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奇迹能否发生
比赛下午四点正式开始，地点在市体育中心。
吃午饭的时候，萨爽心事重重，手里的筷子不断拨弄碗里的面条，半天了也不见少，眼见面条就要坨了，祁嘉述一根手指敲了敲桌面：“想什么呢。”
“祁嘉述，”萨爽半低着头，眼睛盯着碗里的面条，“我觉得，我还没做好准备。”
准确地说，是没做好心理上的准备。
她怀疑祁嘉述早就知道刘老师给她留了名额，所以才雷打不动地每天下午带她去申理踢球。虽说身体上的训练没耽搁，但心理上的训练从未开始。
想到下午要正式上场打比赛，她紧张得连饭都吃不下，脑子乱七八糟地想了很多事。
回到球队，该怎么面对其他队友。
一下消失了这么长时间，大家伙知道她消失的原因吗，如果知道，那大家会怎么看她。如果不知道，到时候问起来，她又该怎么解释。
想到这些，心里的退堂鼓越来越响，萨爽简直想一棍子把自己弄晕过去，这样就不用面对这些令人头疼的问题了。
不过，哪怕瞻前顾后地想了很多，她也从没想过不去参加比赛。
这个替补的机会，是意料之外的惊喜，她要抓住，紧紧抓住。
就算到时候会尴尬，会难堪，会被人用那种复杂的目光盯着看，她也要上场。
有人曾对她说：
萨爽，你要好好珍惜踢球的机会。喜欢踢球的人很多，但不是人人都有机会，命运是极不公平的，它偏爱你的时候，你要死死抓住这份偏爱。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羡慕你，甚至嫉妒你，嫉妒你有那么多朋友，嫉妒你能无所顾忌地踢球。那些对你来说稀松平常的东西，是我无论怎么努力都得不到的奢侈品。前两天找你麻烦，很抱歉，请不要怪我，我只是想有个人能关注我，关注我濒临绝望的内心，而不是，关注我的学习成绩。在写下这些字的此刻，我还是觉得抱歉，跟你吵架是我上高中以来唯一感到后悔的事，希望你能原谅我。最后，祝福你，我唯一的好朋友，比赛加油，一定要坚持踢下去。
这些话，那个人没能当面说给她听，只是写在了半张横格纸上。
第一次看到时，她甚至没能看完，视线便已经模糊。
唯一的好朋友……她觉得自己不配。
不管再怎么后悔，也回不到那天了。
现在她能做的，就是不辜负那份期待，把那份带着遗憾的热爱带到球场上去。
手里的筷子停止拨弄，萨爽端起碗来，大口大口地吃面。
祁嘉述坐在对面，心里微微悬着的那口气慢慢松下来。
他觉得，他永远可以相信萨爽的坚韧，哪怕她会脆弱，会逃避，但她绝对不会放弃。
——
再次见到刘老师，萨爽臊眉耷眼，不知道如何开口。
所幸刘老师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待会儿热身做得充分一点。”
其他队友对于她的回归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意外，应该是刘老师提前打过招呼了，大家只是挨着过来跟她击掌，随后就一起去更衣室换衣服。
这场比赛的观众寥寥无几，大部分都是球员的亲友团，能容纳上千人的观众席看起来有点冷清。
祁嘉述坐在球员休息区斜后方倒数几排的位置，避开了前排聚坐在一起的亲友团们。
两队球员从两侧球员通道挨个上场，观众席陆续有人喊着球员的名字，被喊到的便回头笑着冲观众席挥手。
萨爽倒数第二个出来，祁嘉述下意识抬起胳膊，嘴张了一下，没发出声音。
他实在不习惯在这种场合大喊，犹豫了几秒后，见萨爽在下面伸着脖子往观众席张望，还是拉下口罩，硬着头皮喊了一声：“萨爽加油！”
萨爽的目光立马锁定了他，挥着胳膊跟他打招呼，与此同时，前排观众也回头看向他。
祁嘉述立马把口罩拉上去，一位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妇女冲他招手：“小伙子怎么一个人坐后面，来前面吧。”
旁边举着啦啦棒的小女孩也甜甜地开口：“大哥哥来前面坐吧。”
祁嘉述被这股热情搞得有点不知所措，下意识抬了一下左手表示不用，右手很不自然地调整口罩的位置。
妇女搂着小女孩，继续笑着问他：“是给星星之火加油的嘛？”
祁嘉述点了点头。
“是九中的学生？”
祁嘉述摇头。
“小伙子长得真帅。”妇女由衷赞叹，一旁的小女孩也跟着使劲点头，还加了句：“可以给姐姐当男朋友了。”
“傻孩子，”妇女乐不可支，在小女孩头顶摸了一下，“人家这位小哥哥是来给7号小姐姐加油的。”
“啊，好可惜啊。”小女孩一脸惋惜地噘着嘴。
旁边的人也跟着看热闹，不断回头打量祁嘉述，祁嘉述不自在地咳了一声，从包里拿出水，开始战术性喝水。
