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破败
低矮的小方桌上放着八个纸碗，四碗是臭豆腐，四碗是章鱼小丸子，一双拆了塑料包装的一次性筷子扔在一旁。
郭婶从小吃车下面找出一个罩子扣在了小方桌上，免得落进灰去。
小吃街附近的巷子纵横交错，萨爽他们站在一个不太规整的十字路口商量对策。
秦争鸣经过短暂的慌乱已经快速恢复镇定，问方阔：“许知琢有没有说他去干什么？”
“他都没看见我，我还在石头饼那排队呢，就看见他气势汹汹地从前面的巷子口一闪而过，手里还拎着家伙，”方阔急得直挠头，“我喊了他一声，他估计也没听见。”
拿着家伙。
他是要去打架么。
“他往哪个方向去了？”秦争鸣问。
“就顺着这条道往东走了，”方阔指了指许知琢离开的方向，“这一路至少十个弯，也不知道他拐到哪去了。”
“那就挨着找，”秦争鸣往那个方向看过去，“越快越好。”
——
城西小吃街这一片的老旧居民房很多，居住的大都是在周围做买卖的小商户，由于巷子多，人口杂，房租便宜，不少违规的麻将馆悄悄藏在其中，一些门脸低俗的按摩房借着麻将馆的东风挂羊头卖狗肉，暗里进行着一桩桩见不得光的皮肉生意。
从接到郭敏的电话开始，许知琢已经沿着东西方向的窄巷找了两个多小时，每拐进一条巷子，他就把手里的棍子攥得更紧一些，免得需要用到它的时候手滑。
郭志强最常混迹的地方就在这一片，郭敏对这里不熟悉，电话里只哭哭啼啼地说周围堆着很多乱七八糟的杂物，说不出具体的方位。
许知琢只能从头挨着找。
入冬后天黑得早，一些窄巷的路灯年久失修，早就成了个废物壳子挂在灯杆上。
许知琢的脸忽明忽暗，瘦长的身影在巷子里急速奔走，经过苟延残喘的路灯时，留下拖长的萧索黑影。
每条巷子里都堆着鸡零狗碎的杂物，根本确定不了郭敏到底在哪条巷子。
奔过一间窗户窄小的矮房时，许知琢听到尖细的喊叫声，头皮一阵发麻，他拎着棍子退回来一步，狠狠踹上眼前破旧生锈的铁门。
门朝里大开，紧挨着门的床帘后面钻出来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后面贴着一个光着上身的男人，两人的头一上一下，像在床帘后面叠罗汉。
看见许知琢站在门外，女人迅速抓住床帘的帷布挡在胸前，骂了一句：“神经病啊！”
许知琢一脚把门踹上，继续往前找。
郭敏在电话里没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说她被她爸卖了。
许知琢听到这句话时脑子里嗡地响了一声，像是走在路上忽然被什么高空坠落的重物砸在头上，连金星都来不及冒，只觉得脑子被砸成了一团浆糊。
郭敏今年十岁，刚上五年级。
他已经快两个月没回去过了，不知道他姑姑和郭志强最近的生活状态，只是每个星期跟郭敏通个电话。
这个三百块钱的老年机是他为了郭敏特意买的，月租十块钱，有一个小时的免费通话分钟数，这一个小时他除了给郭敏打电话，几乎没给任何人打过。
郭敏很少主动打过来，她很乖，知道他平时忙，除了周六固定时间等他的电话，从来不主动联系他。
下午接到陌生号码的来电时，他原本想挂掉，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就接起来了，听到郭敏的声音时，下意识就察觉到出事了。
郭敏用的是别人的手机，匆忙说了几句就被人切断了，挂断之前他听到了郭志强的声音。后来他再打过去，那边已经没人接了。
许知琢越走越觉得浑身发紧，身上的怒气和担心不断往峰值飙升，如果再找不到郭敏，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疯到用火把这一片全都烧干净。
进入下一个巷子后，靠墙堆放的一些破纸箱让他眼皮一跳，再往里走，纸箱后面露出一些乱七八糟堆放在一起的碎花盆，花盆上面还摞着很多塑料袋打包的垃圾，袋子里装着压扁的烟盒和酒瓶。
许知琢走到垃圾堆对面的一栋二层民房的门口，抬起头往二楼窗户看了一眼。
二楼亮着灯，灯光有些暗，从下面看上去，只能看到窗台边上摆着一圈花盆。
一楼很明显是棋盘室，各种吆喝声从铁门后传出来，混杂着哗啦啦的翻麻将声音。
许知琢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砖块，朝二楼玻璃砸过去。
窗户后面出现一个人影，那人只往下看了一眼就很快缩回去了，但许知琢还是看到了他，从地上捡起一块更大的砖头，用扔铅球的力度砸向二楼窗玻璃。
哗啦一声，玻璃碎了。
一楼翻麻将的声音短暂停了几秒，随后有人在屋里吆喝：“二楼出什么事了？”
还没喊完，铁门被人从外面拉开。
一众赌徒从云山雾罩的烟气里抬起头向外看，许知琢拎着棍子不紧不慢走进来，一句话不说，直接走到最里面，顺着楼梯上了二楼。
“谁啊，怎么还拿着棍子，找事来的？”
“谁知道，反正跟咱没关系，人家是上二楼的。”
一楼重新恢复到之前的状态，自动麻将桌的桌肚子里响得很热闹，哗啦啦的麻将声中，一个人哀嚎一声，顺着楼梯从二楼滚下来了。
重新进入状态的赌徒们疑惑地朝这边看了一眼，有人还打了个招呼：“老郭，没事儿吧，输到脚都软了？”
郭志强趴在地上，双手紧紧抱着头。
其他人看他这幅怂样，纷纷笑起来，刚笑了没一会儿，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许知琢拎着棍子从楼上下来，站到郭志强身边，静静站了一秒，毫无预兆地挥着棍子朝着郭志强的背狠狠砸了下去。
尖叫声取代了之前的笑声。
“怎么回事啊？”有人问。
郭志强抱着头求饶：“别打了，别打了。”
许知琢一句话不说，挥着棍子又是狠狠几下，每一下结束都有尖叫声响起，一声更比一声高，到后来甚至盖过了郭志强求饶的声音。
“小敏在哪？”许知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