说的这样,你就不怕我把你的精魄吸走吗?”

曲妗眉眼弯弯,笑得更欢了,“你以为我傻呀,书上说了,那些女妖怪可都喜欢男子的精魄,我可是女孩子,有什么好怕的。”

听了这话,莫名其妙的,阿离就不开心起来。

良久,他才嘟囔了句:“万一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呢。”

曲妗把这句话,自然而然听成了‘万一我就喜欢你的精魄呢’,她直接将阿离扑倒在床上。

阿离被压在身下,双手也被曲妗抓住扣在头顶的位置。

他看着上方神情严肃的曲妗,觉得心脏砰砰砰的,就跟有一头鹿在撞墙,越撞,他的脸就越红。

然后他就听曲妗骄傲的说:

“你知道我是谁吗?高高在上的曲家大小姐,曲家你知道吗?整个大清的布匹生意都是我父亲管着的,分分钟将所有有名的法师都请过来,把你捉了去,所以你最好仔细些服侍我。”

说完之后,曲妗似乎深知‘打一棍棒要给一颗甜枣’的道理,她放开阿离,就扬着下巴说:“不过你就放心吧,安安心心当我的小妖怪,我会把你养得很好的。”

阿离完全没仔细听她在说什么。

只感觉到了自己哐当哐当的心跳声,以及几乎要烧红的脸。

曲妗拉着阿离走到书桌旁,“你们当妖怪的,都生活在大森林里,肯定不识字,我教你。”

曲妗之所以这么认为,是因为之前给阿离吃东西,阿离起先还一脸嫌弃不想吃,说他要喝晨露,可被她强迫要求吃下一口后,顿时变了个样子,然后偷偷摸摸的,趁她不注意又拿了一块桂花糕塞进嘴里。

那个时候,曲妗就懂了。

小妖怪肯定没吃过人类的食物,真可怜,以前指不定都是喝得露水和吃的树叶。

曲妗在纸上写下‘妗’字。

一笔一划,笔若游龙。

但每写一下,她的面色就愈显落寞。

阿离转头看她,问:“你怎么了?”

阿离比曲妗高半个头,曲妗猜测年龄也应该比她大两三岁,所以声音低哑显英气,估计是变声期的缘故,所以从未怀疑过。

她垂着眼眸:“这是我的名字,母亲取得,你知道它的来意吗?”

阿离沉默,摇头。

“其实我原叫曲茯苓。”曲妗将笔交给阿离,小手包着阿离的大手,带着她在纸上一笔一划的写‘妗’字,“我的母亲是大家闺秀,秀外慧中,温婉可人,但她的一生却都被封建教条禁锢住,外公对母亲从小的教育就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三寸金莲,三从四德,要听父母指腹为婚,勿管夫君三妻四妾,即使家门书香百年,但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她琴棋精通,却唯独不识字不通文。”

“直到她遇见了父亲,父亲与她仿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母亲久居深闺,不知山川不知大漠,不知人情不通世故,父亲继承爵位之前,游走各地,什么样的风土人情都见识过。她就天天听他说,外面的世界有多么多么的好,要说不向往,肯定是假的。”

“他们二人成婚后,父亲没多久就辞官了,带着母亲各地游玩,母亲也看似将外公的教条忘却了,直到舅舅因为在外的坏名声一直讨不到媳妇,外公听了假和尚的话,说让母亲给我起名‘招妗’,便能让舅舅半年内讨到媳妇。”

“妗,除了善良文静的寓意外,其实在广东那片是对舅母的称呼。”

说到这儿,曲妗的情绪明显很低落。

“母亲听了,非要给我取名曲招妗。”她顿了顿,“...那是父亲第一次对母亲发脾气。”

“后来他们闹得不可开交,母亲直接回了娘家。父亲一人带我生活,后来几年过去,母亲郁郁而终,父亲愧疚不已,将我改名曲妗,也算是圆了母亲的心。其实要说是圆了母亲的心,倒不如说是向这个时代屈服。”

.....

阿离偏头,看向小姑娘。

小姑娘还是垂着眼,只是眼睫上有些晶莹,颤啊颤的,“阿离,你懂吗?这个时代不对,里里外外都不对,要改。”

阿离反握住她的手,低声:“我陪你。”

小姑娘总算是破涕而笑了,她擦了下眼泪,扬着下巴道:“阿离,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啊。”

“因为...”

阿离居然不知道该怎么说。

难道要说他还在吃当初那只小灵猫的醋吗?

那个时候,他在位面里,没有记忆,当时他的名字叫晏离,整夜整夜的守在狗洞元的屋顶上,给她杀刺客,结果她喊阿离,居然不是喊他,而是喊一只臭猫。

阿离的脸开始发臭。

他知道因果循环的道理,他来到凡界后,就变成了当初那只小灵猫的样子,所以很有可能位面里的那只猫也是他,所以四舍五入当初洞元的确是在喊他,但是他就是吃醋。

见阿离不想说,曲妗也不想继续问。

因为一直问对方不想回答的问题,这可是十分不礼貌的行为。

曲妗拉着阿离的手就跳上床,“很晚了睡觉!明天我们还要出去玩呢。”

阿离十分顺从的被她牵着。

她的手软乎乎的。

让阿离觉得...

原来他们之间的缘分,从很早就开始了。

**

第二日。

曲妗兴匆匆的起床。

顺便一把将阿离也捞起来。

她近些日子有了新的爱好,就是摆弄阿离的头发,因为阿离可能是白猫的缘故,一头微卷及腰的长发是白色的,而且还有一缕长发是红色的,很好看。

曲妗总喜欢摆弄,给她做发型。

阿离的头发一出去,总会引起旁人的注意,但随着国内的洋人越来越多,便也不稀奇了。

曲妗拿起梳子,就开始帮困得眼睛还没睁开的阿离梳头发,一边梳一边夸她头发真好看,今天想梳什么样的发式。

还不等阿离回答,曲妗就突然愣在了原地。

阿离有些疑惑,“怎么了?”

曲妗连忙磕磕绊绊:“没...没什么。”

一边说,曲妗一边把手里的这撮头发藏到口袋里,继续梳.....

——又掉下来一撮头发。

阿离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因为曲妗每梳一次头发,他就感觉脑袋比之前更凉快一些。

他黑着脸。

在脑海里疯狂质问2411到底怎么回事。

2411干笑几声:“主神,您知道一个词吗?”

阿离:“说。”

2411:“脱毛期。”

阿离:“......”

.....

然后阿离就眼睁睁看着原本陪曲妗去茶楼听书的人,换成了小翠。

看着曲妗逐渐远去的背影。

他的眼睛一直死死瞪着小翠,满是怨恨。

手里的梳子都捏成了粉末状。

这个小翠,

果然是他的一生之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