再看场上，萨爽已经在休息区坐下了，穿着7号球衣的背影看起来飒爽极了。
当初刚加入星星之火时，他问萨爽，为什么球衣要选7号，萨爽神秘一笑：“不告诉你。”
祁嘉述也没追问，反正不管萨爽选几号，他都觉得好。
萨爽不在首发阵容，比赛开始后，就挨着刘老师坐在休息区观赛，刘老师时不时转头跟她说着什么，手上比划着动作，萨爽偏头听着，表情认真，边听边点头。
上半场率先破门的是嘉慧U17，星星之火被进球的那一刻，萨爽双手握拳腾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看了看淡定坐着的刘老师和其他替补队员，又有些尴尬地坐下了。
祁嘉述远远看着，藏在口罩后的嘴角微微扬起。
这场比赛，不管是场上还是场下，百分之八十的人都知道最终赢家是谁。
来之前他也跟萨爽分析过，星星之火想拿下这场比赛，几乎不可能。
刘老师和星星之火的队员应该也很清楚这一点，毕竟是专业的青训队，培养模式和人员组成对标的是职业队，和一般的校队在实力上存在着几乎不可跨越的壁垒。
可以说，这是一场还未开始便能猜到结局的比赛。
萨爽也知道，但是她不服输，一被对方进球，就急得坐不住，恨不能冲到场上，把失去的那一球夺回来。
这种无论如何都想赢的渴望和不服输的精神，才是最终能支撑她走得更远的东西。
看着场上的赛况，想到萨爽下半场就会被刘老师安排上场，祁嘉述心跳突然有点加快，仿佛隐隐地在期待着什么。
星星之火都赢不了嘉慧，所有人都知道。
足球是团体运动，场上十一个人，每一个人都至关重要，不是说一个人足够优秀，就能扛起整支球队，这一点所有人也都知道。
可他还是忍不住期待，如果萨爽上场了，会不会创造奇迹。
上半场整整四十五分钟时间，萨爽站起来五次，这也意味着，星星之火丢了五个球。
可能是全身心地沉浸在比赛里，萨爽一次头也没回过，直到中场休息。
祁嘉述在背后看着她，方才的期待慢慢转换成担心，心里不自觉捏了把汗。
虽然一直和刘老师保持联系，萨爽的训练情况刘老师也都知道，可毕竟很长时间没和队友打配合了，在这种大比分落后的情况下，萨爽真的能顶住压力，发挥出最好水平么……从萨爽在场边的表现看，她是想赢的，这种想赢的念头一旦超过某个阈值，可能就会滑向另一个极端。
球员们此刻围在刘老师身边，刘老师应该在布置下半场的战术，两手比比划划，表情严峻，一旁的萨爽眉头紧锁，时不时闭上眼睛仰头咬牙，两手支在膝盖上，只差把“着急”两个字直接写脸上了。
她越是这样，祁嘉述就越是担心，担心这次比赛的输赢会影响萨爽之后的心态。
如果输了，萨爽也许会意识到自己与职业青训队之间的差距，这差距如果形成向上的动力还好，一旦形成向下的阻力，很可能会导致萨爽就此慢慢泄气。
十五分钟的中场休息时间很快过去，萨爽终于要上场了，就在祁嘉述以为萨爽已经沉浸在比赛中，完全忘记了他的存在时，萨爽往看台上看了一眼，和他目光交汇。
那一瞬间，两人的眼神仿佛交换了很多情绪，又仿佛只是单纯地看着对方。
随后，萨爽转头，和队友一起跑到场上。
和上半场一样，下半场的赛况很快进入焦灼状态，能看得出来，刘老师下半场的战术主要是围绕着萨爽，其他人的防守和进攻和上半场相比有了很大变化。
萨爽踢的是右路，上场不到十分钟便在对方的防守线上撕开一个口子凌空抽射，就在所有人屏住呼吸，以为星星之火即将破门的那一刻，球被嘉慧的门将扑出。
祁嘉述明显感觉到自己胸口憋了好大一口气，在球被扑出的那一刻瞬间泄了个空，不过看萨爽的状态，并没有受这一球的影响，仍旧用最快速度进入下一轮拼抢中。
不知道是不是方才那一口气憋得厉害了，祁嘉述感觉胸口有点难受，连带着头也有点眩晕感，只好捂住胸口慢慢调整气息，可不适感并没有随之减轻，注意力不得不从场上转移到自己身上。
就在他感觉身体正慢慢失去掌控时，前排观众突然爆发激烈的喊声。
有人大声喊道：“进了！7号！头球破门！”
祁嘉述艰难地抬起头往场上看，萨爽正和队友抱在一起，表情激动万分，再看记分牌，星星之火的分数从0变成了1。
前排小女孩转过身来冲他挥舞手里的啦啦棒：“7号进球了！哥哥！7号的小姐姐进球了！”
祁嘉述笑了起来，隔着口罩，小女孩看不到他此刻的苍白脸色，只能看到他一双眼睛里全是笑意。
可惜了，没能看到萨爽进球。
正当祁嘉述觉得遗憾时，场上的萨爽突然回头，远远地冲着他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祁嘉述缓缓抬起胳膊，回了一个同样的手势。
萨爽很快收回目光，挥舞着胳膊继续投入到比赛中。
看台上，前排观众的情绪被点燃，全都大喊着“加油”，啦啦棒的声音响得又快又急。
祁嘉述的眼睛慢慢失焦，身体摇晃了几下，直勾勾歪倒在地。